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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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圍著篝火唱歌,到九點才結束。
    苗寨的民間歌手和聽歌的人散去了,節目嘉賓還留在原地。
    彈唱了兩首歌後,顏雲致把小提琴給回了高齊,又拿著紙筆做起記錄,記下那些歌曲和小調,問眾人:“今晚要不要再討論下後天的安排。”
    “可以。”
    “講到十點吧。”
    “顏老師,看你一直在做記錄,你先講吧。”
    顏雲致未曾謙讓,嗓音清透平和:“按照節目組的要求,音樂會共個小時,按一首歌-分鍾來算,至少也要安排首歌。今晚聽過歌,每位民間歌手都很有自己的個人特色,但太過個性化,往往很難整合起來。”
    寧恪認真聽著,專業的事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這期節目她會聽顏雲致安排。
    顏雲致忽然問她:“小寧,你有什麽想法”
    “這場音樂會最開始是為禾爺爺設計的,這點要注意,”既然問到自己了,寧恪也不忸怩,“再說回整合的問題。這些個人特質是寶貴的,孕育於天地山川,與都市錄音棚裏的聲音不同,不一定要整齊統一才好聽。他們的歌聲裏是有故事的,我們能不能呈現出來”
    秦佩:“這個觀點我讚同。落落,你說下你的看法。”
    “啊…我啊…”景落忽然被cue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麽多歌,是不是可以設計成五個模塊,每個模塊都有一個主題,講述一些故事。”
    顏雲致點頭:“這個想法很好。”
    寧恪接過話:“那禾爺爺的故事是矢誌不渝的愛情:初識、相愛、等待、蒼老。”
    顏雲致問她:“這個單元的主題:相信愛情。可以嗎”
    寧恪觸到她的眼神,不太自在地挪開視線:“……聽大家的。”
    c粉日常震驚中:
    「我去我去我去,我是搞到真的了吧」
    「顏老師你說什麽!寧可可你嬌羞什麽!」
    「相信愛情!我們克製c是愛情!」
    “這個可以,”景落也點了點頭,“那我和佩佩姐拜訪的龍先生,他的故事是親情線,叛逆、遊子、思鄉、回歸。”
    “可以,再概括一下最好,”秦佩拍了拍景落,“說的不錯嘛。剛才還不肯說,要多講話知不知道”
    景落笑意羞赧:“哦……好。”
    另外兩個組則很愁。
    餘遊:“一個故事線啊我們今天沒認識什麽歌手…就蹭了點吃的。”
    顧瑤皺著一張娃娃臉:“非要說的話,那摘菜、擇菜、做飯、洗碗”
    秦佩和高齊夫婦性格開朗,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高齊也愁起來:“我們組也是。”
    江臨涼颼颼說了句:“我們組,叫鋸大柴之歌”
    “你這個混球,”高齊給了他一巴掌,“再伴上你的猴子之舞”
    說完眾人都笑起來,不過愁歸愁,大方向都定了,小問題慢慢解決。
    再說了,時間還有明天一整天和後天白天呢。
    一行人邊走邊聊,號房和號房同路,號房和號房同路,到岔路口才分開。
    高齊本該回去的,但結束了一天的忙碌,他還想跟妻子說說話,也跟著幾位女士同行。
    聊到兩個組的尷尬現狀,顏雲致提了解決方案:“節目組沒規定組與組之間不能合作。那我們明天組合一下,我們跟高老師組,景落你們跟餘遊組。如果有不清楚的,就來問我和景落。”
    景落:“我聽顏師姐的。”
    寧恪:“師姐”
    景落立刻解釋:“唔…不是一個老師。她老師是我師叔。顏…顏老師不認識我,我說順嘴了,對不住。”
    秦佩嘖了一聲:“你這丫頭,嘴好緊啊。”
    顏雲致頗為意外:“你是…李老師的關門弟子她對我提過有個姓景的學生。”
    景落:“嗯,是。”
    寧恪問她:“之前也沒聽你提。”
    景落:“我怕…別人覺得我攀關係套近乎,本來跟顏老…跟顏師姐也不認識。”
    寧恪:“她本來就是你師姐,怎麽能算套近乎”
    秦佩忍不住拿指尖戳了戳她額頭:“你啊!瞞得可真夠深的!”
    拋下顏雲致的資源和人脈不說,她跟顏雲致合作幾次,對事業發展肯定有利無害啊!
    景落捂著額頭,不說話了。
    顏雲致:“晚點加下微信。之前聽你說在準備新專輯,方便的話可以發給我聽聽。”
    景落還怔怔的,秦佩拍了她一巴掌:“還不快說謝謝師姐!”
    景落反應慢了半拍,才意識到顏雲致是要幫她把關曲子,忙說:“謝、謝謝師姐。”
    顏雲致回之以笑,說了句沒事。
    她跟寧恪原本就走得稍靠後一些。
    等說完正事,她放緩步子,寧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沒察覺到自己也本能地放緩腳步。
    她們跟其他人拉開距離,到最後,悄悄退出了直播的視野。
    前方不遠處,秦佩還在數落景落:“你啊,是不是傻這些都是正常的人際溝通,你又不是活在真空中的原子,不要怕,也不要抗拒,更不要相信網上說的什麽‘他人即地獄’,知道嗎”
    景落小聲:“知道了。”
    高齊站在妻子身邊,搖著頭笑了笑,握了握妻子的手,就快步走到前麵去了,很紳士地把這方天地留給幾位女士聊天。
    夜色正濃,月色如銀。
    秦佩聲音放柔和了:“落落,你活在自己的孤獨城堡裏,緊緊關著你的心門,陽光和風都進不來。”
    景落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裏是不太自然的,壓抑的啞:“…嗯。知道。”
    一天的直播快結束了,這會守在鏡頭前的觀眾卻並不少:
    「景落落以前被校園霸淩過,而且她家境很不好…哎反正不說了,想知道的自己看吧。」
    「聽誰說她抑鬱過,但網上好多人罵她立抑鬱人設,是有這麽一回事吧。」
    「秦姐姐凶起來的時候好凶,溫柔的時候又好溫柔啊。」
    「景落落是不是哭啦嗚嗚嗚代入一下,真的很好哭。」
    「還是那句…節目組做個人,別逼我磕注定be的c,求求了……」
    正被念叨的節目組卻充分體現了什麽叫不做人,幾乎是毫無預兆地通知:今晚時間太晚,嘉賓也累了,所以沒有宿舍環節。直播結束!
    彈幕一串的和!,但節目組說到做到,直接把直播給掐了!
    -
    回到小屋,單人床旁加了兩條寬寬的紅漆長木凳。
    寧恪跟林蘊說過自己摔下了床,但節目有規則,導演也不能隨便給嘉賓換床,隻能在單人床外加了等高的凳子,拿繩子綁好了,算是臨時給床加寬了。
    寧恪對顏雲致說:“我跟林蘊提的要求。”
    顏雲致打量著床鋪片刻,未做評價:“知道了,你先去洗澡吧。”
    等寧恪洗澡的時間,顏雲致還拿著紙筆,在想今晚聽到的歌。
    其中有一首,是唱婚禮的。
    筆尖一頓,她盯著那兩個字,婚禮。
    她忽然想起來,她跟寧恪是沒有婚禮的。
    何止是沒有婚禮……她們的婚姻開始,甚至是很不愉快的。
    再次見到寧恪,是一個下雪天。
    她和爺爺顏岐先到,寧恪和她的伯父寧暉到的稍晚些,像是冒雪走了一段路,發絲上還沾著雪花。
    那個好多年不見的女孩子,先對顏岐打招呼,仿佛根本就沒看見她,隔了好久才深深看她一眼,然後朝她抬了抬下巴,算是打過招呼了。
    除此之外,寧恪從頭到尾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顏雲致至今能回想起寧恪那時候的神情。
    大概比隆冬臘月的冰塊還要再冷硬一點,仿佛自己是她仇人。
    後來談婚論嫁的事情就更不用說了。
    她沒想到寧暉會這麽熱衷於促成此樁婚事,讓她們當天就領了證。
    婚後的頭兩年,她在國外。
    寧恪則忙著拍戲,第一年基本泡在劇組裏,第二年稍好些,但也是天南地北到處飛。
    給她發過消息,基本都沒有回複。
    似自有天地的飛鳥,早就從往事飛遠了。
    筆尖停頓在紙麵,劃出深深一道印子。
    甚至連寧恪洗完澡回來,顏雲致都沒注意。
    寧恪難得看她發呆,隨口問了句:“在想什麽。”
    “你,”顏雲致補充了半句,“在想你什麽時候洗完。”
    寧恪:“多耽誤了一會,你趕緊。”
    顏雲致嗯了聲:“不急。”
    寧恪:“”
    不是剛才還在想她什麽時候洗完,怎麽現在又不急了。
    寧恪打量著她的神色,注意到她似乎不大高興,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的。
    但她沒多嘴問…顏雲致的事,輪不到她來問。
    不過顏雲致沒耽擱太久,把紙筆收起來,就出去洗澡。
    寧恪聽到那水聲有點走神,搖了搖頭,繼續吹頭發。
    沒多久,她關掉吹風,聽見顏雲致叫她:“寧恪”
    寧恪披上外套出去:“怎麽了”
    “抱歉,忘拿毛巾了,”那人的聲音從木門後傳來,“能不能請你幫忙拿給我”
    “我……”寧恪頓了下才說,“好,你等著。”
    她是不想去,可這裏除了她之外,就再也沒有別人了。
    這種小事,沒有拒絕的道理。
    不過有了上次的意外,寧恪很小心,站在門口說:“你開條縫,我遞給你。”
    很快,吱呀一聲,木門開了。
    濕熱水汽再次席卷而來時,寧恪低下頭,就盯著地麵。
    她看到顏雲致赤著腳踩在地上,水珠順著她雪白纖細小腿緩緩滾落,一滴,又一滴。她纖細腳踝上似乎戴了一條纖細的銀鏈,但隔著水汽,看不太清。
    “好了,”顏雲致拿過毛巾,溫聲說,“謝謝你。”
    寧恪立刻收手,不自覺鬆了口氣:“我進去了。”
    回到房間,寧恪接了工作電話。
    徐簡問她最近有兩個本子,一個是正劇女三號,一個是偶像劇女一號。他把兩個本子的優缺點都講了,讓寧恪自己想想再做決定。
    掛掉電話,寧恪才注意顏雲致進來了。
    她拿幹毛巾擦著頭發,神色隱約可見疲倦。
    寧恪拿了吹風給她:“快點吹頭發吧。”
    顏雲致嗯了聲:“先放著吧。有點累,不想動。”
    寧恪知道她累了。
    今天白天走了許多路不說,她采集聲音,跟民間歌手聊天,晚上拉過小提琴也唱過歌,剩下的時間在做記錄,最後的環節,看起來是她把問題拋出去問大家,但寧恪猜她心裏早就有想法了。
    寧恪站在她旁邊,看到她發絲往下滴著水,卸過妝的臉龐不像在鏡頭前有血色,瘦削的下巴那麽單薄。
    她忍不住又催:“你快點吹頭發。”
    顏雲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神色有淡淡慵懶:“不想動。你幫幫我麽”
    寧恪沒有立刻說話。
    之前在家裏,顏雲致的手割到了,玩笑似的問她能不能幫她吹頭發,當時她給出的答案是不能。
    可是今天……
    顏雲致:“你在意就算了。”
    “在意什麽”寧恪想了片刻,“也不是不行吧…”
    在意什麽在意,這麽點小事都在意,說的自己多懶多計較一樣。
    就當是,感謝顏雲致給整個節目付出的努力好了。
    顏雲致眉眼含笑:“好。”
    寧恪左看右看,讓她坐著,自己站到了椅子後麵。
    她頭發有點長了,發絲烏黑濃密,時不時有水珠滾落。
    寧恪把吹風開到中檔熱風,才小心地避開她的頸,捧起她的長發從發頂往下吹。
    吹頭發是不難,但寧恪從沒做過這種伺候人的活,有時候又怕熱風對著一個地方太久,怕燙到她。
    而且,還要盡量避免著自己碰到她。
    但指尖穿梭,總是難免。
    觸到她纖細的頸,她的側臉,她的耳廓。
    溫滑柔軟的膚感,白皙細膩的肌膚。
    寧恪更加小心起來,時間久了拿著吹風有點累,還有點熱。
    嗯…這個吹風的暖風風力太足了。
    最後,她把熱風調整成冷風,又吹了半分鍾,才關掉吹風,都不去看顏雲致,也沒給她說謝謝的機會:“好了。”
    顏雲致看著她的背影,目光暖融。
    寧恪放好吹風,脫了鞋爬上床:“我還睡外麵,睡覺。關燈。”
    顏雲致沒同意:“你睡裏麵。”
    寧恪:“為什麽”
    顏雲致:“我睡外麵不會掉下去,但你會。”
    寧恪:“……”
    思考數秒,她抱著自己的枕頭,睡在了裏麵。
    時間很晚了。
    這一天下來她們都累了。
    在睡著之前,寧恪聽到顏雲致叫她:“小寧。”
    寧恪暈暈乎乎地應了聲:“嗯”
    那人卻沒再說什麽了。
    過了許久,才在她耳邊輕聲說:“晚安。”
    -
    翌日一早。
    顏雲致先起床換衣服,聽見背後有聲音,回頭叫了寧恪一聲:“起床吃早餐了,小寧。”
    寧恪聽到她的聲音,躺在床上沒起來,反而有點生氣地翻身向裏,一聲不吭。
    顏雲致不知道她怎麽一早就在生氣,還沒問,有人敲門了。
    “阿致姐,”林蘊站在門口問她,“可可起了嗎”
    “她醒了,”顏雲致走出去,把房間留給她們講話,“你們聊。”
    聽到林蘊的聲音,寧恪從床上坐了起來,一副不爽的表情。
    林蘊:“怎麽了啊可可,昨晚又沒睡好”
    寧恪沒好氣:“你就是罪魁禍首,還來問我。”
    林蘊:“我做什麽了”
    寧恪:“不是因為你,我就不會叫顏雲致上這個節目,不叫顏雲致上節目,就不……”
    林蘊忙按住她:“停停停,你這講故事呢。說重點!”
    寧恪幽幽地看著她:“我做了個夢。”
    林蘊直覺這夢跟顏雲致有關,在床邊坐下來:“說說看。”
    寧恪抿了抿唇,說半句,又停半句:“我做夢給她吹頭發了…之後她去洗澡…叫我過去給她拿毛巾。”
    林蘊挑眉:“然後你邪魅一笑說,女人!你逃不掉。”
    寧恪一臉冷漠:“滾。”
    林蘊忙說:“我錯了我錯了,你快說啊。”
    寧恪不肯說了,雙手捂了下臉,忍不住說:“煩死了。”
    她最近是怎麽了
    中了顏雲致的毒了
    林蘊聽不到最後的走向,撓心撓肺地要命,瘋狂搖起寧恪的胳膊求她說。
    但寧恪就是不理她,死都不肯繼續往下講。
    臨近節目開播,林蘊不得不離開:“好你個寧可可,你給我等著。”
    寧恪對她的警告置若罔聞,依舊坐在床上,發著呆。
    她想起那夢的後半段。
    顏雲致在洗澡,叫她去送毛巾。
    門開了一條縫,濕熱水汽撲麵而來。水珠順著雪白纖細,線條優美的小腿流下來。一滴又一滴,滴答滴答,漸漸跟她的心跳同拍。
    夢境的最後。
    她走了進去。
    她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