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達沒有打擾，隻是心中恍然，這應該就是葉建國的妻兒了。
    五年前葉達剛剛從棺材裏被叫醒，葉建國就說過，葉家絕後了。
    但他兒子是誰，又是怎麽死的，葉達從不知道。
    無論最初溫縣的三年，還是之後兩年，葉建國都對此諱莫如深。
    此時說出來，大體像是在交代後事了。
    之後葉達多次開啟九陰石砭中的記憶，大致猜到了葉建國的獨子死亡，和灰霧之牆升起在同一時間。
    但他想不清其中的原由脈絡，白衣童子留下的記憶中也沒有明示。
    曾經葉達懷疑，九陰石砭中飛出的無頭靈體，可能和葉建國兒子有關，當然他沒有證據，那也可能是白衣童子的殘魂也說不準。
    葉建國將一把瓜子分別放在兩個墓碑前的一次性餐盤上，恢複了頷首沉默的樣子，良久之後才開口道：
    “吾妻秀蘭生下形天後沒兩年就走了，那時沒有概念，我也沒有成就絕頂，現在想想，秀蘭應該是癌。”
    “之後我獨自將形天帶大，他的天賦很高，比我還要高，辛師麟一直打趣，說葉家千年傳承，有望成就一門兩絕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再之後，形天死後我無心再娶妻生子，葉氏至此絕後，我自覺愧對葉家先祖和千年傳承，無顏以‘宗’字為名，就從葉宗國，改名成了葉建國。”
    “我這一脈，一百五十年前就已經絕了，現在將家主之位回傳到主支的你手上，也算朔根尋源了。”
    葉達雙手合適，微微頷首，對逝者表示了尊重，輕聲道：“塵歸塵，土歸土，這不是你的錯。”
    “不這就是我的錯”
    葉建國眼神暗然：“當時，我，辛師麟白衣童子，三人都有為了九州蒼生犧牲，化作灰霧器靈的決心，但事到臨頭，白衣童子突然改了主意他說大陣若成，灰霧升起，總要留一個在外麵控製大陣生效，確保按照我等設想的那樣運轉，查遺補漏。”
    “這個人必須有著絕頂的境界，並且知曉大陣全部的辛秘，以當時的情況，相當於將整個九州都交到了那人手裏可天下間哪有那麽多絕頂，我們那一代中能湊齊三人，就已經是天大的僥幸了”
    “我和師麟都覺得，這個人應該是形天，以形天的天賦，等我們進入灰霧成為器靈，他15年之內就有望成為絕頂，慢一點的話，30年也夠了雖說會讓天地規則變化出現遲滯，憑生變數，但灰霧一旦升起就已經解了九州燃眉之急，之後讓形天徐徐圖之就好了”
    一百五十年後，出現在這裏的是葉建國，葉達已經隱隱猜到了當時的故事。
    “可形天他壓力太大了他偷偷找到了白衣童子和辛師麟，他要替我成為大陣器靈而他們二人，也背著我同意了。”
    “辛師麟！你為什麽這麽做！他可是叫你一聲叔！”
    無盡的烏雲在荒野上空盤旋，彰示著葉建國悲痛的心情，和無盡的憤怒。
    “還有你！白衣童子！你到底打著什麽算盤！
    ”
    辛師麟，白衣童子二人，站在一道混沌灰霧之後，那是剛剛成形的灰霧之牆雛形。
    辛師麟麵色沉痛，白衣童子無喜無悲。
    無論葉宗國如何憤怒，都無法擊破那道看似稀薄的灰霧屏障。
    而二人中間，則擺放著一尊石棺，樸實無華，無凋無紋。
    葉宗國知道，他的獨子此時就躺在裏麵。
    辛師麟艱難的開口道：“宗國形天他找到我們的時候，已經自煉成屍了”
    葉宗國呼吸一滯：“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自煉成屍！他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辛師麟顫抖到：“他沒有信心一定能晉升絕頂，也沒有信心能夠照看好大陣，他的壓力太大了，擔心因為自己的原因擾亂了百年大計他已經自絕前路，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葉達歎了一口氣：“你恨他們麽。”
    “我”
    葉建國盤膝坐在墓碑前，墳前的泥土侵染了他的麻衣，此時弓著背，看上去格外矮小。
    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小老頭。
    “我沒資格恨他們大家都是拿著自己的命，自己的魂，自己的永世折磨在賭，沒有人得利，沒有人偷生除了我自己。”
    葉建國抹了一把臉，葉達看著他的背影，看不見淚痕。
    “說到底，還是我的錯，明明我最以他為豪，但卻總是太過嚴厲，他明明那麽優秀”
    有一個耀眼的老爹，被父親獨自撫養長大，葉形天雖然天賦奇高，但心性確實有些不穩
    他不缺乏犧牲自我的勇氣，但是缺乏相信自己的信心。
    “他自煉成屍後才找到辛師麟和白衣童子，二人就已然知道沒有第二條路了，形天變成這樣，再也沒有機會成就絕頂隻有自煉成屍後灌注力量，成為一個無知無覺的‘偽絕頂’充當器靈，這是最後的可能性於是器靈隻能是他，而留在外麵的，隻能是我”
    葉達拍了拍葉建國的肩膀，寬慰道：
    “九陰石砭中，曾經飛出過一個無頭靈體，很強並且不受我控製”
    葉建國道：“是的那就是形天的殘魂，我已經在灰霧之中見過他了”
    葉達好奇道：“為什麽他的殘魂會在九陰石砭中？”
    “因為幫他灌注力量，成為‘偽絕頂’的，就是白衣童子當時可能是心生憐憫吧，留下了形天的一縷殘魂，可惜那已經是在形天自煉成屍，神魂沉寂後留下的了，隻能算作是一個虛無的影子”
    “我雖然知道白衣童子的兩大寶物都留在了世間，但心灰意冷，從沒有去尋找過”
    葉達突然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灰霧之牆徹底消失，裏麵的器靈，能夠出來麽？比如以靈體的形式。”
    葉建國搖搖頭道：“器靈器靈，器生則生，器毀則死所有的一切，都是無法挽回的。”
    “從灰霧之牆成形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都死了，留存在灰霧中的器靈，終究也隻是器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