第244章 第 2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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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正好是花榮休沐的日子。
    行秋仔細說了他思索過的利害關係,然後等待花榮做出選擇。
    花榮很糾結,好不容易從地方調到中央,又跟皇帝扯上關係,  值得他為了一次效果不明的演出去得罪高俅嗎?
    若他還在青州,  得罪就得罪了,  但現在高俅已經成了他的最高長官,  想要收拾他一個教頭別太簡單,  他需要好好衡量一下這其中的利弊得失。
    他想了想,  問道:“你真的能肯定,按照你教我的訓練方法,  就能在眾多隊伍中脫穎而出?”
    行秋點著頭:“我怎會在這種事上哄你,  你在禁軍任職數月,肯定比我更清楚我們大宋的軍隊有多孱弱,若此事能圓滿完成,  說不定是個改變的契機,  到時候你也不必成天被那幫兵油子氣得七竅生煙了。”
    想起平時隊伍操練時種種讓他心梗的表現,花榮終於還是氣不過,  咬牙狠狠點頭:“弟弟,我都聽你的,你說怎麽幹就怎麽幹,大不了丟官罷職,  沒什麽好怕的。”
    “哪有這麽嚴重。”行秋失笑,“看在我的麵子上,他們也不會把你怎麽樣,頂多給你穿穿小鞋讓你難受一陣子。”
    打破固有的常規需要勇氣,因為那樣會招致許多不理解與冷眼,  這還僅僅隻是一次閱兵而已。
    反正,要是事件的發展真的像自己預測的那樣,花榮會因此得罪高俅和大部分同僚,被嚴重排擠,影響正常工作,他絕對會負責到底,再給他找一個好差事的。
    花榮看上去頗有些無奈:“可是,咱們在這裏說再多,萬一官家不同意辦閱兵又怎麽辦?”
    行秋唔了一聲,不敢把話說太死:“交給我吧,我盡量去說服他。”
    …
    行秋這個國師不用每天打卡上班,隻看皇帝有需要的時候,等著被傳召就行。
    半個月後,宮裏突然來了個小太監,說趙佶有事急著見他,讓他趕緊進宮一趟。
    行秋聽了也不耽擱,帶上連夜寫完裝訂成冊的《俠客行》第四冊,和小太監一起進宮麵聖。
    去的時候,趙佶正帶了兩個妃子在花園一處亭子裏作畫賞花,桌上擺著果盤茶盞,旁邊還有個宮女打扇,要多悠閑有多悠閑,似乎急匆匆把他喊來的別有其人。
    他候在亭外,等著小太監過去傳話。
    趙佶遠遠抬頭對他笑了下,然後對左右兩名妃子說了什麽,其中一個年紀小些的攀著他的手臂撒嬌似的輕輕晃了晃,隨後同另一個妃子離開。
    行秋這才走上前去:“不知官家召臣入宮所為何事?”
    “不忙。”趙佶擺了擺手,隨後指著桌上的畫紙,麵色略有得意地說道,“先來看看我這幅秋景山石圖,跟你平生所見相比,如何?”
    在書畫方麵,趙佶的才華沒得說,縱觀整個曆史,也找不出太多能與之比肩的。
    行秋乖巧地笑著道:“臣對繪畫一竅不通,所能看到的都是些最簡單直白的感受,說不出太深奧的東西,但隻覺得一眼看過去,官家您的畫裏,有一股旁人畫不出來的東西……”
    趙佶感興趣地追問:“再仔細說說。”
    “臣想了想,是氣韻。”行秋說道,“打個比方,其他人的畫作,在臣眼裏就像容貌美麗的大家閨秀,而官家您的畫,在臣看來就像西施。”
    趙佶眼中神情分外愉悅,他聽懂行秋的意思了,不就說別人的畫難免千篇一律,落於窠臼,而他的畫作淩駕於眾人,就像流傳千古的大美女西施,雖然大家都是美女,但就是有著獨特的超然氣質。
    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沒有什麽比誇獎自己的作品更讓人開心的。
    趙佶暗搓搓美了一會,才想起來說正事。
    原來是公孫勝昨天對他說了方臘一事,趙佶起先是信的,預警災禍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在行秋多次預警避禍後,趙佶便對有這方麵能耐的道士格外看重。
    但是公孫勝越說越不像話,一幫東拚西湊的反賊,僅在短短不到一年時間,不但攻陷了東南數州,毀去大宋近乎半壁江山,竟還敢屠城?
    東南各地的駐軍又不是擺設,怎可能任他肆意妄為?
    但這總歸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跟前幾次預警中的小打小鬧不一樣,公孫勝又把後果說得那麽嚴重,趙佶心裏一慌,也不敢完全置之不理,便想著找個更靠譜的多方位驗證一下,於是叫了行秋進宮求證。
    聽完趙佶的話,行秋緩緩道:“官家,公孫道長是真正有本事的得道高人,且懷有一顆愛國愛民的俠義心腸,不會在這種大事上胡說的。”
    趙佶仍舊一副不太願意相信的樣子:“在這些大事上,還是枕玉你比較靠得住些,旁人說的並不可信。”
    他才不是突然覺醒了,知道道士們的胡言亂語不能信,他隻是純粹覺得一幫泥腿子臨時組建的叛軍,居然能衝垮東南幾個經濟繁華的州府,覺得麵子上過不去,私心裏不願承認而已。
    行秋微笑:“官家,天下有本事的能人異士不止我一個,我不過是他們之間稍微有慧根的一個,天機也不會盡數落在我一人頭上。公孫道長既然敢說這話,您不妨先派人去睦洲盯著方臘,等到明年十月,自然就知道公孫道長說的是不是假話了。”
    趙佶一聽,覺得這辦法好:“不錯,就這麽辦吧。”
    行秋見他高興了,趕緊呈上自己的小說,趙佶翻了翻,立刻被與書中描寫的大場麵吸引了心神,當下也沒心情再說話,隨便應付兩句,就打發行秋回去。
    …
    回到家中,繞過一道回廊和月門,隱約聽到後院傳來生龍活虎的嘶喊聲。
    武鬆正帶了幾十號人練習拳腳和槍棒功夫,這些人都是武鬆親自挑選進來的,個個都是體格健壯,有一定基礎的好手,這麽多人聚一起,不用動手,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壓迫感。
    行秋笑眯眯地站一旁欣賞,武鬆扭頭看到他,收了姿勢,隨便擦了把臉上的汗水,前來打招呼。
    “不錯不錯,看著很有氣勢,能唬住人了。”行秋說道。
    武鬆也跟著笑:“隻有空架子,實際與人比拚還是差著些。”
    行秋:“要是拿你自己作為標準,那這世上就沒幾個能合格的了。”
    武鬆無奈笑了笑:“不說拿我當標杆,就是與道上稍微有些名氣的相比,這些人也還不夠看。”
    行秋明白,因為稍微能混出點名堂的,哪個頭上沒頂著個響亮的外號,不會輕易去給誰當低級打手,這些人就隻是比普通人稍微能打一點,加上體型上占優勢,看著才像那回事而已。
    “總之,這事我全權交給你,你負責就好,我不會過問。”
    武鬆被這種徹底的放權行為深深感動,心裏便暗暗發誓一定要十倍百倍的努力,才不枉費官人這滿腔的信任與關懷。
    過了兩天,趙佶又一次召行秋進宮。
    這次倒沒什麽急事,純粹是他嫌宮裏無聊,又因為前段時間屢次出宮遊玩被禦史罵了一頓,不好再頂著風頭找樂子,因此叫行秋過去說會話。
    行秋過去的時候,太子趙桓和鄆王趙楷也陪同左右。
    行秋依次見禮,趙桓對他反應很冷淡,隻從鼻腔中嗯了一聲,神情很是倨傲。行秋笑了笑沒放在心上,雖然他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得罪過未來的宋欽宗,不過也能理解,叛逆的少年人嘛,就是喜歡跟自己老子對著幹,他爹討厭的他喜歡,他爹喜歡的他偏偏要討厭。
    趙楷對他就要熱情得多,笑容和煦,舉止斯文端莊,長得又好看,待人也和氣,不奇怪朝臣們一邊倒地站在他這邊。
    他來之前,趙佶和趙楷顯然正說什麽到了興頭上,看到他來也沒收起臉上的笑容。
    “官家何故開懷至此?”行秋笑容可掬地問道,“不知臣能否有幸沾沾官家的喜氣。”
    趙佶哈哈一笑:“鄆王,你再給他說一遍。”
    趙楷含笑稱了聲是,緩緩道:“父親想重新組建女子馬球隊,這次所有的隊員,父親要親自挑選並訓練,到了上元節,就組織隊伍在金明池演出,屆時全城百姓都可以免費前來觀看。”
    行秋:“……”
    與民同樂嘛,好是挺好,但你一個皇帝親自做這些就是不務正業啊!
    想是這麽想,麵上他還是一臉真誠地建議:“隻有女子馬球隊這一項嗎,會不會稍微有些單調?”
    趙佶問道:“難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行秋皺著眉假裝思索,片刻後,他說道:“臣的確想到一個有趣又好玩的點子,官家若感興趣,臣便給您說上一說。”
    趙佶趕緊道:“別賣關子了,直說就是。”
    行秋一臉正色:“官家既想與民同樂,不如把這個範圍再擴大一點,讓百姓們都能參與進來,與其讓他們隻在台下觀看,不如讓他們自己也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臣初步的想法是,多開設幾個比賽項目,然後在各地選拔每個項目的頭三名,來京城參加總決賽,如馬球、蹴鞠、相撲、長短跑、射箭等等,無論男女,皆可參加,每個項目頭三名都能拿到一定金額的獎金,還可在賽場周圍設立觀眾席……”
    行秋洋洋灑灑說了一通,趙佶越聽越覺得,這可比單純的馬球比賽有趣多了。
    他想了想,這不是什麽難辦的事,便心情很好地笑著道:“既然這個想法是你提出來的,我便將此項盛會交給你來辦,如何?”
    那真是再好不過,這可是揚名加吸引人才的好機會,就是趙佶不說,行秋也會想辦法把這個差事接過來的。
    行秋當仁不讓地說道:“臣定當全力以赴,圓滿完成此事。”
    一抬眼,發現太子殿下趙桓表情不善地瞪著他,兩個黑黝黝的眼珠子就差寫著“佞臣”二字。
    “父親,動用如此多人力物力,隻為玩樂,是否太勞民傷財?”趙桓想也不想地就對趙佶說道。
    趙佶一聽就不高興了,任誰在高興的時候被潑冷水都笑不起來的。
    他沒好氣地想著,隻是辦個比賽,又沒讓人去修長城,能花多少錢,怎麽就勞民傷財了?!
    太子就是不行,哪比得上鄆王貼心,就知道一天到晚給自己添堵。
    看這父子兩臉色一個賽一個地不好,行秋急忙道:“殿下,隻是將場地布置一番,再修個看台,周圍擺些觀賽用的桌椅板凳,花不了多少錢的。”
    趙楷冷冷哼了一聲:“若到時費用花超了又待如何?”
    行秋滿心無語,花多就花多了唄,比起你老子那些奢侈的喜好,辦個運動會才能花多少。
    而且,他從前為大宋做了那麽多好事,光是多次對天災的預警,就不知挽救了多少百姓,幫朝廷省了多少錢了。趙桓堂堂太子,見了自己不說感謝一聲,反倒因為和老子慪氣,把對趙佶的怨氣撒在自己頭上,就這人品和性格,能討人喜歡就怪了。
    行秋臉上笑容不變:“臣來補上就是。”
    趙佶冷哼一聲,說道:“此事暫且這麽定下來,枕玉,你和鄆王全權負責,有什麽難處,你找他就行了。”
    行秋愣了愣,抬眼看向趙佶,後者不著痕跡地給他使了個眼色。
    行秋瞬間會意,這是打的讓自己多和趙楷接觸接觸,看看他是不是下一任天子的主意?
    他心裏暗笑,口中應下來。
    說起運動會,趙佶又想起另一個好玩的,那就是行秋在書裏寫的閱兵典禮。
    大宋當然也有類似的,但已經許多年沒有舉辦過,而且論規模,完全無法和書中的描寫相比。
    刀切一般的隊形,整齊劃一繃在一條直線上的姿勢,氣勢恢宏的口號,威武雄壯的王者之師,光是想想這些令人激動的場麵,就能讓趙佶這個純粹的藝術分子莫名興奮。
    要不要學著書裏那樣,也辦一場別開生麵的閱兵禮呢?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趙佶很快又壓下。
    跟運動會這種玩樂性質的不同,閱兵到底是嚴肅的事,他目前也沒太多興趣放在這上麵。
    …
    從趙佶那離開的時候,趙楷說要好好跟他商量下運動會的具體章程,又把他叫到了位於宮外的宅子。
    比起運動會,趙楷對行秋本人更感興趣。
    十七歲的少年,雖然遺傳了父輩的藝術基因,但也是對小說中的江湖充滿幻想和好奇的年紀。
    行秋有心和他打好關係,便挑了些往日行俠仗義的趣事說給他聽,聽得趙楷不住感歎。
    “沉水劍?這麽說來,國師還是個劍術高手?”他兩眼放光地問道,“比得上沉秋大俠嗎?”
    唔……碰到自己的讀者粉絲了。
    行秋一點不謙虛地微笑:“王爺,我在塑造沉秋這個角色時,參考的原型就是不才區區在下,他會的,我都會。他不會的,我也會。”
    “是嗎……?”趙楷遲疑地問。
    見他似乎不信,行秋也不多話,以指並劍,一道藍盈盈的水劍向身旁的樹上砍去,一根手腕那麽粗的樹枝掉在兩人腳邊。
    趙楷瞪大了眼,他撿起樹枝,對著斷麵看了看,又盯著行秋掩在袖子裏的手不錯眼。
    “剛剛那是什麽?”要不是顧及禮儀,他甚至有種把對方的手捉在手裏看個夠的衝動,“你的指尖剛剛飛出去的那個。”
    趙楷比劃著行秋剛才的姿勢。
    行秋:“是我自己悟出來的一種功法,王爺可以把它看做是內力的一種表現形式。”
    “這樣啊……”趙楷似懂非懂地點頭。
    “對了國師,你再好好跟我說說運動會的事。”趙楷將話題導回正軌,“你先前說的那些項目,好些我都沒有聽過,比如這個長短跑……”
    “王爺叫我行秋就好。”行秋笑眯眯道,“或者枕玉也可以。”
    趙楷從善如流地笑著改口:“行秋。”
    行秋便將比賽的所有項目和趙楷講了一遍,包括各地選拔標準,報名對象,賽事流程,以及場地的布置等等。
    趙楷聽完,心裏有數了。
    這事有多重好處,不需要花費太多人力物力,隻要百姓們看的高興,便能承他一份情,畢竟這事他是最大的負責人之一。
    其次,辦得好了,父親也會高興,對他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想到這裏,趙楷十分大方地說道:“這事你寫個具體章程,從報名人數到需要花費的金額,寫好了拿給我,我立刻讓各地著手去辦。”
    章程自然早就寫好了,隻是需要過兩天才能拿出來。
    從趙楷的宅子裏出來,行秋一個人走在街上。
    運動會的順利在意料之中,他在煩惱,要怎麽才能自然不留痕跡地提起閱兵典禮這事。
    最理想的狀況是趙佶自己提出來,因為插手軍隊在任何朝代都是不明智的舉動,很容易被當權者無端猜測,哪怕他再受皇帝寵信也不能輕易張這個口。
    所以他才會按照後世的場景,用大量筆墨在書中描寫了諸多氣勢磅礴的場景,就是想引出趙佶的興趣,誰想今天見麵,趙佶並沒有提出這事。
    或者,他可以走趙楷的路,先引趙楷上鉤,再由他去給趙佶說,效果說不定還更好一點?
    正走著,餘光瞥到前方站了兩人堵住去路。
    “楊誌。”行秋挑了挑眉毛,視線移到旁邊,嘴角笑容放大,“魯達。”
    攔住他的正是魯智深和楊誌,二人手中各提一個包袱,背後掛著氈帽,衣擺下方和靴子上沾了星點泥土,一副遠道而來風塵仆仆的打扮。
    魯智深也不繞彎子:“灑家和楊誌兄弟不做頭領了,不知能否在官人這裏討口飯吃?”
    行秋笑容燦爛:“來了就是兄弟,隻要有我在一天,斷不會少了二位兄弟一口肉吃。”
    這可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他的副隊長這不就有了嗎?
    至於楊誌,可以讓他管一百個人,受武鬆和魯智深的領導,同這二人一起,教授府中私兵們武藝。撇開其他不談,楊誌在梁山一眾功夫高強的軍官中都能排到前幾名。
    他根本不提小種經略相公那一茬,徑自帶著兩人回家,武鬆對二人的到來欣喜異常,時遷也跟著表現出歡迎的姿態。
    等魯智深和楊誌洗涮一淨,換上仆人提供的新衣,又報餐一頓後,行秋才說了對二人的安排。
    “區區不才,蒙受聖恩,被官家封了國師一職,手裏正好有幾個空出來的位子。”在魯智深和楊誌期待的目光中,行秋繼續道,“隻是,我這個國師到底是虛名,比不得一些手握實權的大官,所以能給你們的,也隻是些不起眼的職位,若是想奔個遠大前程的,我恐怕暫時沒這個能力。”
    行秋覺得醜話得說在前頭,自打他幫宋江做了官,肯定有心思活絡的,想著依靠自己走宋江的路,吃朝廷這碗飯。
    但宋江是文人,又有多年吏員的工作經驗,到底好上位些,這些沒什麽學識的武夫沒法與之相比,他得把這事提前告訴他們,比如楊誌,免得希望太大,失望也更大。
    魯智深對這個不太在意:“能有個正經差事,灑家就已經很知足了。”
    他身上還背著人命官司,至今依舊是官府通緝的逃犯,能有個安穩的容身之所就已經很不錯了,哪還敢想其他的。
    楊誌見他這麽說,便也跟著道:“官人能收留我等,便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他想的是先脫離二龍山,哪怕暫時得不到什麽官職,在皇上寵信的臣子跟前做事,多少能尋到些機會。
    行秋見二人識趣,臉上笑容更真誠,便提出讓魯智深做武鬆的副手,楊誌在二人之下,管一百個人。
    兩人對這個安排都很滿意,背靠天子紅人,手下又能領一兩百號兵,前景眼看著一片光明,出去了逢人說起也是麵上有光的事。
    定下差事後,行秋又問二人:“我這裏還缺個百人小隊長,你們可有相熟的功夫高強的好漢?”
    魯智深立刻喜道:“灑家有個兄弟,名叫史進,是華陰縣史家莊史太公之子,曾跟著王進教頭學了一段時間的本領,一身功夫差不了灑家多少,官家若看得上他,灑家這就寫信讓他過來。”
    行秋挑了挑眉:“王進?你是說曾經在禁軍任教頭的王教頭嗎?”
    魯智深咧著嘴:“不錯,正是此人。”
    “說起王教頭,那也是個響當當好漢,唉,不說這個了。”行秋撇開話題,“史進現在在什麽地方,他願意來我這小廟嗎?”
    “這個……”魯智深有些尷尬地抓了抓光溜溜的腦門,“史進兄弟與少華山上的人結交,被人告發到縣令那裏,縣令派兵包圍史家莊,史進兄弟殺退了官兵,就去少華山落草了……”
    行秋也想起來史進的相關事跡,唔,簡單來說,這就是個叛逆,中二,不失熱血,喜歡學別人混社會的小青年。
    史進的功夫自然不差,不過行秋完全沒有把握,這人願意聽魯智深的話,來自己這裏當差。
    因為他本質上跟魯智深、武鬆或是楊誌這幾個被迫落草的不同,史進心裏很樂意過那樣的生活,嘯聚山林的生活別提多快活,怎會來他這裏被人管轄?
    這麽想著,行秋還是對魯智深道:“無妨,隻要不是蓄意殺人,或是大奸大惡之徒,我並不在乎手下的來曆和出身。”
    魯智深當即說道:“我這就給史大郎寫信,叫他前來。”
    正要去桌案上拿紙筆墨寶,魯智深忽然尷尬地立在原地,他怎麽就忘了,自己連字都不認得幾個,怎麽給史進寫信?
    他咳嗽一聲:“灑家大字不識幾個,不知能否請官人代筆?”
    行秋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你口述,我來執筆。”
    筆尖剛落在雪白的紙上,行秋突然想起來什麽,臉色一僵。
    糟了,他怎麽忘了自己這手糟心的字!
    魯智深和時遷雖然不識字,但識字的武鬆和楊誌都在旁邊看著呢,他曾經還騙武鬆自己寫的是波斯文,這要是被拆穿了,自己一張臉真是沒處放!
    “嘶——!”行秋低低痛呼一聲,左手按著右手的腕骨輕輕揉捏,一眼就能讓人看明白是怎麽回事。
    “官人怎麽了?”武鬆鋒利的眸子直直看向那截白皙瘦削,看不出一點傷的手腕,“難道是不小心拉傷了筋骨?”
    行秋放下筆,臉上擠出一絲故作堅強又無奈的微笑:“是啊,昨日練劍時不小心傷到腕骨,本以為沒什麽大礙,誰知連提筆寫個字都費勁。”
    武鬆責備地看著他:“安神醫就在府上,官人怎麽不讓他看看?”
    行秋苦笑一聲:“這不是以為隔一會就能好嗎?”
    武鬆板著臉,突然將手搭在行秋手腕上,兩個手指輕輕捏著,似是在感受皮膚下看不見的傷。
    行秋被他嚇得心跳都亂了兩分,就怕被武鬆看出來自己在裝病。他盡量讓自己的表情放自然些,雙眼盯著武鬆的表情,就怕對方蹦出來一句“這不是好好的?”
    武鬆檢查過行秋的手腕,不青不腫,也沒發現哪處有淤血堵塞。
    他常年練武,對這種摔打的皮肉傷早已習以為常,不用去醫館,一些小傷自己就能看個七七八八,但他無論怎麽看,都沒有從這截一看就是讀書人的腕骨上看出任何異樣。
    武鬆眼中有疑惑閃過,行秋急忙抽出自己的手,臉上擠出一絲微笑:“先別管這個了,我一會就找安神醫處理,你去幫魯達寫信吧。”
    “好。”武鬆便暫且放過這事,邊聽魯智深口述,邊在紙上筆走龍蛇。
    信的內容很簡單,總結就是,上司和善,酒肉管夠,一來就當官,還有俸祿拿,又有多個武藝高強的好漢可切磋武藝,往後不用再過被官府通緝的日子,速來!
    武鬆放下筆,抬眼問道:“官人,信寫好了,還有什麽吩咐?”
    行秋沒其他要交待的,目光在信紙上掃了一圈,心裏不免酸溜溜的。
    自己博學多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寫一□□爬字,武鬆隻跟著師父認了兩年字,字寫得雖然談不上多好,卻遠遠甩出自己幾條街。
    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魯達你快把信送出去吧,隻盼著史進兄弟能聽你的話,早些來東京和咱們聚首。”
    魯智深也不耽擱,拿了信腳步匆匆往外走。
    武鬆在旁邊提醒他:“官人,您別忘了去找安神醫看看,畢竟傷及筋骨,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話音剛落,安道全從門外步態悠閑地走進來:“什麽病根?誰生病了還是受傷了?”
    “沒什……”
    行秋話還沒說完,滿腔關切的時遷搶著說道:“官人練劍時傷了腕骨,提筆寫字都費勁,安神醫,你快給官人看看。”
    “哦?手腕傷到了?”安道全兩根手指撚著胡子,“哪隻手?伸出來我看看。”
    “右手。”行秋說道,隨後開口趕武鬆和時遷出去,“這裏留安神醫在就行了,你們自去忙吧,別全湊在這裏了。”
    武鬆還有事可幹,時遷自領了虞侯一職,一個差事也沒領,一直在府上吃白飯,能有什麽忙的。
    聽出來行秋不想讓人旁觀,武鬆和時遷雖然關心他的傷情,也隻能不情願的告退。
    屋子裏隻剩下安道全。
    實在瞞不過去,行秋隻能無奈承認:“不用看了,我手腕沒受傷,剛才都是騙他們的。”
    他算是深刻明白了,什麽叫一句謊話要用無數個謊話去圓,要是他能再謹慎些,哪至於落到如今進退兩難的地步。
    安道全奇了:“這又是怎麽說?”
    “唔……”行秋幹巴巴笑著,“魯達要給他一個兄弟去信,偏偏自己不識字,便找我代筆,但我的字又實在太拿不出手,所以隻能……”
    是在魯智深、武鬆、時遷三個人麵前丟臉,還是在安道全一個人麵前丟臉,怎麽算都是後者更劃算些。
    安道全想起那封費了好大勁才能辨認出來的書信,眼中閃過一絲鄙夷:“就你那春蚓秋蛇,手忙腳亂,翻江倒海,獐頭鼠目的字,也難怪要捂這麽嚴實,你真是白長了這麽一張讀書人的臉蛋。”
    “額……”行秋尷尬撓頭,“也不用這麽說我吧……”
    連用四個成語來貶低他,他的字到底是有多難看?
    好吧,確實是很難看……
    安道全恨鐵不成鋼地對著他歎息許久,每歎一口氣,行秋隻覺得頭上罪孽就深重一分,好在他沒在屋子裏待多久,隻是閑的沒事做溜達到這裏,很快就回去了。
    行秋連忙關上門,不服氣地拿了筆,準備最後再掙紮一次。
    他明明能寫好,也知道該怎麽寫好,但他的手就像有自己的意識,完全不受控製,寫出來的字一個比一個不堪入目。
    心塞塞。
    自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