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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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梧在原地頓了頓,便聽見教習師傅的訓斥聲,“少夫人,您身為正夫,不該如此做派,我已經說過了,正夫應端莊賢惠,喜怒不形於色,才能撐起您的身份,剛才明明已經做的很好了,為何突然又這樣?您對我用這種眼神也沒用,我不是女子,不會被少夫人迷惑。”
    那教習師傅不停的說,孟言初偏頭,眼尾下垂,露出一絲不耐,真吵,真想縫了他的嘴。
    “言初。”
    宋青梧見這教習師傅果真嚴厲,說的話也絲毫不溫和,難免皺眉有些不悅。
    不是說隻教禮儀嗎,那她夫郎怎麽看她,是妻夫間的事,他也要說兩句?
    孟言初聽見宋青梧的聲音,又抬起頭看過去,隻是薄唇輕抿,柳眉微怵,看起來不大高興,有點委屈。
    教習師傅往後看,這才看見了宋青梧,忙俯身行禮,“宋大小姐回來了,奴是少夫人的教習師傅。”
    宋青梧麵色淡淡的嗯了一聲,走到孟言初身前,輕聲道,“我回來了。”
    孟言初佯裝矜持的點了點頭,並十分守禮道,“侍身去為妻主沏茶。”
    教習師傅所說,妻主剛回家,身為正夫,一定要親手為妻主泡一壺茶,解乏。
    他從前於宮中學過禮儀,但學的並不是正夫之禮,隻是些普通的規矩,也沒人教過他為人正夫應該如何,他下意識便想按著教習師傅說的做。
    然而宋青梧卻不喜歡孟言初這板板正正的模樣,皺著眉打斷,“你我妻夫,不必守太多規矩,看著都疏遠了。”
    教習師傅見她不滿,連忙在一旁說,“小姐,禮不可廢。”
    但宋青梧壓根聽不進去,她揉著孟言初軟乎乎的脖子,說道,“在我的院子裏,全部都要聽我的。”
    孟言初低著頭不說話,臉頰有些鼓鼓的,一看就是受了什麽委屈,宋青梧又看了教習師傅一眼,抬手輕撫孟言初的後背,聲音愈加溫柔,帶著幾分哄人的意思,“我不在時可有人欺負你?若有,你告訴我便可,我站在你這邊。”
    她總說這種好聽話,一下子就讓孟言初心軟的不得了,他也不把那教習師傅放在眼裏,隻是平日裏不想惹麻煩罷了,宋青梧說的話,就好像她是他的靠山一樣。
    孟言初有些眼淚汪汪的看著她,薄紅的唇緊抿,一下子跟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宋青梧臉色瞬間冷下來。
    想到教習師傅的嚴厲,轉而將孟言初擋在身後便道,“今日勞煩師傅了,隻是我夫郎身嬌體貴,受不得苦累,我曾說過有我在他也不必受什麽苦累,所以希望日後師傅能對我夫郎寬容些,他規矩學的好不好,我並不在意,我隻在意他有沒有累著,有沒有不高興。”
    一番話說的教習師傅震驚好幾回,嘴巴都差點合不上了,半晌才不敢置信的說,“可,可這本就是世家正夫該學的禮儀啊,每家正夫都要學的!”怎就他不學?宋大小姐難道不怕一個小門小戶的男子出去不懂規矩,丟了宋家的臉麵嗎?
    但這些宋青梧真的不管,聽後反而黑了臉,“別人家的規矩與我無關,我家夫郎現在這樣就很好,我很滿意,您教時也不必太過苛責,母親父親那自有我去說,師傅明白嗎。”
    “這,這……奴明白。”教習師傅低眉垂目的彎著腰弓著背。
    他倒是想不明白,但畢竟是宋家嫡女親自說的,宋都督會給他這個宮裏出來的下人一個麵子,整個揚州城最紈絝的宋大小姐可不會,他隻得答應,不敢同其爭論。
    “那師傅便先下去吧,我同我夫郎還有些話想說。”
    “是,奴才先行告退。”
    那師傅顯然自身規矩也學的很好,舉手投足間十分自然,一直半低著頭不敢直視主子,告退時也低著腰背走。
    周圍小廝早上便在猜測會有這一遭,小姐素來寵溺少夫人,怎會叫少夫人給一下人欺負?
    那宮裏來的教習師傅也十分拿喬,一來便說下人懶散,責怪少夫人連區區幾個下人都管不好,說自己在宮裏要管多少奴才,每一個都井井有條,貴君都誇讚過。
    大抵是管的奴才多了,便忘了自己也是個奴才,竟敢同少夫人攀比起來,小姐有多寵愛少夫人啊,天天哄著疼著的,若少夫人同小姐稍微哭訴一下,這宮裏來的教習師傅恐怕得吃不了兜著走。
    果不然,少夫人還什麽都沒說呢,小姐已然不高興起來。
    “走,回房,我同他說過了,他日後不敢欺負你。”
    宋青梧正欲去拉孟言初的手,卻猛的被躲開,她一愣,以為孟言初還在不高興了呢,然他隻是有些小心的將右手遞過去,抿了抿唇道,“那隻手還在疼,牽這隻。”
    這話含金量太大,宋青梧霎時變了臉色,伸手就去抓孟言初的左手手腕,隻看見上麵條條紅楞,還有些腫,操,真給人打人了。
    誰打的?
    那個新來的教習師傅?
    那教習師傅怎麽敢,他怎麽敢!!!
    不用旁人說什麽,宋青梧自己就氣的渾身發抖。
    說出的話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嘴巴裏蹦出來一樣,“來人,還不快去拿藥膏給少夫人上藥!”
    旁邊的連兒聞言忙跑去拿藥膏,宋青梧拉著孟言初回了房,全程冷臉,等進了屋後才凶巴巴的說,“你平時對我如此囂張,對上旁人就伸手任打了?不是說了我會護著你嗎,你怕什麽,憑什麽給他打?他要打你你不會反抗嗎?你叫丫鬟打回去啊!在我們自己的院子裏都能給人打了,你說你笨不笨?”
    孟言初抿唇低頭,眼睫輕顫,神色委屈又可憐,心裏卻暖乎乎的,小綠苗在歡快的扭動,在飛速的長大,然後伸出纖細白嫩的指尖,攥住人家衣角就不鬆手了。
    宋青梧說了他半晌,見他也不回話,隻會拉著她的衣服叫她別生氣。
    這能不生氣?
    這怎麽能不生氣!
    她老公,在她不在的時候,給人打了,還是在她家打的!
    他爹的。
    火氣上來了就下不去。
    小廝連兒拿著一方藥膏進來,跪地行了禮,宋青梧擺擺手叫他趕緊給孟言初上藥,上到一半了,又忍不住生氣的踹了凳子,“你平時天天跟我生氣,怎麽哄都哄不好,我還以為你多能耐呢,怎麽就給別人欺負了去?你欺負我,別人欺負你是吧?”
    孟言初抿唇不說話,低著頭任由她罵,見她罵停了,才敢又伸手去拉拉她,聲音極小,“妻主,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
    “我生你什麽氣,要生也是生那個教習師傅的氣,氣死我了,等下我就去找母親讓他明天不用來了。”
    宋青梧憤憤不平。
    輕軟的藥膏塗在手上,緩解了本就沒多少的刺痛,他似很善解人意,像個賢惠正夫般,唇角微勾,溫柔得體,“無事的妻主,是侍身起晚了才受的罰,妻主不必為了侍身再去惹母親不高興。”
    宋青梧:……
    她無語道,“你正常點,別學那些規矩,出門裝裝樣子就行,在自己家不用這樣,這樣端著多累啊,我喜歡你以前那樣。”
    孟言初聞言,眼睛又亮了亮,她喜歡我以前那樣。
    宋青梧說完,又在一邊生悶氣,“本就是我不叫你起的,你又不用請安,起這麽早做什麽,他管的倒是多。”
    連兒在一旁替孟言初上藥,眼睛骨碌骨碌轉了兩圈,見孟言初低頭不說話,也沒有要繼續訴苦的意思,他忽然憤憤不平的出聲,“奴本不該多嘴,但有一事真讓奴心裏氣憤不已,還請小姐給少夫人做主!”
    他本就討好少夫人多時,這時候自然要替少夫人出一出頭的,況且那教習師傅管的忒多,不僅要教少夫人規矩,連他們也不曾放過,無時無刻不在暗諷他們沒規沒矩,讓人心中堵著一口氣。
    宋青梧眉心越皺越緊,恨不得把今日她不在,院中發生的事都做成錄像放一遍,但到底技術不支持,隻能問那小廝,“你隻管說,還有什麽事!”
    她倒要看看,短短一日,那教習師傅還能做出什麽來!
    得了應允,連兒便憤憤不平的描述起來,“今早少夫人起來,那教習師傅等了少夫人很久,後來不僅以此為由責打了少夫人十下手板,還說時間緊湊,怕來不及學規矩,不允少夫人用早膳,少夫人每餐都得多用些,還要吃藥膳,這可是您吩咐的,那教習師傅竟然全不放在眼裏,隻顧著叫少夫人同他學規矩,一個做不對便要出言譏諷,小姐定要為少夫人做主啊!”
    宋青梧震驚了,半晌,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他不給你吃飯??!”
    孟言初咬著唇,見她少有的生氣,有些瑟瑟,下意識搖頭,“沒事的,侍身不餓。”
    “不餓?一晚上都沒用東西了,早上怎麽會不餓!”
    多少得胃病的人,都是因為不吃早餐所致!她平日裏辛辛苦苦想將人養的好一點,胖一點,然後就是給他們這麽糟蹋的?
    “妻主……侍身沒什麽事,你別生氣,也別去找母親的,這本是每個世家正夫都該學的,侍身願意學。”
    宋青梧瞪他,“這時候倒是善解人意,也就敢跟我囂張一下,遇上旁人怎麽就蔫兒了?又是被打又是不給吃飯的!”
    “午飯用了多少?”
    宋青梧接著問,她感覺那個教習師傅十分嚴苛,午飯怕是……
    果然,話音剛落,連兒便迫不及待回答,“回小姐,教習師傅說男子胃口本就該小一點,才好維持體態纖細輕盈,使得穿衣有樣,不可多吃以免撐大了胃,因此少夫人午膳才用了兩口銀耳羹,一塊桂花酥呢。”
    宋青梧差點沒給氣厥過去,瘦成皮包骨似的有什麽好看的?
    她辛辛苦苦一天兩碗飯的喂,那教習師傅一來,孟言初一天隻吃了兩口銀耳羹,一塊桂花酥?給她塞牙縫都不夠!
    宋青梧努力撫平內心憤怒,皮笑肉不笑的吩咐連兒,“叫小廚房立刻做了菜端上來,伺候少夫人用膳。”
    “是,奴這就去。”連兒忙去催菜。
    她又看向孟言初,見這人低著頭不敢說話,一隻手牽著她的一點衣袖,模樣可憐又依賴。
    宋青梧耐了耐脾氣,才有些平穩下來,開口哄他,“先鬆手,我去找母親一趟。”
    孟言初紅潤的唇抿了抿,不大情願,“可是你才剛回來。”
    “剛回來怎了,我去找一找母親,很快的,聽話。”
    孟言初仍有些不願,“我一日都未見你了,午膳你也不回來用,她們說府裏派了小廝每日給你送午膳。”
    他還是這樣輕聲嘟囔,說著自己所思所想來的可愛。
    宋青梧擼擼他的頭,見他這樣可愛,也願花些心思再多哄一哄。
    “等一會兒回來我便陪著你,一個人在府裏確實有些無聊,明日下學我給你買些話本子回來看。”
    孟言初抿唇,拉著衣袖不放的手,被宋青梧一點一點扯開了,她溫和道,“聽話。”
    於是他隻能聽話,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她也隻好再許下承諾,“很快回來,真的很快。”
    宋青梧不知道母親在哪,直接便去了父親的院子,結果得知她母親在章側夫屋裏。
    章側夫就是宋隱的父親。
    宋父詢問,“你這般著急尋你母親,所為何事?”
    “今日言初的教習師傅,我很不喜歡,希望母親能辭退他。”
    聽到宋青梧說不喜歡,宋父皺了皺眉,“那可是宮裏出來的師傅,你怎麽會不喜歡?”
    “宮裏出來的又如何,女兒聽聞宮中規矩甚是森嚴,可那教習師傅卻敢以下犯上責罰主人,看來規矩學的也不怎麽樣,沒的讓他教壞了言初。”
    宋父聞言一驚,有些遲疑不敢相信,“責罰主人?他罰你夫郎了?”
    “是,女兒都沒罰過言初,更沒餓著過言初,他一來便又是責罰又是不許吃飯的,旁人還以為我宋家苛待新夫,連餐飽飯都不給吃呢!”
    “他怎會這般大膽?”
    宋父剛聽完女兒說,便猜到那教習師傅為何如此大膽了,不過是覺得孟言初小門小戶出身做了宋家的正夫,又聽他說不大懂規矩,心裏便存了輕視。
    隻是這個可不能告訴女兒,女兒現下正厭惡那教習師傅,沒必要叫女兒連他也記上了,覺得是他磋磨她的正夫,那反倒不好。
    宋父又輕聲道,“這確實太過了,但他畢竟是宮裏出來,你娘請來的,為父也不好說什麽,不若明日你再去同你娘說說?”
    “等不了明日了,爹,章側夫的院子在哪?”
    宋父:……
    “你要去找你娘?你娘現在或許不大方便。”
    他嘴角抽了抽,女兒還是女兒,做什麽都風風火火毛毛躁躁的。
    宋青梧可等不到宋母方便的時候,直接便說,“我不進去,我就在門口跟娘說,言初還在院子裏等我用晚膳呢,得快點。”
    這女兒,對夫郎好的讓他這個當父親的都有些吃味。
    被纏的沒有辦法,他隻得派了貼身的小廝屏兒帶宋青梧去章側夫的院子。
    那離宋父的院子也不遠,走走便到了,此時裏頭已亮起了燈籠,來往小廝看見屏兒神色倒不是很好,很敷衍的行了個禮,才問,“屏兒哥哥來尋家主的嗎,可家主跟我家側夫已經快歇下了。”
    屏兒冷淡嚴肅道,“你看不見大小姐也在嗎,大小姐尋家主有些事情,你進去通報一聲。”
    那小廝似才看見宋青梧般忙行了個大禮,神色有些慌張的便往回通報去了。
    沒一會兒,宋母從人家院子裏出來,有一男子挽著她的手臂,與她一道出來,應該就是章側夫了,身旁還跟著著青衣的宋隱。
    章側夫與宋隱皆站定道,“大小姐”“長姐”。
    宋母倒沒有被打擾的生氣,隻是有些無奈,“你不是剛回去嗎,怎又尋來了。”
    宋青梧直言,“女兒來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辭退言初的教習師傅罷了。”
    宋母頓了頓,這下緩緩皺眉,不確定的問了一遍,“你要辭退教習師傅?為何,他教的不好嗎?”
    “不好。”
    宋母:……
    “可他是宮中來的,怎會不好?”宋以寧不大相信,覺得八成是自己的女兒任性妄為的毛病又犯了。
    宋隱也在一邊幫腔,“是啊,長姐,宮中來的教習師傅怎會不好,你就不要任性了。”
    母父說自己任性,可以,但宋隱憑什麽說她任性?她知道個嘚兒。
    宋青梧懶得理她,又說,“反正我不喜歡那個教養師傅,您若不把他換了,明天他進不了我梧桐苑的大門。”
    宋母不大高興,“這教養師傅怎能說換就換,他進來之時已與我們簽訂了合同,若不教你夫郎,又叫他教誰去?”
    章側夫挽著宋母忽然開口,“可是少夫人同大小姐說了些什麽?少夫人不想學規矩嗎,聽說孟家規矩向來輕,少夫人受不了不願意,也是有的。”
    宋母臉色果然變了些,也覺得是孟言初攛掇宋青梧來的。
    他當著宋青梧的麵,就要給孟言初上眼藥,這誰能忍?
    宋青梧迅速冷下臉,“章側夫,言初學了一日的規矩,連教習師傅都誇好,但我見不得我夫郎勞累,且他是正夫,實不宜被一下人教訓,呼來喚去,若他不是母親請來的教習師傅,我今日定要將他趕出去的。”
    宋母一下子抓住了重點,“他對你夫郎呼來喚去?”
    宋青梧冷笑,“何止,不過是來教些規矩的,卻連少夫人都敢打,真將自己當主子了嗎?”
    宋母沒說話,但神色已然有了些不悅。
    見狀,宋青梧接著說,“若母親不能辭退他,便叫他來教一教章側夫規矩吧。”
    這話鋒轉的太快了,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宋隱下意識拒絕,“不行!”
    聲音震天,宋母看過去。
    她忙收了收神色,斂眉垂目道,“我的意思是,我父親規矩學的並不差,就不需要麻煩教習師傅了。”
    宋青梧聞言忽而笑了,“那二妹告訴我,哪一條規矩上寫了,一介小侍可以妄議少夫人?”
    章側夫臉白了白,知道宋青梧是聽出他剛剛話裏的意思了。
    可,這大小姐往日分明蠢得很,他即使說的再明顯,她也聽不出來的啊,這次怎麽就……
    宋隱下意識反駁,“可我父親也是姐夫的庶父,為何不能說他。”
    這話一出,章側夫急得拉宋隱袖子,宋隱這才反應過來,忙去看宋以寧,見對方神色已然變得冷肅,她嚇得也白了臉。
    若說方才宋母還有些猶豫,現在她便決定了,神色淡淡道,“側夫果然規矩欠佳,連隱兒也沒教好,那明日便讓教習師傅來教一教側夫規矩吧。”
    章側夫白著臉,卻沒辦法,男子身如浮萍,隻能依附女人生存,對自己妻主的決定沒有質疑權利。
    “是,侍身,侍身多謝妻主。”
    “你可用晚膳了?”
    宋母未曾理章側夫,反而看向宋青梧,宋青梧解決完了事情,又急著要走,家裏還有人等呢,回去晚了,一會兒人要鬧的。
    “沒用,這不是正要回院子裏用嗎,母親在這裏用膳?”
    宋青梧保證,她隻是隨口一問,待對方回了是,她就預備要走的,可誰知,對方說,“不必,去你父親那用吧,陪你走一段路。”
    眼看著那位章側夫,臉上的笑都提不起來了,宋青梧還是有些歉意的,看了他一眼。
    章側夫咬碎一口銀牙,心想,故意的,宋青梧肯定是故意的!
    她從前從不管後院中的事,如今為何又管了???
    難道隻是因為他說了那孟言初一句?
    宋隱也恨的不行,母親剛要考教她功課,便被宋青梧叫出來了,如今又去了嫡父的院子!
    兩人隻在院門口目送宋以寧和宋青梧離開,接著一道回房間紮小人去了。
    “你倒是護著你那夫郎。”
    走了一段路,宋以寧忽然說,聲音裏帶著幾分笑意,顯然也沒同自己的女兒生氣。
    宋家嫡庶差距大,侍通買賣,側夫雖一般不會被買賣,但到底是側室,隻要犯了足夠嚴重的錯誤,隨時可變成通買賣的侍。
    在宋以寧眼裏,側室更加不能同她自小教養寵溺長大的親女比。
    宋青梧聞言聳聳肩,“女兒可就這一個夫郎,自然舍不得他被人欺負,好了母親,父親的院子在那呢,您快去吧,我得回去用膳了。”
    “不留下來跟你父親一塊兒吃點?”
    “不了不了,言初等著我呢。”
    宋以寧搖搖頭,嘴角微勾,帶著清淺的笑意進了院子。
    從前不著調的長女,如今終於也明白了何為責任,知道護著夫郎了。
    宋青梧回到院子時,本就微暗的天色更暗,院子裏都打了燈籠。
    她幾步走進去,小廝看見她像是看見了救星,“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少夫人非要等您回來一起用膳,到現在也沒吃呢。”
    宋青梧皺了皺眉,“不是讓你們伺候他用膳嗎?”
    小廝一臉的冤枉,“奴倒是想伺候少夫人用膳,但少夫人想等您回來一起吃。”
    “這有什麽好等的。”
    宋青梧人沒進去,聲音先到了,坐在桌前的孟言初便有些高興的起身迎了出去,“妻主。”
    他聲音清冷中帶著軟糯,清冷是其他人聽見的,軟糯是隻宋青梧一人聽出來的。
    她下意識伸手接住孟言初,然後當著眾小廝的麵摸了摸他的肚子,“都快餓扁了,還敢不吃飯,等我做什麽,萬一我在那與母親她們一道用了呢?”
    孟言初一邊臉紅一邊搖頭肯定道,“妻主不會的,妻主答應了侍身會早點回來的。”
    “嘖,真笨。”
    宋青梧嫌棄。
    孟言初卻有些許不高興,仰著白嫩修長的脖頸瞪人,“侍身哪裏笨了,妻主又胡說。”
    一邊安排人把菜拿去熱一下,宋青梧把孟言初拉到了凳子上坐著,“我走前是不是叫人伺候你用膳?非要餓著肚子等我還不笨?”
    她語氣雖然很嫌棄,但話裏的關心做不得假,孟言初心尖更軟,綠苗兒像被施了肥似的吭哧吭哧長,長成了小樹的模樣。
    “侍身想跟妻主一起吃,午膳時沒有妻主,侍身自己也吃不下東西。”
    “喲,感情我不看著就不吃飯,那要是從哪天開始我不在了,你豈不是會餓死?”
    孟言初原本乖順的聽宋青梧說話,聽到後麵時臉色驟然一冷,聲音也跟著沉下來,“妻主說什麽胡話,除非妻主休了侍身,否則妻主怎會不在?”
    “還是說,妻主想娶小侍入門,日後就隻去小侍屋裏,不來侍身這兒了?”
    越說他臉色越冷,像是宋青梧已經娶了旁人似的,薄唇緊抿,原本放在膝上,白皙修長的手,也緊攥成拳,眼神冷然,小廝剛端著熱好的菜進來,便被嚇得險些灑了菜,顫顫巍巍的將菜放到桌上,又顫顫巍巍的退下。
    宋青梧輕笑出聲,有些無奈的將孟言初攥成拳頭的手一點點分開,想哄他扭頭,偏他氣到不願搭理她。
    這才開口,“你胡思亂想些什麽呢,不是說了不娶小侍嗎,光有你一個還不夠?我一天三頓的哄你,但凡再多一個都吃不消了,你可饒了我吧。”
    孟言初抿唇,神色依舊沒有好轉,反而冷冰冰的質問,“那若是新來的小侍比我乖巧比我聽話,還不用你哄,你就會娶他嗎?!”
    宋青梧:……
    “你可真是我的祖宗。”
    她正欲說些什麽皮一下,卻窺見男子眼底深切的不安,薄唇緊抿,眼尾有些紅,她恐再開玩笑下去,這人就要哭出聲來了,於是宋青梧搖頭,認真道,“不娶不娶,隻你就夠了,一句玩笑話而已,你怎能想這麽多,真的不娶,上回就告訴過你了,不娶的,你一日未吃什麽東西了,先喝口湯墊墊,以後午時我便是不在,你也需得好生用膳,不可任性,若叫我回來聽見你用的少了,看我怎麽罰你。”轉移話題中……
    然孟言初對罰什麽的完全不上心,他反而湊近妻主,眉眼耷拉著,很可憐又很失落的樣子,喃喃道,“妻主不許再開這樣的玩笑了,我不喜歡聽。”
    誰知道他怎鑽進了牛角尖裏,宋青梧隻得答應,“好好好,以後不開了,快喝碗湯,能不能對自己的身體好一點?”
    孟言初低著頭沉默不語,但手上依舊乖乖的接過妻主給盛的湯,小口小口喝。
    湯是鴿子湯,味道十分鮮美,聞著香味,宋青梧給自己也盛了一碗。
    她全然不知道孟言初為何會因為一句話而反應如此激烈。
    隻有孟言初自己知道,他放不下仇恨,他想報複了宋家人,想報複了四殿下,也想報複那位被四殿下捧在手心裏的小公子,可他報複不了四殿下,也報複不了那位小公子,他隻是個男子,隻能能根據前世的軌跡,同四殿下聯手,把宋家人送入大牢。
    但宋家人進去後呢?
    宋青梧也會死,他可以求四殿下救出宋青梧,但屆時,宋青梧還會像現在這樣疼他寵他嗎?
    不會的。
    那樣宋青梧就不要他了。
    他放不下仇恨,但恐懼宋青梧不要他的結果。
    再來一世,他也不想跟四殿下入京了,京城沒什麽好的,爾虞我詐,他算計不過人家。
    他有點想跟宋青梧在一起。
    宋青梧呢,他會想跟他在一起嗎?
    如果宋家人都被他害死了,那她肯定不想了,除非……她不知道宋家人是他害死的。
    孟言初沉著眼眸,心裏浮現一萬個狠毒的計策,可隻聽見耳畔一句,“言初,吃個雞腿。”
    那些狠毒的計劃立馬消散,眼底亦清澈許多,抬眼時像個受盡寵愛的漂亮公子,軟聲,“嗯,多謝妻主。”
    “還想吃點什麽,我給你夾。”
    “妻主夾什麽侍身就吃什麽。”
    孟言初半低著頭,看著又有些乖。
    宋青梧便將每道菜都給他夾了一遍,直把碗堆的滿滿的,冒出一個小尖尖才停下,“這些吃完才許放筷子。”
    “太多了,妻主。”
    他方才喝了一碗湯,又吃了一個腿,已然有些飽,再吃不下這麽多了,隻得可憐巴巴的看向宋青梧。
    “多嗎,可是你中午跟早上都沒吃啊,罷了,先吃,吃不完的就剩著,吃撐了我帶你走走消食,嗯?”
    孟言初眼睛一亮,他有些喜歡跟妻主一起消食,妻主會跟他說很多話,帶著他走很多路,會提醒他小心腳下,或許還會牽著他。
    “侍身聽妻主的。”
    言罷,他低頭,一口接一口的吃飯和菜。
    所幸菜雖多,飯卻隻有小半碗,他勉強吃完那些菜後,確實是撐到了,於是坐在椅子上,一雙晶亮的眸子望著宋青梧。
    宋青梧伸手摸了摸孟言初的肚子,小腹微凸,確實是撐到了。
    “出去走走?”
    孟言初亮了眼睛,站起來,“好。”
    今天沒有鬧脾氣的夫郎,顯得格外可愛些。
    宋青梧拉著人在府中閑逛,偶爾逛去花園,給人摘一朵沒什麽香氣的花,偶爾又逛去哪個涼亭,走累了便坐著歇一下,目前已歇了兩回,宋青梧問孟言初,“還撐嗎?”
    孟言初的回頭是,老實點頭,然後,“撐。”
    “那便再走一走吧。”
    兩人幾乎把偌大的宋府逛了個遍,孟言初才說不撐了,宋青梧便帶著人打道回府。
    走至半路,他突然不動,抿唇看著宋青梧,一雙鹿眼水汪汪的勾人,宋青梧不知道他什麽意思,懵了一會兒,皺眉道,“你若不直說,今晚我們怕是要耗在這了,因為我絕對猜不到你在想什麽,不是答應我了嗎,有什麽想要的都可以直說,我不會怪你,但如果你一直憋在心裏不說,然後不理我,我說不定真的會生氣。”
    宋青梧一本正經,似乎下一刻就要生氣了,孟言初忙伸手去拉她袖子,猶豫了會兒,到底怕她生氣,小聲道,“我走累了,腳疼。”
    “那方才有個亭子,你怎麽不說?”
    孟言初一噎,咬了咬唇,兩頰有些氣鼓鼓的,都是被宋青梧養出來的肉,他低頭遮掩下神色,才道,“方才還不累,現在才累的。”
    宋青梧:……
    “那我們走回去歇歇?”
    孟言初輕搖頭,抬頭,聲音軟軟的,“走回去太累了。”
    身後小廝一個個死死低著頭,不敢看她們,紛紛心想,怨不得大小姐寵愛少夫人呢,隨意說的一句話都跟撒嬌似的,即使同為男子,他們也忍不住心軟。
    “那怎麽辦,我抱你回去?”
    宋青梧剛說完,回頭看著這裏跟梧桐苑的距離,抽了抽嘴角,她覺得以原主的小身板兒,這是否有些勉強。
    幸好孟言初也沒這麽想,他隻是默默地伸出一隻手,在宋青梧麵前晃了晃,“牽著我走就好了。”聲音細若蚊吟。
    宋青梧一時沒聽清,但還是下意識握住了那隻朝自己伸出的手,然後湊近問他,“你說什麽?”
    孟言初微涼的指尖都被握住,臉更紅的厲害,再無法重複一遍,默默低下頭,手指蜷縮,勾著對方同樣柔軟修長的手指,晃了晃,搖頭,“沒說什麽。”
    “哦,那你現在還能走嗎?”
    孟言初小幅度點頭,“能走了,我們快回去吧,我困了。”
    ……
    剛走完就困,也是沒誰了。
    宋青梧無奈搖搖頭,拉著人的手,同他又一路閑逛回了自家院子,然後沐浴洗漱,換上幹淨的裏衣。
    一回屋,孟言初又在她被子裏坐著等了,側臉貼在膝蓋上,望著她來的方向,神色軟軟。
    宋青梧一頓,走上前,習慣性伸手摸了摸人家的脖子,軟,且微涼,沒她在果然不行。
    孟言初心裏也是這般想的,有宋青梧在時,總是無論何時都暖和的很,一旦她不在,無論自己怎麽做,被窩都暖不起來。
    他往旁邊坐了坐,給自家妻主讓出一點位置,宋青梧直接躺進去,並伸手壓了壓孟言初那邊的被子,“該休息了,快些睡。”
    孟言初一愣,周身還泛著冷,下意識又要生悶氣,但想起昨晚,他生悶氣,妻主直接便不理他了,還叫他有事直說,她猜不出來。
    宋青梧躺了一會兒,遲遲沒見孟言初躺下,又探出頭詢問,“怎麽了,還不困?”
    孟言初有些氣悶,偏又不敢真不理她,他不理她,她還要生氣。
    抿了抿唇,沉默半晌,孟言初看向被窩裏探出頭來的人,小心翼翼試探的說,“妻主,我有些冷。”
    宋青梧說,隻要他直說,她總會向著他的,真的會嗎?
    孟言初咬唇說完,又覺得自己十分放浪,耳朵都紅透了,側過臉不敢看宋青梧的反應。
    然宋青梧隻是愣了一下,便伸手將人攬進懷裏,叫他由原本的坐著,變成了躺著,軟軟的躺進她懷裏。
    她一手扣著孟言初後腰,將人壓進自己懷裏,然後詢問,“還冷嗎?”
    炙熱的溫度從後腰逐漸傳入身體。
    孟言初搖了搖頭,趴在宋青梧懷裏,“不冷了,抱著就不冷。”
    原來直說,她便能順著我,並不需要我使什麽心機手段,她都聽我的,真好啊,不用算計的生活。
    此時還有些早,宋青梧沒那麽早入睡,單手摸了摸孟言初身後的柔軟長發,一不小心卻摸到了極為凸出的蝴蝶骨,上頭幾乎沒什麽肉,就是一層皮包著。
    手感也不大好,她皺了皺眉,愈發想立刻將人養肥些,於是叮囑道,“我明日去上學,你在家也要好好吃飯。”
    孟言初不說話。
    “一頓都不能少,藥也要好好喝,我吩咐人給你做的藥膳,滋補身體的,一定要吃完。”
    “如果不想吃怎麽辦。”
    自宋青梧每日盯著他用膳後,好像離了宋青梧,他便吃不下什麽東西了,總得她在一邊盯著,他才能吃的舒服。
    宋青梧聞言彈了人一腦崩兒,“想什麽呢,不許不吃,要是我回來聽下人說你吃的少了,新買的話本子就不給你看了,我給旁人看去。”
    孟言初對這方麵緊張的很,聽見宋青梧要給旁人看,忙急切的抬頭去看她,“你,你想給誰看,你答應了是送給我的,妻主不能言而無信,沒有女子這樣的,其他女子都十分講信用!”
    宋青梧擺爛,“是嗎,那大抵我就是不一樣的女子吧。”
    孟言初一時拿她沒辦法,薄唇緊抿,隱在黑暗裏的眼神變幻莫測,冷聲問,“你要送給誰。”
    “你別管我要送給誰,但凡你好好吃飯,好好喝藥,我就不會送給別人。”
    宋青梧摟著人說。
    孟言初也緩緩的,緩緩的抱緊了身前的人,聲音不帶多少溫度,他說,“你不要送給別人。”
    你要是敢送給旁的男子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