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興霸不僅當眾挑戰柳慕白的權威，更是眾目睽睽之下給秦懷明小鞋穿。區長又一次殺雞給猴看，隻不過這一次的“雞”升級為副書記秦懷明。
    當然，如果主位上坐著的是區委書記胡天佑，他斷然不敢如此。而區長是他的後台，為他撐腰，也想看看秦懷明到底有幾斤幾兩。
    柳慕白暗暗為他捏著一把汗，坐正了身子，手放到了話筒開關上，想要幫他解圍，區長卻遞了個眼色，柳慕白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秦懷明感到一絲孤獨無依。
    十秒過去了，他依然沒有出聲。他再次望向區長，區長的眼神很堅定：你今天一定要說出個一二三來。
    秦懷明給邱彪、邱天設置的條件便是解決自來水供應不足問題，如果解決了就推舉他們繼續做村委書記或者股份公司董事長，因為他知道，他們兩個解決不了。可沒想到，這個死套現在套住了自己。
    他避開區長柔和卻暗含殺機的目光，在收回來之前，碰到了顏可卿的那閃著精芒的眼神，那水茫茫的火熱的眸子裏，飽含如湖水一般深沉的肯定。
    同時，她朝他微微頷首，張口無聲地說了句什麽，他看懂了，好像是四個字：我，有，辦，法。
    秦懷明明白她在幫助自己，兩人挺有默契，想到了一處，這種情況下，無論有沒有辦法都要應承下來，於是，他不再猶豫，篤定道：“報告區長，我的確有辦法。”
    區長微微一怔，林興霸則習慣性地將眼鏡往上推了推，滿臉狐疑之色。
    區長道：“噢，說來聽聽。”
    “抱歉區長，天機不可泄露。”秦懷明神秘一笑道，“但我一定會把自來水問題解決好。”
    “你是007啊？搞這麽神秘？”區長笑了，大家也都笑了。
    眾人都不是傻子，知道秦懷明在打馬虎眼，實施緩兵之計。
    秦懷明也跟著笑道：“到時候給各位領導一個驚喜。”
    “那好吧。”區長正色道，“不過，自來水問題是重大民生問題，來不得半點兒戲，為了督促你保證完成任務，簽個軍令狀吧，限期解決甜坑村自來水缺乏問題。林興霸，現在缺口是多少噸？”
    “加上工業用水，每天起碼需要30萬噸。”林興霸得意道。
    “30萬噸自來水，一個月，怎麽樣？你的天機能搞掂嗎？”區長依舊溫文爾雅。
    會場鴉雀無聲，這是要把他往死胡同裏趕，因為沒有人可以在一個月內解決這個難題。
    秦懷明感受到了來自林興霸集團的刀光劍影，他再次望向區長的方向，但並沒有看區長，目光與顏可卿溫柔而灼熱的目光交織在一起。
    顏可卿微微頷首，神色堅定，那是弱水三千般的柔韌。
    顏可卿，姑且信你一回吧。秦懷明目光轉向區長，鄭重道：“區長，沒問題。”
    全場嘩然。
    賴澤忠臉上掛著冰冷的譏笑，小聲道：“空口無憑，是不是要立個字據？”
    區長聽到了，緩緩轉頭看了他一眼道：“我說的話都不算數？”
    賴澤忠忙點頭哈腰道：“當然算數，當然算數。”
    林興霸關切地問道：“如果規定時間完不成呢？”
    區長笑道：“還能怎麽樣？檢討？問責？你們看著辦吧。”
    這個“你們”沒有明確是誰，看區府辦怎麽理解了，可以通報批評，可以報請區紀委談話提醒，也可以在區委組織部的幹部考察上做做文章。
    無論哪一種，都算比較重了。
    問題是，關於自來水供水，秦懷明腦袋裏依然一片空白，隻印著顏可卿那溫柔而堅定的眼神。
    他內心有些悲憤，又感到悲壯。
    會議繼續進行。
    各區直部門回應剛才華強城、龍翔街道匯報中提到的問題，接著是幾個區領導依次講話。
    最後是區長講話，他簡要梳理了項目的問題訴求，要求各單位對照職責分工，抓緊推進，是區職能部門的責任區裏要擔起來，是街道的更要義不容辭，協調不了的找區領導，並要求倒排工期，責任落實到人。講得簡潔明了。
    然而，現場好像並未解決實際問題。除了自來水問題明確了責任人和解決時限。
    會議圓滿結束。
    大家一看表，六點二十了。
    柳慕白站起身，邀請各位區領導移步到狀元樓就餐，於是眾人就跟著前麵的服務員往外走。
    出了會議室，林興霸立即將早已準備好的軟中華煙，給區長遞了一支，進而畢恭畢敬地給他點著了煙，與區長站在門口吞雲吐霧，談笑風生。
    柳慕白本想給區長獻煙，卻被林興霸搶先，於是，剛剛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半的煙又裝了回去，這時有人給他遞了煙，一群人便站在屋簷下抽煙。
    由於新安市最近剛剛出台規定，嚴禁在公共場合（如會場、商場、飯店、酒店、機場、火車站等）抽煙，政府部門當然要以身作則，率先垂範，所以每次開完會，領導們都是火急火燎地找煙抽，三個小時的會把很多人憋壞了。
    秦懷明剛從衛生間裏走出來，在門口遇到了正要進女衛生間的顏可卿。
    顏可卿遞了個眼色，兀自走到雕花窗戶前，秦懷明跟了過去，兩個人像是間諜密會一樣，並肩站著，相距超過一米，秦懷明望著窗戶，外麵大雨滂沱。
    顏可卿轉頭過來，溫婉一笑道：“秦書記，你不用擔心，這個事情，我有辦法。”
    “你有什麽辦法？”
    “天機不可泄露。”顏可卿學著他剛才的腔調賣起了關子，一副你不付出點什麽我便不給你的架勢。
    秦懷明笑了笑道：“那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顏可卿微哼了一聲道：“就知道你這樣。那好吧，看誰能強到最後。”
    說完，扭身就要走開。
    “等下晚宴你參加吧？”秦懷明忽然問道。
    顏可卿停住腳步，嫣然一笑，把這當做他要結束冷戰的信號，卻道：“不參加。”
    “為什麽？”
    “減肥。”
    “你還肥？”秦懷明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番驚詫道。她身高一米六八，目測不過九十來斤，已經算是很瘦了。
    “反正，沒有你瘦。”
    秦懷明道：“共進晚餐吧，秋雨綿綿，水中閣樓，多浪漫啊。”
    顏可卿嗤嗤笑了幾聲道：“這麽多人陪著，熙熙攘攘的，何來浪漫？”
    “有你的地方就有浪漫。”秦懷明倒要看看，顏可卿解決自來水問題的辦法到底是什麽，所以他要留下她。
    “哎呀，好憋，我去上廁所了。”顏可卿疾步離去。
    看來，她除了有閬苑仙葩的氣質，還有凡夫俗女的煙火味，挺好。
    此刻，眾人都在等區長上廁所。
    秦懷明走過去，站在自己該站的位置，手臂下垂，目視前方，展現著骨子裏的自信和淡定。
    柳慕白依舊是一臉笑意，仿佛根本沒有在意剛才林興霸的喧賓奪主，以及被區長羞辱的經曆。
    秦懷明也一樣，即便被整得心裏一片灰暗，卻不能表現出來。
    官場最忌諱的就是你有情緒，讓領導對你產生看法，俗話說，最大的法不是憲法，而是看法，一旦領導對你有看法，就很難改變，你的官命也就會荊棘密布。
    這時，林興霸走過來遞給秦懷明一根好日子，秦懷明接過來，林興霸沒有幫他點，而是把打火機扔給他。
    秦懷明自己點上，狠狠吸了一口。
    “剛才不好意思哈。”林興霸淡淡道，“我是破釜沉舟，倒逼你把自來水問題解決了，到時候你不光是甜坑村的英雄，你的履曆表上還會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秦懷明聽出了其中的諷刺，笑道：“主任，其實你不必道歉。”
    “你真有解決辦法？”林興霸覺得此事斷斷不可能，戲謔道，“能不能告訴我？”
    “不能。”
    林興霸被懟了一句，有些生氣，但沒再說話。
    這時，眾人精神都為之一振，因為區長從廁所裏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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