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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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直播開始的時間,寧恪才換好衣服。
    攝像老師打了聲招呼:“寧老師,要開始直播了哦。”
    寧恪嗯了聲,說知道。
    她喝過水,重重放下杯子,出門時把門一摔,聲音很大,連攝像老師都被嚇了一跳。
    顏雲致在院子外等她,沒聽到剛才的動靜。
    最近一直雨雪綿綿,今天難得是個晴暖早晨,顏雲致站在日光之下,神色平和,目光也暖洋洋的,見到寧恪,她笑起來:“早。”
    寧恪卻不對她笑,視線從她臉上掃過,落到被黑色長褲包裹著的纖細小腿上,像被燙到一般很快挪開。
    顏雲致看出她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怎麽了”
    寧恪深吸一口氣,也不看她,側過身從她身旁走過:“……走吧。”
    這下不僅顏雲致注意到了寧恪心情不好,就連彈幕也討論起來:
    「嘖嘖,大小姐一大清早就好大的脾氣啊。」
    「是是是,我們寧崽是大小姐,那你是洗腳婢嗎」
    「人身攻擊的已舉報了。大家火氣別太重。顏老師還沒生氣呢,磕點糖美美過一天好嗎」
    「你們沒注意嗎,寧崽在偷偷看顏老師,但是顏老師看她的時候,她又裝作沒看人家哎。」
    顏雲致注意到今早寧恪的異常。
    有幾次寧恪瞄了她幾眼,她才看過去,寧恪就挪開視線,當作沒看她的樣子。
    她想跟寧恪說話,但開口兩次,寧恪都沒接,也就算了。
    就這麽沉默走了一路,一直到禾爺爺家中。因為音樂會的舞台就在禾爺爺家旁邊的空地上搭建,所以四個組也聚集到這裏,討論今天的安排。
    今天八個人分成兩撥,繼續去附近的苗寨搜集記錄音樂。本地人都熱情好客要款待她們吃飯,吃過飯,江臨餘遊他們繼續上門請大家明晚記得來聽歌,顏雲致和景落則提出要回去梳理思路。
    回到寨子裏,依舊是聚在禾爺爺家中。
    禾爺爺對寧恪招了招手:“來來來,來曬會太陽。正舒服嘞。”
    寧恪還沒說話,就聽見顏雲致說:“去吧。我跟景落聊會,這會沒事要你做。”
    寧恪這才搬了個凳子坐下。
    暖洋洋的太陽曬下來,她整個人都放鬆了。
    禾爺爺給她拿了塊麥芽糖,樂嗬嗬地說:“吃塊糖。”
    寧恪忍不住笑了,禾爺爺對她好像在對小孩一樣,但她沒拒絕,接過了糖,認認真真地說了句:“謝謝爺爺。”
    禾爺爺問她:“今天怎麽啦是因為什麽不高興啊”
    “沒有不高興,”寧恪咬了口糖,又說,“就是昨晚做了個奇奇怪怪的夢。”
    禾爺爺喏了聲:“一個夢而已。你們這些沒長大的小朋友啊。”
    寧恪:“爺爺,我早就成年了。”
    禾爺爺大笑:“就因為一個夢,心情就不好,還不是小朋友是什麽啊!”
    寧恪也一同笑起來:“行行行,您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遠山綿延,曠野空遠。
    寧恪看著老人家開懷的笑,忽然問:“爺爺,這麽多年您一個人,有時候會不會…”
    “會不會覺得孤單嗎”禾爺爺把她沒說完的話說了出來,低語喃喃似的,“沒辦法啊。”
    寧恪:“那您會不會…想她”
    禾爺爺看著遠處的大山,目光悠遠,語氣有點無奈:“你這個傻問題嘍。怎麽不會呢。”
    漫長的時間和無望的等待沒有消磨他心中的柔軟和愛意,他依舊想見到自己的心上人。隻是這麽多年寒來暑往,那種想念不再那麽急切,卻總是在下雨的時候,起風的時候,想她,想見到她。
    寧恪無聲笑了下:“微風吹動了我頭發,教我如何不想她。”[注]
    “怎麽了,”禾爺爺收回思緒,“我瞧你這小姑娘,心裏也惦記著人吧”
    “沒有,我隻是很難想象,怎麽等一個人一輩子,”寧恪搖了下頭,笑意很淡,“再說了。我跟您不一樣。拋下我,不喜歡我的人,我才不稀罕。”
    今天是開工第一天,又是下午,彈幕不多,也比上午平和:
    「寧崽像一隻熱愛曬太陽的小貓,好乖,好想ru!」
    「我也想啊嗚嗚嗚嗚嗚。不過本媽粉想說一句,記得防曬啊寧崽,咱們是女明星哦」
    「我發現不管她心情多不好,對禾爺爺講話總是很輕聲細語,她對老人家是真的很溫柔,現在好像心情也變好點了哦。」
    禾爺爺打量著她,沒再說話了。
    兩個人就坐在院子裏,暖烘烘地曬著太陽。
    時間久了,寧恪有點犯困。
    還是被工作人員叫醒的,跟她說直播暫停了半個小時,問她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寧恪回頭看了眼,看見顏雲致和景落還在討論音樂,搖頭說不用:“我在這裏待著,免得她們有什麽事叫我。”
    見她站著不動,林蘊過來找她說話:“怎麽樣還順利嗎”
    寧恪攤手:“聽她們說還行,這種專業的事情隻能聽專業人士的了。”
    林蘊對顏雲致做事很放心,也沒再關注這個,趁著開播前聊起了私事:“christloubout的sokte係列上了新款,我買幾雙送你”
    寧恪有收集高跟鞋的愛好,家中衣帽間裏有專門兩排櫃子放鞋。林蘊了解她,也很會投其所好。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寧恪警惕地看著她:“做什麽”
    林蘊:“把你沒說完的夢告訴我”
    寧恪:“你做夢。”
    林蘊嘖嘖兩聲:“肯定是什麽難以啟齒的夢。”
    本來都要忘掉這件事了,又被林蘊提了起來。
    寧恪對她沒有好臉色了,推著她走遠了:“滾滾滾。”
    快到四點,另外四個人也回來了。
    節目組那邊也已經把音樂會的舞台和音響、燈光設備準備好了,今天還能測試幾次。
    顏雲致和景落還在討論選歌,寧恪叫上秦佩去測試設備,兩人一邊忙碌一邊聊天。寧恪提起自己最近接到的兩個本子,她想不好要挑哪個,隻能請教秦佩。
    秦佩聽她說完,直接叫她別接正劇女三號:“那個導演人品不行,算了。你那個古偶,雖然搭的都是流量明星,但是製作班底很強,接這個。”
    以秦佩在業內的資源人脈和消息,她給出的參考意見肯定是絕對權威的。
    寧恪立刻做出決定:“那就選這個,我晚上跟經紀人說。秦老師,謝謝你了。”
    “不謝,”秦佩笑盈盈地說,“說起來還不好意思,之前還說要在節目期間抽空看看你試戲呢,結果到現在都抽不出時間。”
    寧恪:“沒辦法,這期任務時間挺趕的。”
    秦佩笑意更深,打趣似的問她:“看了我們的節目沒”
    寧恪感覺她話裏似乎有點深意,但她沒想明白,就實事求是說:“第一期林蘊給我看過一些小片段。後麵就沒再看了。”
    秦佩抿唇笑了下,沒再提這事,隻說:“今晚節目組應該會要求我們發宣傳微博。”
    寧恪點頭:“我知道。”
    等測試完舞台,天已經黑了。
    晚飯都是盒飯,但沒辦法,條件不允許,嘉賓也沒挑剔。
    上門宣傳的幾人趕著飯點回來,吃過飯,餘遊過來問寧恪:“寧恪姐,節目組說可以送一批水果來,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寧恪想都沒想:“草莓。”
    餘遊:“啊”
    這大冬天,山疙瘩裏,到哪裏去給她整草莓啊。
    寧恪:“算了,我就這麽一說。”
    “沒事,那我幫你問問,”餘遊回過頭,看見顏雲致,“咦,顏老師你忙完啦工作人員讓我問問大家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水果呢”
    寧恪愣住了。
    也不知道剛才那話顏雲致有沒有聽到。
    “我沒什麽想吃的,”顏雲致對餘遊說了聲謝謝,又問寧恪,“回去嗎這邊忙完了。”
    寧恪說:“你們回吧,我在這陪禾爺爺聊會天。”
    顏雲致沒勸她:“好。那你早點回去。”
    寧恪嗯了聲:“你去吧。”
    禾爺爺見她留下來,也很高興:“晚點我做點宵夜。晚飯你都沒吃什麽,可不能再挑食了。”
    寧恪:“我不挑食啊,也不吃宵夜,您別忙了。”
    c粉難免有點失望,唉聲歎氣:
    「寧可可你睜著眼睛說瞎話你不挑食你看看你以前上節目有多少東西不吃好嗎」
    「我們寧崽就是好溫柔哦嗚嗚嗚,她看爺爺總是一個人太孤單了,才想陪陪老人家吧。我女鵝真的好乖,媽粉流淚。」
    「哎…今天顏老師和寧崽還沒怎麽說話呢,顏老師你不哄你老婆啊」
    「寧崽,真的不跟你老婆回家睡覺嗎」
    寧恪看著顏雲致的背影走遠了,回過頭就看見禾爺爺笑眯眯看著自己,她低下頭,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
    禾爺爺也不去問她,繼續跟她聊天。
    老人家早年間就被評為苗族情歌傳承人,教了不少徒弟,還拿了很多獎項,他把那些照片和獎牌拿給寧恪看:“這個,參加了一個什麽電視節目,現在是歌手啦。這一個,前幾年的徒弟,現在在做音樂製作,監製。”
    寧恪專心聽他講這些事,愈發感受到,他的一生屬於大山,屬於溫柔浪漫的情歌和矢誌不渝的愛情。
    聊完這些,禾爺爺問起她的工作。
    寧恪就把自己的照片給他看,之前工作去海邊撿的貝殼,飛機上拍的雲彩,還有自己有次摔到了腿,坐在輪椅上鼓著臉生氣的樣子,那照片是徐簡偷偷拍的,她沒刪。
    禾爺爺一臉慈愛地問:“摔了腿,疼吧”
    “就那樣,”寧恪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沒回家,就在劇組旁邊的酒店住了一個月,又回去工作了。”
    今晚照舊開了宿舍環節。
    秦佩和景落的號房吸引走了大多數人,還有部分人去號小樓看顧瑤和餘遊兩個小學雞半夜吃烤雞,號和號房裏是江臨唯粉和顏雲致樂迷。
    這邊的觀眾相對不多了,聽到這裏忍不住催寧恪回去睡覺:
    「還有這件事嗎為什麽我們從來都不知道嗚嗚嗚。」
    「寧崽別說了,麻麻抱抱。」
    「哎…好晚了,寧崽回去睡覺好不好顏老師在等你。」
    寧恪知道直播還開著,但她也沒當回事。
    更不怕別人說她立人設或者怎麽樣,反正她沒人設,更懶得裝。
    時間到了九點半,直播在一堆催寧恪回去睡覺的彈幕中結束了。
    直播結束,攝像老師也提醒寧恪:“寧老師,回去休息啦。”
    寧恪坐著沒動,今晚甚至想借宿禾爺爺家裏算了,想來想去…她最近還是離顏雲致遠點才安全。
    但她的手機響了。
    她一看,是顏雲致打來的電話。
    她們微信都很少發,電話就更少了。
    上次打電話…還是年前她才睡醒,糊裏糊塗給顏雲致回過一次電話,後來還在直播中意外連線一次,讓她欠了顏雲致人情。
    寧恪接了電話:“喂,什麽事”
    “抱歉小寧,”顏雲致輕聲說,“我的筆記本落在禾爺爺家裏了,能不能請你幫我帶回來”
    寧恪說了句稍等,她起身進去找,果然看到音箱下壓了本黑色筆記本,打開後看見扉頁上寫了個‘顏’,字跡清雋飄逸,字如其人,一看就知道是顏雲致的。
    “找到了,”寧恪跟她說了聲,“我等下回來。”
    顏雲致:“別太晚,路上黑。”
    寧恪說了聲知道,就掛了電話。
    她拿起筆記本,才看見本子致的。
    左右無人,寧恪卻朝旁邊看了一眼,她抿了下唇,過了兩秒才彎腰拿起發繩,放到了大衣口袋。
    她的指尖碰到發繩的一角,忽然縮了回去。
    莫名有點心虛。
    這是顏雲致的私人物品…她都沒問顏雲致。
    她好像個變態哦。
    想了想,寧恪給顏雲致發了條消息:“是你的發繩嗎也落這邊了。”
    她走出去,禾爺爺才端了夜宵出來,非要叫她吃一點。
    寧恪不太想吃,但又不忍心看老人家失望,隻能硬著頭皮吃了個牛肉餡餅,吃完站起來走了好幾圈,才說:“爺爺,那我回去啦。”
    禾爺爺說:“我送你。晚上這麽黑,女孩子可不能一個人走夜路。”
    寧恪拒絕不成,由他陪著走了一小段:“您回去吧,我自己回去,不遠了。”
    禾爺爺見她堅持,也沒再送,站在路邊看著她走遠了,才慢慢往回走。
    寧恪獨自走了一段,才想起看微信消息。
    這才發現顏雲致早就回她了,隻是沒有震動提醒,因為她給顏雲致開的免打擾……
    這免打擾是什麽時候開的
    好像是結婚領證那天吧,顏雲致問她在哪,要開車來接她。當時她心裏很煩,看見她的消息更煩,所以直接開了免打擾。
    不過兩年了,她們的對話寥寥無幾。開沒開免打擾,本質上沒有區別。
    二十分鍾前,顏雲致回她了一句:“是我的。不過不要了。”
    寧恪沒回那消息,把手機息屏。
    冬天天冷,寧恪把雙手插進大衣口袋,指尖輕輕地搓了下那根發繩。
    過了幾秒,她把那發繩扔到了路邊的田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