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沈然閉上了眼睛。
    距離自己和徐青約定好的時間......還剩下不到十五秒。
    徐青很怕死，但他現在不得不與那頭能說話的怪物生死纏鬥。
    如果換位思考，一旦過了五分鍾，對方要是沒有動作，自己心裏怕是連殺了對方全家的念頭都會萌生。
    二叔以前對自己說過：一個人不可以自私到認為其他人都是無私的。
    因此，沈然盡管也很怕，擔心自己腦子裏的“種子”並不能確保自己戰勝得了這個文明的技術，但每個人都會有害怕而不得不做的事。
    “毀掉那個‘核’並不能夠立馬化解危機。”
    “這種基因改造生物，和電子係統中的設備不同，就算‘核’被毀了，它們仍能單獨存留一段時間。”
    “唯有進入其中，取得操控這一切的權限，成為管理員。”
    沈然的身體顫抖了起來，一條條血肉觸須裹緊他的四肢，有的血肉觸須中隱藏著類似針頭一樣的尖銳之物，紮破肌膚，進入血肉。
    如同一條條數據線連接起了這具血肉之軀。
    沈然的顫抖並不是因為疼痛而起的，而是因為他的眼睛裏出現了一條條線條與光點。
    意識仿佛與自己的軀殼，與原天地分隔，正在進入另一個抽象的世界。
    實驗室外的通道中。
    聯邦上校，趙啟像是沙包一樣被砸在牆壁上。
    他翻身滾落在地，嘴巴在口罩式呼吸機裏大口喘氣。
    敵人並沒有進攻。
    那是四個穿著軍部服裝的軍人。
    當然，它們的外表都已經是生化改造後的怪物。
    和徐青遭遇的那個敵人一樣，這四名軍人的脊椎處都寄生著一條長滿尖銳倒刺尾巴的異形生物。
    它們在說話，趙啟根本沒有聽進去，他腦子裏嗡嗡地，嘴巴裏也全是血沫子。
    “糟糕了...”趙啟費勁地喘氣，然後才發現原來是口罩式呼吸機破了。
    時間所剩無多。
    趙啟看向實驗室緊閉著的大門，耷拉的眼皮下是有些黯淡的眼睛，
    “是不是要沒了？”趙啟有些後悔。
    自己還是托大了，該回去的才對，現如今居然隻能靠那個名為季焰的陌生家夥。
    “如果是我在裏麵的話，說不定還有一些機會...可惡！”
    趙啟暗暗握拳，旋即壓下念頭，再次大喝殺出。
    另一邊。
    徐青的情況更加糟糕。
    他兜兜轉轉一圈又回到了之前冬陽藏身的那個船艙室外。
    “開門！快開門啊！”看著前方那頭不斷臨近的黑影，徐青背靠在一扇金屬門前，拚了命地叫喊。
    船艙室內，躲在一個儲物櫃裏的冬陽聞聲變色。
    “季焰你快給我開門！！我求你了！”徐青急的聲音都變了，都快要掉眼淚了。
    噗——
    話音剛落，一抹黑影就攜著破風之聲襲來。
    是一條長滿尖刺的類似金屬質尾巴，堪比鋒利的利劍。
    徐青穿有戰衣，並未被刺破身體，可巨力還是將他的肚子裏的內髒給打得瀕臨破碎，“哇”地吐出一口甜血。
    “季焰我日你仙人，居然敢欺騙我感情...”徐青腸子都快要悔青了。
    自己當初真是說什麽也不該相信那家夥的才對！
    感覺到徐青似乎是要死在門外了，裏麵的冬陽眼神驚慌萬分。
    但她卻不敢真的開門出去營救，隻有躲在裏麵緊咬嘴唇，“季焰你到底還要多久？”
    ......
    命懸一線的徐青此時並不知道的是，沈然已經進入了這艘血肉飛船的核心。
    隻要能成功獲取控製權，飛船內部的一切危險就都能直接消失掉。
    然而這是何其困難的事情。
    之前東三郎還說過，有錢人會想要將意識上傳到互聯網。
    沈然沒想到自己如今也以另一種方式成功了。
    他的意識來到了一片光怪陸離的空間。
    這裏一切概念都不存在，隻有無意義的光線，像是宇宙誕生之前的鴻蒙場景，流光溢彩。
    轟隆隆~
    身處在其中，沈然聽見了天雷滾滾的聲音，是成百上千個人一起在說話，因為太過喧鬧，太過混亂，根本聽不清。
    自己的靈魂也像是大海裏的一塊冰塊，即將被融化在裏麵。
    這讓沈然感到了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恐懼。
    一旦自己的自我意識被“融化”，成為了這片大海的一部分，
    那究竟是永生，還是死亡？
    “不要。”
    沈然他後悔了，像是一腳陷進了一片沼澤，本能不顧一切地想要抽離出來。
    奇幻的世界裏，顏色各異的光線交錯，織成無數明暗交替的區域。龐大的意識與信息流湧進沈然的靈魂中，讓他體會到了無數七情六欲。
    與這一萬多的生命相比，自己不過就是其中的一粒砂礫。
    與此同時，沈然也感知到了實驗室外的趙啟，“看見了”快要死掉的徐青，以及躲在黑暗中瑟瑟發抖的少女冬陽。
    這一刻，自己就像是和這艘飛船融為了一體。
    隻需一個念頭就能讓那頭怪物停下扼住徐青脖子的手......
    “放開，快放開啊！”沈然拚盡全力地想，想要放大自己的念頭。
    沈然也開始了大吼。
    但在這個喧鬧得宛如天雷滾滾的空間中，他一個人的聲音太小了。
    別說是影響這個“核”了，自己是在被其影響，融化其中。
    沈然的聲音愈發微弱，如果比作是一個人的話，那這個人就是在虛淡化，更恰當的比喻是一點點融化掉的蠟燭。
    不對！
    就在最後一秒，沈然想到了自己之所以敢進來的依仗，他猛然驚醒過來。
    也就在這一刹那，原本都快要消失不見的沈然，突然像是變成宇宙深處的一顆超新星，內裏爆發出一股無與倫比的威能，衝擊波震蕩而出。
    無窮盡的光以他為中心向四周釋放，極其明亮刺眼。
    “啊！”
    “這是什麽啊啊！”
    “不要！！！”
    四麵八方的一切都在被驅散，仿佛一頭頭看不見的亡靈魂飛魄散，還有很多的聲音傳出。
    “你是誰？！”這個時候，意識層麵的奇異空間中，沈然他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蒼老憤怒聲。
    是那個科林教授的。
    “我是你大爺！”沈然並沒有如英雄一樣的傲然，他隻是發出一句強而有力的啐罵。
    科林教授那老東西果真還“活”在這顆“核”裏麵。
    他看著這時的沈然，聲音劇烈顫抖，無法接受這個人類為什麽會做到這一步？
    對方就像是超越在異世界的血肉技術之上。
    除此之外，科林教授還感受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在分解“沈然”的過程中，對方體內似乎有一劑劇毒鶴頂紅，會害死掉整個血肉係統！
    這是怎麽回事？
    “不！你給我們滾出去，快滾出去！”科林教授驚慌了起來，
    “你不能破壞我們好不容易做成的這一切，這一切是如此的偉大，你是病毒！”
    聞聲，
    沈然也沒有想到，那個種子竟然能在這時釋放出如此強烈的光與熱。
    自己的每一粒靈魂粒子都像是在燃燒，整個人凝成一根白光光柱矗立在這片大海當中。
    “你好不容易做成的這一切？”
    沈然這時的聲音轟隆回蕩在整個‘核’空間中，讓科林教授與無數的意識體都戰戰兢兢，
    “不過是撿了別人的，拾人牙慧，還tm是一群死人的技術！”
    “一條自私老狗臨死前想搞個社會實驗，嘴裏竟然還能說出偉大兩個字，也不覺得自己惡心！”
    沈然一字一句都像是刀鋒。
    “死人的技術？自私老狗？偉大？惡心？”在這個“核”空間中，還有很多的意識，都是這艘飛翔號星艦上的曾經活人。
    它們的狀態渾渾噩噩，原本是聽不清哪種聲音的，因為這個“核”空間裏到處都是平等的、其他人的七嘴八舌的聲音。
    包括科林教授也並不是其中的特殊。
    隻是因為沈然在接近到一個管理員的權限後，從萬千聲音中一下子就鎖定到了隱藏在其中的科林教授的聲音。
    嘩！
    嘩！
    嘩！
    沈然的聲音在“核”空間裏成為了唯一，讓那些無數的意識體都聽見了。
    一股等同於海嘯般的憤怒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
    “不...不...不不...”科林教授心慌意亂，被在“公眾”麵前暴露出內心最肮髒齷齪的東西，哪怕是都沒有了肉身，但這更加無法接受。
    “這一技術，這一技術，至少在這艘飛船上成功了，就說明它可以為我們所用，真的...”科林教授還試圖辯解。
    沈然搖搖頭。
    拿整艘飛船，而且還是去往阿爾法1號星的飛船上的人進行他一個人的實驗。
    被人利用了都不明白，還覺得他是對的。
    這種人屬於極度偏執的一類，說再多都是浪費時間。
    “你的肉身已經沒了！你也是我們中的一員了！”
    最後，科林教授又是歇斯底裏地大吼，“你又回不去了，不能破壞我們大家現在的一切！！”
    沈然這才一驚。
    自己現實中的肉體已經...被毀掉了？
    但在片刻的沉默後，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響起，“嘴上動不動就說著‘我們’，實則做盡自私自利的事。你大概一輩子都不明白，真正的無私是什麽。”
    “沒關係，我教你。”
    話音落下。
    現實中的那具肉身在無數條惡心肮髒的血肉觸須裹緊中，宛如瓷器般逐漸破裂，滲出鮮血。
    而在“核”空間中，沈然閉上雙眼，麵龐一片平靜祥和，他釋放著自己的所有一切。靈魂仿佛是一輪聖潔的太陽。
    ......
    ......
    唰！唰！唰！
    整艘飛翔號星艦的電力係統打開，無數個燈泡同時間亮起。晶態引擎群也突然被啟動，轟得一聲巨響，龐大的艦身在無人深空中重新動了一下。
    星艦像是被巨大的隕石集中，劇烈振動，讓很多物品都傾瀉移向一方。
    才剛剛站起，滿頭是血的趙啟也腳下不穩，一下子摔倒在地，頭破血流。
    “什麽！”顧不上疼痛，趙啟震驚變色。
    轟——
    像是蜂巢一樣的束聚裝置晶態引擎居然無端啟動。由無數頂尖科學家設計的目前最先進動能係統，從黑暗重新迸發出淡藍色光芒，異常的美麗。
    喀喀刺耳的機械摩擦聲音，一扇扇沉重的合金閘門開啟。空氣裏區呼嘯著從閘門向外泄露......
    這艘被肮髒血肉腐化的星艦，在zx29.666深藍世界的黑暗星空中點燃一束束淡藍色光焰，仿佛拖拽著尾焰的流星，劃破黑暗。
    朝著人類文明的目的地進發！
    “飛翔號星艦...被重新激活了？”這一刻，趙啟身心都止不住地戰栗，太過不可思議。
    他眼神誇張地看向實驗室。
    “是那個季焰辦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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