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層蒸籠，一層層過往的人和事，無不寫著對自己的控訴，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陷入蒸籠的天煞以他人的角度，看著自己的所作所為，原來的我，竟然是這個樣子。
    自己的欲望造就了無數的慘劇，天煞終於低下了頭：“我，錯了。”
    “你終於承認錯了。犯過的錯，便是罪孽，因果循環，接受蒸籠地獄的懲罰吧！”巨人說道。
    天煞沒有點頭，而是沉默著，站了起來。
    “不，我錯了，但是我不會接受你的審判和懲罰！”天煞堅定道。
    “死心不改。惡人從來不把自己當作惡人，那就讓你直麵自己真正的惡吧！”巨人喝道。
    忽然幻象全部消散，天煞跪在蒸籠地獄的最底層。
    麵前是一扇刻滿禁忌魔紋的青銅門，門縫裏滲出的寒氣凍裂了他的指甲。
    更可怕的是門後傳來的聲音——那確實是他自己的聲線，卻夾雜著某種非人的癲狂。
    “終於來了？我等的...好苦啊...”
    天煞的魔焰突然不受控製地暴走。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蒸籠地獄最殘酷的懲罰不光是肉體的折磨，自己給他人帶來的痛苦所產生的愧疚，而是逼他直麵那個被刻意遺忘的、最真實的自己。
    天煞的指尖觸碰到青銅門縫的刹那，門上的魔族禁咒驟然蘇醒。
    那些扭曲的符文如活蛇般纏繞上他的手臂，寒氣順著經脈直刺心髒，與體內殘存的魔焰激烈交鋒。
    每一寸被侵蝕的血肉都爆發出撕裂般的劇痛，他卻低笑起來——這種痛苦如此真實，至少證明他仍未屈服。
    “你終於來了......”
    門後的聲音讓天煞渾身血液凝固。那不是幻聽，而是另一半元神的聲音。
    聲線裏帶著熟悉的威嚴，卻混雜著非人的嘶啞，仿佛聲帶曾被熔岩灼燒過。
    青銅門緩緩打開，黑霧噴湧中，一個身影逐漸清晰：玄鐵戰甲凝結血霜，血色披風無風自動，與當年的天煞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是那雙眼睛——沒有眼白與瞳孔，隻有兩個吞噬一切的漆黑空洞。
    “很意外？”黑影裂開嘴角，臉頰隨之崩開蛛網般的血痕，“沒想到我會來到？”
    黑影抬手一揮，四周景象驟變。
    他們站在魔族祭壇中央，三百具孩童的屍體呈環形排列，每具屍體的胸口都插著抽取血脈的水晶導管。
    最中央的祭台上，一個藍眼睛的小女孩仍在抽搐，手指死死拽著染血的魔璽綬帶。
    “記得這天嗎？”黑影踩碎一根細小的臂骨，“為了血魔大陣，你，哦不，應該是咱們，親自挑選了三百個魔族純血孩童，連你的侄女都沒放過。”
    天煞的魔焰突然暴走。這段記憶被他用九重封印深鎖，此刻卻纖毫畢現：水晶導管插入女孩心口時，她無助的眼神和苦苦的哀求；而當時的自己，隻是冷漠地擰動了導管上的符文。
    “住口！”天煞的怒吼震碎祭壇邊緣的骸骨，魔焰化作十丈巨劍劈向黑影。
    黑影不躲不閃，任由劍鋒穿透胸膛。傷口中沒有鮮血，隻有無數掙紮的亡魂噴湧而出——全是死在血魔大陣下的孩童。
    “殺我？”黑影的狂笑震得空間龜裂，“那你也會死！我們本就是一體的！“
    仿佛印證這句話，天煞胸口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
    蒸籠地獄開始崩塌。青銅門碎裂成無數鎖鏈纏住兩人，巨人的聲音在虛空中回蕩：“要麽融合，接受萬年蒸煮之刑；要麽永墮虛無！”
    黑影趁機蠱惑：“認罪吧。懺悔能減輕痛苦......我已經在此忍受了三千年的痛苦，現在就差你了。”
    沉默，天煞久久地沉默。
    “懺悔？”天煞突然狂笑，“我若認罪，誰來替這些孩子討債？我若崩潰，魔族子弟的冤屈豈非永世沉淪？”
    “他們的犧牲豈不是白費？！我要鬥！鬥破蒼穹！”
    天煞凝視著黑影，“融合吧，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黑影無語，肉眼可見地淡淡散去。
    “這裏並非單純的刑罰之地，而是權力欲望的循環——施暴者淪為受刑者，受刑者的悔恨又滋養新的暴君。”
    “蒸籠鬼王，這也就是各個地獄鬼王強大的原因吧。”天煞冷笑道。
    巨人忽然歎息一聲，“那你便永世留在此處吧！”
    鋪天蓋地的巨掌拍向天煞。
    天煞咬牙凝視，周身魔焰翻騰，化作百丈巨劍劈向巨掌。
    半空中巨劍斬上巨掌，轟！
    巨大的爆炸將四周的蒸籠掀飛，無數的蒸籠散落滿地。
    天煞直衝雲霄，借著爆炸的迷霧作掩護，直奔巨人的腦袋。
    碩大的頭顱占據了整個天空，天煞身體也就是他一根短小的胡須長度。
    殺！
    天煞雙手魔氣化出的利劍刺向巨人的眉心。
    噗！
    一個巴掌拍到了天煞的身上，轟！巨力結結實實地拍到天煞的身上。
    天煞如炮彈般撞入小山，山丘頓時龜裂無數道裂縫。
    緊接著，山丘炸為碎石，一道人影急速飛出，魔焰籠罩全身，直衝至巨人的頭頂。
    “碎！”天煞怒吼，雙掌從巨人天靈蓋狠狠拍下。
    轟！
    巨人抬手格擋，巨大的下壓力使得巨人膝蓋一彎，差點半跪在地。
    “開！”巨人大吼一聲，蒸騰的火焰和熱氣迸射到整個空間。
    天煞再一次被巨大的力道彈至空中。
    “你不該有這麽的力量！”巨人道。
    “你的蒸籠地獄，似乎在將我的瓶頸打開。”
    “哼！你終將成為我的養料！”
    “那便再戰！孰贏孰敗，尚未定論！”
    空中，天煞雙臂張開，仰頭閉目，魔焰在他周身急速膨脹。
    巨人雙掌並攏，掌中匯聚純練的火焰，周身熱浪沸騰，似要將一切蒸沸。
    殺！
    殺！
    天煞從空中俯衝而下，巨人推掌向上，兩股巨大的能量在半空中震開。
    天地變色。
    巨人慘叫一聲，巨大的身體倒在地上，兩條碎臂耷拉在身旁。天煞喘著粗氣半蹲在地，目光死死地盯著巨人。
    “想必你就是這蒸籠地獄的鬼王了吧？！”
    “嗬嗬嗬，出乎本王的預料，你倒是有些本事，能把本王弄成這個樣子！”
    忽然巨人的身形發生變化，肉身瓦解幻化為無數青銅碎片拚湊而成，每一塊碎片上都嵌著一張扭曲的麵孔，正是曾被天煞處決的亡魂。
    巨人重新站了起來，頭顱化為一口沸騰的巨鼎，鼎中翻滾著猩紅血水，蒸汽凝結成鎖鏈纏繞全身。
    他每邁一步，地麵便龜裂出熔岩般的裂痕，灼熱的氣浪將空氣灼燒得扭曲變形。
    “你的罪孽，就是最好的燃料，拿命來吧！”鬼王巨鼎頭顱傾瀉血水，化作滔天血浪壓向天煞。
    血浪中浮現出三百孩童的虛影，正是當年血魔大陣的祭品。他們拽住天煞的四肢，將他拖向沸騰的鼎中。
    “滋——”
    天煞斬出魔焰，與血浪交鋒，爆發出刺耳的腐蝕聲。
    那些孩童亡魂突然張開眼，哭喊著，嘶吼著啃噬魔焰，竟將魔焰劍鋒寸寸瓦解。
    “舅舅……”藍眼睛女孩的幻影輕喚一聲，天煞的魔焰突然黯淡，哭喊穿透他的元神，讓他動作一滯。
    鬼王趁機雙掌掄起將他抓起，狠狠扔入鼎中。
    “轟！”
    天煞被砸入鼎中，無數鬼手將他死死地向下拖拽。
    血水瘋狂地腐蝕著他的魔力，氣息開始紊亂，灼燙的傷口令他痛苦不堪，呼吸越來越困難，眼神迷離，感覺世界越來越遠。
    千鈞一發之際，天煞放開了自己，任由鬼手撕扯，反而將魔焰全部灌入自己的心髒！
    “既然要煉化，不如煉個幹淨！”天煞將魔焰凝聚為精華做好了自爆的準備。
    鬼王忽然意識到不對，趕忙釋放出罪孽黑火緊緊包圍天煞，兩股力量轟然對撞，交織成毀滅性的漩渦，巨鼎竟然被撕開一個巨大的裂口。
    鬼王驚怒交加——天煞竟用自毀的方式引動地獄規則反噬。
    不！
    隨著一聲聲的爆炸聲，許久蒸籠地獄歸於平靜，當煙塵散去，鬼王的巨鼎頭顱缺了半邊，天煞則半身碳化，靠魔焰勉強凝形。
    “瘋子……”鬼王的聲音首次出現動搖，“你寧願同歸於盡，也不肯認罪？”
    “你懲罰濫用權力者，自己卻靠吸食悔恨壯大！與我的所作所為有何異？！”
    鬼王搖了搖頭：“你去吧，蒸籠地獄容不下你！”
    天煞慘笑道：“謝謝你，讓我敢於麵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