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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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袖的動作快又靈敏,哪怕變成獸性也依然不妨礙他攀行,很快就順著管道爬上高處,用自己有些笨拙、但絲毫不影響速度的毛茸茸獸爪撥開了麵前的三樓走廊窗戶。
兩隻巨大的爪子在窗台邊上一扒,踩在牆麵上的後足一蹬,借力將自己碩大的身體塞進了窗口。
光是從表麵的尺寸看,雪豹的體型其實是比這片窗口大的。
不過好在貓是流體的,去掉白袖身上那些茂密旺盛的絨毛體積,再讓謝鬆原伏低上半身,緊緊趴在貓貓的後背上,白袖再充分發揮一下身體的柔韌性……
也相對輕鬆地爬了進來,輕輕跳到走廊地麵。
狹長的銀灰色走廊裏空無一人,呈十字形狀向四周擴散。
大概是感受到了外來入侵者的存在,很快,在他們看不到的左右走廊拐角處,就響起了一連串緊急的腳步聲。
乍聽上去急促而亂,但仔細感受一下,就會發覺人數並不算多。
可能有二十來個。
“什麽人!”
“有人擅自闖入了我們這層樓,試圖對首長不利!集合!”
幾秒後,從不同方向跑來、穿著統一製服的人交匯在大樓內的十字走廊中心,也出現在了謝鬆原和白袖的眼底。
這些人的手上有槍。
大貓呲著獸齒,喉嚨中發出警告般的低沉嘶吼,往後緩緩地退了幾步。
在這樣並不算寬闊的走廊空間裏,隔著較遠的距離,謝鬆原並沒有辦法一下奪走所有人的武器。
而他們甚至不需要往前再靠近半米,就可以輕鬆地射殺二人。
為首的軍官衝他們發出警示。
“停止你們前進的步伐,不要再靠近辦公區域!再往前多走一步,我們就會開槍射擊——”
眼前的龐然巨獸神秘而又美麗,充滿著凶狠的野性。
白袖獸形高大,站直了四肢的時候,就坐在他身上的謝鬆原的腦袋幾乎就快要碰到上方的天花板。
這樣迎麵而來的視覺衝擊與直觀威懾,實在很難不讓人心生畏懼與提防。
貓背上的謝鬆原輕輕“嘖”了一聲。如果來人隻是魯納斯的成員,那麽他們肯定毫無心理負擔,可這些被利用的人卻是無辜的。
麵對著近二十個黑黢黢的槍口,謝鬆原和白袖難免感到進退兩難。
不過——
謝鬆原的麵色忽然微妙地變了一變。
誰說他們此行隻上來了兩個人的?
“沒事,貓貓。”謝鬆原捏了捏白袖耳朵後麵的毛,“後退一點。”
青年抬起頭來,輕輕道:“冒犯了。”
對麵的眾人都是一怔。
下一秒,卻見這隻巨型雪豹的身後驟然湧出幾股四散開來的黑色浪潮!
小蜘蛛們一往無前,轉瞬間就跳了兩邊光滑的走廊牆壁上,以一個在場數人都反應不過來的速度迅速撲向了端著槍的人員,沿著那人的肩膀竄到了他的手臂上端,最後衝著對方的手腕半輕不重地一咬——
“啊!”
那人驚叫一聲,雙手頓時一抖。大王蛛雖然以它們豐富多變、實用性極強的蛛絲聞名,但它們體內的毒性其實也不差,微量的毒素注射可以麻痹部分人體神經。
一股強烈的麻痹幹瞬間從指尖蔓延到了手肘。
男人手中的槍支紛紛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一時間,整條走廊上都全是清脆的重物摔擊聲。
小蜘蛛們一擊撤離,毫不拖泥帶水。
咬傷了這些人的手腕,奪走了他們具有殺傷力的武器之後,就迅速從眾人身上跳了下來,沿著幾條走廊飛速地散落開,肩負著媽媽交給它們的使命,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尋找著老鼠的蹤跡。
走廊盡頭,眼見這些人失去了對他們的威脅,白袖也毫不猶豫地拔足狂奔,衝了上來。
小蜘蛛每弄掉一把槍,他就將那掉落在地上的槍支都遠遠踢到一邊。
那些人看見一頭凶惡巨獸朝他們撞來,也都紛紛驚慌失色地向後逃跑,或是往旁邊躲避。
白袖一路暢通無阻,連看都懶得多看這些人一眼,直接從他們的頭頂高高躍過。
謝鬆原隻在這些人附近留了幾十隻小蜘蛛當哨兵,隨時觀察他們的情況,就接著去搜尋許石英的蹤跡去了。
不出多時,一隻被他們派出去的偵察兵小蜘蛛就在左邊的走廊盡頭呼喚起他來。
謝鬆原感受到了小蜘蛛在腦海中報告給他的情況,帶著白袖飛奔過去,緊接著,卻迎麵撞上了一個女人。
一個……有點麵熟的女人。謝鬆原怔了怔,開始在腦海內搜尋並思索,自己什麽時候見過對方。
女人身上穿著單薄的衣物,披頭散發,形容狼狽,一臉驚恐的表情,還光著腳。
見到謝鬆原和白袖後,連忙朝前邊跑了幾步,向二人呼救:“救救我!首長他……首長他不知道怎麽了,怎麽叫也叫不醒,房間裏還有個好奇怪的男人!”
女人哭得梨花帶雨,可憐極了,作勢就要往白袖的身後躲。
貓貓詫異地抬起了一隻前腳,往後退了幾步。謝鬆原也聲音冰冷地道:“等等。你,先停下,別靠近我們。”
“抬起頭來。”
“什、什麽?”女人驚疑不定地仰著下巴,用那張惹人憐愛的美麗麵龐道,“幫幫,幫幫我好嗎,求你們了……”
話音未落,謝鬆原直接從身後掏出一把小蜘蛛剛才從地上撿給他的小巧□□,對準了女人:“讓我們幫忙之前,麻煩你先解釋一下,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前幾天傍晚,我們在椋城市區某棟臨街別墅裏遇到的朋友被殺人魔吃了心髒的女人,也是你吧?”
謝鬆原的食指輕搭在扳機上:“那個男人究竟是你的朋友,還是你的獵物?當時逃走的黑影究竟是殺人魔,還是你的同伴?小姐,你戲癮不小。”
祝雨竹的神情一下冷肅下來,唇角眼神直勾勾地看著雪豹背上的男人。幾秒後,倏然又笑出了聲。
她的眼睛轉了轉,似乎在從腦海中提取謝鬆原說的內容:“是嗎?我不記得了。我吃了那麽多人的心髒,怎麽會記得自己幾天前遇見過什麽人?不過如果我真的遇見過你,我當時一定會很想吃了你的。”
祝雨竹說著,整個細瘦苗條的身體忽然極其違背常理地抬腿一躍,直接爬上了側麵的走廊牆體。
她的兩隻人類手掌像是變色龍那樣從中間分來,形成樹杈一樣的y字,宛若完全脫離了地心引力的控製那樣,平滑自如地在牆上行走。
不出幾秒,又飛快地從牆麵爬到天花板上。
女人從天花板上垂下腦袋,緩緩扭頭,一頭烏黑的秀發跟著散落並倒垂在空中,伴著身後那即使在白天還依舊亮著的慘敗走廊燈光,像是某種恐怖片裏的場景。
祝雨竹靈活自如地活動著自己的頭部,衝著謝鬆原又笑了笑,忽然向他張開嘴巴,吐出一截肉質管道般的舌頭。
那舌頭的頂端,還鬆鬆垮垮地綴著一朵隻剩半片的紅色花朵。
謝鬆原麵無表情道:“果然是你。在山洞裏我就想到了,那麽規律平整的胸膛傷口,整個老鼠帶來的團隊裏隻有你能做到這種程度。可是——”
他的神情裏同樣有著和當時的徐峰一樣的不解與試探:“你怎麽沒被蜱蟲控製住?”
“你猜啊。”祝雨竹冷笑一聲,表情逐漸變得詭譎且陰狠:“真後悔,沒在山洞裏就把你吃了。現在,我想把你大碎八塊!”
說完,女人的身型猝然一動,直接倒掛在天花板上一路狂奔,朝著謝鬆原飛撲過來!
謝鬆原坐在雪豹大貓的背上,視線幾乎剛好與掛在上邊的祝雨竹持平。此時對方驟地向他發動了攻擊,這個高度反而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更加的近。
謝鬆原神情一變,就聽下方的白袖叫道:“謝鬆原,趴下!”
他當機立斷,聽從了對方的話,立刻伏下上身。還沒來得及抱緊白袖的身體,祝雨竹已襲到近前,飛速從口中彈出一條細長有力的舌頭。
大貓猛地揚起身體,衝著祝雨竹當空就是一爪!
女人襲擊落空,攜帶著巨大力道的舌頭重重扇打在白皙長滿絨毛的爪腕上。雪豹怒吼一聲,又是一爪子扒拉過去,徹底和祝雨竹開打起來。
謝鬆原順勢從白袖的背上滾落下來。他站在地麵,驀地從手心中噴出一大股強力蛛絲,一下就纏住了祝雨竹的腰腹,將她整個人狠狠向下拖拽。
頃刻間,祝雨竹的雙手雙腿同時離開天花板牆麵,發出吸盤被人強製拉開時的響亮脆聲。
她凶狠地大叫一聲,被蛛絲帶著整個人重重摔在地麵。那蛛絲具有黏性,祝雨竹一時掙脫不開。
恰逢此時,三樓不遠處的樓梯口上傳來爭吵打鬧聲,謝鬆原二人就知道,應該是羅丘他們也衝上來了。
白袖稍微放心了些,一巴掌將女人拍開五六米遠。謝鬆原緊跟著追在一隻領路的小蜘蛛身後,一腳踹開一扇虛掩著的房門。
凝滯的空氣忽然流動起來。
謝鬆原眼簾輕轉,目光依次從房中的陳設上掃過。
地上的血跡;還新鮮熱乎、但卻被挖去了心髒的屍體;看上去疲倦狼狽,焦頭爛額的年輕男人,穿著不知道從哪找出來的不合身衣服,臉上帶著汙髒的血跡,畢恭畢敬、狼狽不堪地站在辦公桌邊,麵孔上的表情驚恐又極度畏懼。
“徐峰。”謝鬆原輕聲叫道。
那年輕的男人迅即瞪大了眼睛,衝他投來憎恨又懼怕的目光:“你怎麽來了,你、你給我滾出去!不知道這裏是誰的底盤嗎?首長辦公室你也敢亂闖!你敢進來,我就喊人了!”
瞧見對方的反應,謝鬆原就知道,自己沒認錯人。
對方果然是徐峰。
人的氣質其實是很微妙的。
就算謝鬆原之前隻見過那隻巨大的甲蠅,從沒親眼目睹過徐峰的真容,但是憑借著對方站在那裏的那個心驚膽戰的慫樣和姿態,謝鬆原也依舊能猜出來,這人究竟是誰。
謝鬆原的嗓子眼間發出一聲帶著嘲弄的低淺嗤笑。青年的目光下移,看見了那就坐在辦公桌後正中央的男人。
徐震業。
對方的身上穿著平整到沒有一絲褶皺的製服,一絲不苟。胸膛呈現出微弱的起伏,臉色呈現出淤青一樣稍許不規則的顏色。眼皮紅腫,唇色發紫。
像是一截腐朽的枯木。
謝鬆原輕輕在周遭的空氣中嗅了嗅,聞到一陣香水味,於是他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古怪又憐憫的微笑。
盡管那笑意很淡。
他仿佛根本沒有聽見徐峰的警告,□□平舉,對準了桌後的男人,一步接著一步地挪到辦公室正中央。
徐峰急了:“你瘋了嗎?那是我爸!把你手裏的槍放下來!”
“徐震業”猛然張開他那雙浮著濃重血絲眼睛,看向來人:“大膽。什麽人,竟然也敢擅闖首長辦公室。”
男人的嗓音陰森渾濁,無比沙啞。
徐峰驚喜地眨了眨眼睛:“爸?!”
男人的身子往前低了低。可很快的,他又意識到了什麽,臉上的期待變成了驚恐,在旁邊畏懼地看著徐震業——以及徐震業身後的那個家夥。
謝鬆原見慣了大場麵,自然不會因為一個陰沉沉地瞪著自己的死人就被嚇得丟盔卸甲。
他握著槍的手抖都沒抖,不動聲色地冷聲道:“別用別人爹的臉和我說話,人家好歹還是個首長,你配嗎。”
“給我轉過來。”
辦公椅後應聲傳出了一陣桀桀的陰森笑聲。那聲音簡直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刻薄尖厲,語調古怪又陰鬱:“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身下帶著轉輪的辦公椅發出不堪重負般咯吱、咯吱的刺耳聲響。
椅麵轉動了一百八十度,徐震業挪到了背麵。取而代之坐在另一邊的,是謝鬆原之前在窗邊見到過的那個男人。
他沉聲道:“許石英。”
近看之下,這個醜陋的男人的長相似乎更加陰森瘮人了。
他那讓人不忍細看的臉上摻雜著令人感到矛盾的違和感——
仔細觀察其實不難發現,他的真實年齡應該不大,和謝鬆原差不多年紀。
可是他身上各處和實驗小白鼠一樣粉嫩的皮膚全都因為不知道什麽原因而皺皺巴巴,像是被某種因素在一夜間被催至老化。
他的麵孔年輕而又衰老。兩隻老鼠似的耳朵薄而內卷,就連臉上也覆滿一層薄薄的白色絨毛。
更不提他那無比具有存在感的碩長齧齒。
謝鬆原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心。
許石英的目光死死釘在謝鬆原的身上,眼神貪婪又憎惡地在他那平整光滑的臉龐上寸寸掃過,好像倘若不是他此刻行動受限,他甚至恨不得直接伸出舌頭來舔。
又仿佛他恨不得直接在這裏就把謝鬆原撕成碎片,以解自己心頭之恨。
似乎是剛剛才隔空操控過樓下那些軍人的緣故,此刻的許石英氣喘如牛,那長滿短白絨毛的臉上滲出了不少豆大的汗珠。
他看上去虛弱極了,麵色發白,卻還是宛若沒事人一般,忍不住對謝鬆原陰狠道:“看見你這張臉,真是叫我覺得作嘔。”
“?”謝鬆原沒料到老鼠親自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他歪了歪頭,側耳傾聽著門外的動靜。白袖還在和祝雨竹撕咬搏鬥,毛茸茸的爪墊敲擊地麵的聲音越來越遠,後麵又加入了其他人的打鬥聲。
謝鬆原心不在焉用空餘出來的手撫了撫自己的下巴,忽然心中一動,隨口試探道:“我的臉醜嗎?我不覺得啊。”
明明連貓貓看了都很喜歡。
“……這句話,可能更適合你一點。”
說到這裏,謝鬆原不由得搖了搖頭,半真半假地露出一臉惋惜的表情。也不知道長成這幅模樣的老鼠,是懷抱著怎樣的心態說出這番話的。
他的話明顯紮中了許石英脆弱的心窩深處。老鼠的麵部肌肉猛然重重抽搐了幾下,眼看著整張臉都氣到漲紅。
他怒不可遏道:“你以為我是因為誰變成這樣的,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是你害了我!你居然還敢在我麵前炫耀顯擺,你他媽牛氣什麽!看見我現在變成這幅可憐樣子,你很得意嗎?!你要是真那麽牛,你又怎麽會!——”
許石英的胸膛激烈地上下起伏,一時間甚至激動得像是馬上喘不過氣來,馬上就要暈厥過去。
一旁的徐峰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瞧他,好似從來沒當麵見過老鼠這樣瘋癲又歇斯底裏的模樣——隻有一個例外,那就是當事情都和眼前這個他們甚至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有關的時候。
徐峰一時連大氣都不敢出,努力將自己龜縮在角落裏。
許石英哈、哈地用力喘息著,眼睛紅得能滴出血,卻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胸口伏動的幅度漸漸變小,森然一笑,接著自己剛才的話道:“又怎麽會,淪為這個和廢物無異的模樣。”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你這張燒成灰我都認得的臉,我還真不敢相信,我那天在椋城感受到的精神力居然是你。”
“——就憑你?”
老鼠的話音中滿是不曾藏掖過的輕蔑與瞧不起,他用一種謝鬆原無法理解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好像既快意,又覺得還不夠,遠遠不夠。
謝鬆原從剛才起一向冷靜的臉上禁不住展露出些許百思不得其解的錯愕與驚異。
他既不理解老鼠的瘋癲,也聽不懂對方話中的深意。
就像是在聽外星語言一般,簡潔道:“你沒事吧?我們之前認識嗎?我完全沒有印象。”
“你還在裝傻嗎?”許石英哂了哂,不以為意地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虛偽又懦弱,總是那麽讓人討厭。不過如果不是這樣,你也不會自從出事後,就一直躲藏到現在了。”
“你也害怕吧?現在我理解了,變成了廢物的你,又要怎麽出來見人呢?任何一個知道你那些罪行的、對你恨得牙癢癢的人但凡遇見了你,都能輕鬆將你碎屍萬段。”
“可是今天,隻有我能得手。要怪就怪你自己藏不住,又冒出了頭。”許石英忽然詭異地一笑,“我也是時候,該給自己找一具新的,健康的身體了。你的就很不錯。”
話落。
謝鬆原忽然感覺自己的大腦失去了手的控製。
他眼睜睜看著他原本舉槍衝著許石英的手在空中轉了個彎,反過來,對準了自己的額頭。
這是謝鬆原第一次直麵來自另一個精神力進化者的壓迫與控製。
就像神一樣。
可神不管對他的動機如何,起碼不會這會兒就想殺了他,而老鼠——
謝鬆原能從對方的身上感受到那幾近化成實質的殺意。
許石英冷冰冰道:“再見了,雲城最年輕、最有前途的天才研究員。希望你大腦裏的資料和你這張好看的臉蛋一樣令人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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