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姬眠又要睡下去,季山眼睛眯了眯。
    這女人嘴裏的發奮隻有一晚第二天又開始擺爛
    季山沉默著將睡在外邊的姬眠推開，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邊穿鞋，然後推開偏房的門，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正房。
    季山這波沉默不語,可比她對姬眠拳打腳踢來得有效果。
    季山走後,姬眠躺在床上睡了約莫一刻鍾，就在床上打滾了。沒有季山的陪伴,她寂寞空虛冷。
    姬眠從床上坐起,捂臉沉思片刻，放下手時,雙眸回不到困意，她飛快穿好鞋和衣服，就出門去找季山了。
    姬眠剛走到季山的正房門口,剛準備敲門，房門就被季山從裏麵打開，季山已經穿好衣服盤好了頭發，臉上也戴上麵布，看上去是洗漱過了，手上拎著一個小布袋。
    隻見季山瞥了姬眠一眼後，關上房門繞過姬眠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姬眠邊說邊去握季山的手臂,結果被季山一個側身逃掉了。
    季山右手提著布袋,將其別在肩上：“你不陪我去吃早飯,我自己去，吃完我就去做工。”說罷往門口走,姬眠一個箭步擋住了季山的路。
    季山咬牙：“你幹嘛”
    姬眠隻是聳肩道：“你知道永豔繡坊怎麽走嗎那地兒離這可不近，走迷糊了可別哭鼻子。”
    季山瞪她：“你才哭鼻子！你都不帶我去，還詛咒我走迷糊！”
    姬眠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我沒有。”
    季山越發委屈,跺腳道：“你就有！”
    姬眠騙子，大騙子，昨晚深情款款地說要努力讀書，要她陪她一起走下去，今天就繼續擺爛，變回爛泥……騙子！大騙子！
    姬眠最受不了季山的眼淚，發現她眼眶發紅，姬眠及時抓上季山的胳膊，將她扯到正堂坐下：“你在這兒坐著等我，我洗漱完就跟你一起去外麵吃早飯。”
    季山被姬眠扯到椅子上，聞言，心裏的目的也達成了，倒也沒再鬧，隻是雙手抱臂偏頭不理她。
    姬眠笑著想去揉季山的頭發，手還沒碰到就被季山避過，季山：“我剛盤好的頭發，你別給我揉亂了。”
    姬眠愣了一下，訕笑著收回手，轉身去洗漱，剛踏出正堂的門，就聽見身後響起季山的聲音：“你快點啊，我等你一起去吃，我現在好餓……”
    聲音沒之前那麽尖銳，似乎帶了點服軟撒嬌的感覺。
    姬眠扭頭，就看見坐在椅子上的季山緊張地看著她，兩隻手一直在扭著布袋。
    似乎沒想到姬眠還會扭頭看她，瞬間偏頭避開了姬眠的視線。
    “嗬嗬，好，知道了，我會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姬眠淺笑道。
    等姬眠洗漱完背著竹箱牽著季山走出家門時，季山還有些別扭，姬眠倒沒感覺有什麽，帶著季山去了趙氏麵鋪吃麵，還叫了兩個大大的油炸肉餅。
    “嚐嚐，整個新陽縣就屬他家的麵和油餅最好吃。”姬眠分享欲很強。
    季山看著那一大碗肉絲麵和肉餅，頓時覺得腦子有些抽，她剛剛問身為新陽縣老住民的姬眠新陽縣哪家鋪子的早飯最好吃，姬眠刮搜了下原主的記憶，就拉著季山直奔這家麵鋪。
    一碗粉一個肉餅……這跟她想象的早飯不大一樣。
    對上姬眠帶著希冀期盼的眼，季山拿筷子夾起麵條往嘴裏送，一口下去，讓她雙眼一亮。
    “好香！”季山驚訝道。
    姬眠挑眉：“他們家的湯是由專門的配方熬成的，很香！你記得吃完哦。”
    季山點頭：“好，我會吃完的。”
    姬眠又道：“別單單吃麵，這餅也一起吃，味道一絕。”
    季山乖巧點頭：“好。”
    兩人坐在趙氏麵鋪攤位旁的棚子下，大吃特吃。
    這個大分量對姬眠來說剛剛好，但對季山來說就嚴重超標了，季山還剩下一小點的麵和一大半的油炸肉餅。
    姬眠吃得快，早就吃完坐在季山旁邊看著季山吃。
    季山艱難地咀嚼著口中的肉餅，這肉餅太實在了，裏麵包著滿滿的肉，再放在油鍋裏炸，麵皮金黃，裏麵的肉香酥，一口咬下去是真的好吃，但也是真的油，很容易讓人有飽腹感。
    等季山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一小塊肉餅後，她將肉餅放回桌上，看著姬眠歎了口氣：“怎麽辦，我吃不完了……”
    姬眠探頭看了眼季山剩下的麵條和大肉餅：“真吃不下了”
    季山點頭，右手捂在肚皮上，那兒已經發脹了。但經曆過饑餓的季山知道浪費糧食不好，她想了想又道：“我把這個肉餅打包帶走吧，等餓了時候再吃。”
    這麽熱的天，肉餅放久了會很油，味道也沒那麽好了。
    姬眠看了眼肉餅，突然開口對季山道：“你介意我吃嗎我好像沒吃飽。”
    季山愣了一下：“可是，這個我吃過的……”
    姬眠輕笑：“你是我娘子，我難道還會嫌棄你不成”
    姬眠的那聲“娘子”引得季山臉蛋泛紅，她眨了眨眼，臉蛋微微泛紅，稍稍低下頭，將自己的肉餅往姬眠那邊推了推：“既然你不嫌棄……那你吃吧。”
    姬眠拿起肉餅三下五除二就將季山吃不下的肉餅送入了肚子，驚得季山一直望著姬眠的腹部，驚歎道：“你真能吃。”
    姬眠擦嘴後拉著季山站起，比劃了下身高，季山到她耳朵，姬眠挑眉：“是啊，所以我高你矮。”
    季山：“……”
    沉默過後，季山默默給了姬眠一錘。
    姬眠是高，但她也不矮！
    付賬後，姬眠跟季山打打鬧鬧地往永豔繡坊走去，新陽縣女式學堂比繡坊遠些，但順路，所以姬眠可以送完季山去上班，再去學堂。
    一刻鍾後，姬眠站在學堂門前看著簡樸大方的牌匾，伸手捏了捏太陽穴。
    她有點想打退堂鼓，但想起送進繡坊時季山臉上的笑容，姬眠又站在學堂階梯下沒動。
    兩個類似現代學校的門衛看見了姬眠，他們也是認識季人間的，畢竟季人間在學堂讀了那麽多年的書，雖然有兩年沒見了，但再碰麵時還是能一眼認出。
    “季童生，堂長通知了說讓您來了直接進去找她就行，不用通報。”有位看上去年紀比較大也比較慈祥的門衛笑道。
    “謝謝。”姬眠朝兩位門衛點頭笑道。
    老門衛對姬眠道：“我讓小李帶你進去吧。”
    姬眠搖頭道：“感謝您的好意，不過小生知道如何走，就不勞煩李哥了。”
    原本對姬眠不冷不淡，一直低著頭的年輕門衛小李聞言，抬眼望了姬眠一眼，從前的季人間對他可是極其看不起的，連正眼都沒看過他，但今天對季人間……
    小李收回視線低著頭，今天的季人間看上去倒是有禮貌多了，難道貧窮真的能讓季人間改性嗎從一個欺淩弱小、愛賭如命的人變回彬彬有禮的人
    姬眠淺笑著背著自己的竹箱走了進去，要是她知道小李在想什麽，怕是會拍著他的肩膀搖頭道：“並不是，季人間隻會成窮壞蛋、窮賭鬼。”
    姬眠跟尋著原主的記憶，輕車熟路地走向蘇堂長的辦公室。
    自上一代明君仁宗大肆推舉女學開始，大魏朝各地興辦女式學堂，也就有了蘇堂長開辦的這個學堂。
    近些年走科舉的女子越來越多，接收人數多了，學堂不得不買地外擴。
    從正門口進去，要先經過幾排長長的講堂，從低年級到高年級，最高一年級就是那些通過縣試和府試，但還沒通過院試成為秀才的學生。隻要你成為秀才，你就可以從學堂畢業，甚至留任教授低年級學生。
    蘇堂長是一名正兒八經的舉人，當初她考了三次都沒通過會試，考學太費錢，她後來就死心了，先是做九品芝麻小官做了三年，因看不慣官場的黑暗，以及明麵不顯，暗地裏盡是排擠女子的歧視，最後罷官回到貧窮落後的新陽縣，開辦女學，意在將更多有才能的女子送入朝堂官場，改變當時依舊不平等的社會。
    等為官的女子越來越多，這不平等早晚會被打碎。
    太陽高掛在天空上，炙烤著人間大地。穿了三件衣服的姬眠撐著季山專門為她買的油紙傘，可依舊感覺自己快要中暑了。
    熱死人啦，熱死人了……
    天知道原本季山讓她穿五件的，幸好她左求右鬧的才減到三件。
    姬眠專挑屋簷下走，在一個轉角，跟幾位身著白色學子服的高年級學生撞上。走在最前麵的女子不如姬眠高，姬眠下意識抬手，女子的下巴撞上了姬眠的手肘。
    “誒呦，誰啊，走路不長眼啊！”跟姬眠撞上的女子痛呼道。
    女子身後的兩位女子眼睛上下打量了姬眠幾眼，當看見姬眠身上的樸素時，嘴角一抬，開始跟同伴唱和道：“誒，這不是我們的季小姐嗎有兩年沒來學堂了吧，我都快不記得這張臉了。”
    “可不是嘛，聽說被堂長除名，不再是我們學堂的學子，自然也就不會出現在我們學堂，你當初剛來，不記得也正常。”
    跟姬眠相撞的女子倒是沒那麽陰陽怪氣，她揉著下巴扭頭對身後的兩位同窗道：“行了行了，話怎麽這麽多。你們先回去吧，我要跟季人間好好算算賬。”
    身後的兩位女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點頭離去。“楊姐，我們就先走了。”
    最後這拐角就隻站了姬眠跟她們口中的“楊姐”。
    在她們對話之際，姬眠從原身的記憶裏飛快調出這位“楊姐”的身份信息。
    楊芳菲，梨錦布行當家的二女兒，大姐在王城任官，學堂不少學生都喜歡跟著楊芳菲混，就希望以後考出去了，能拜托楊芳菲托她在王城的姐姐照顧照顧她們。
    楊芳菲跟季人間差不多，都不愛讀書，為人也囂張，但她性子比季人間好得多。當初有一位剛來的女學生娘親出身不好，被人知道後明裏暗裏嘲諷，其中就有季人間，季人間還是帶頭的那個，在季人間又一次嘲諷那人時，楊芳菲將那人保護在身後，季人間也不敢隨便動楊芳菲，就罵罵咧咧地走掉了。但在那天回家的路上，季人間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頓，還連累了她的書童也被打一頓。誰派人打的，不言而喻。
    所以季人間和楊芳菲，其實是死對頭。
    在季人間被學堂除名那天，楊芳菲還叫人在學堂門口敲鑼打鼓了一番，慶祝季人間的滾。
    “季人間，你來學堂幹嘛”楊芳菲揉著下巴問道。
    姬眠從回憶裏出來，淺笑道：“來找堂長。”
    楊芳菲皺眉，狐疑地看著姬眠：“你找堂長幹嘛該不會是求她讓你重新回來讀書吧”
    姬眠點頭：“對。”
    楊芳菲瞪眼：“喂！我瞎說的啊！我不歡迎你！你出去！別帶壞了我們整個學堂熱情高昂的學習氣氛！”
    姬眠挑眉：“抱歉，我來定了。我還要去找堂長，就不跟你聊了。”
    姬眠繞過楊芳菲就要離開。
    “季人間！你停下！我不準你回來讀書！”楊芳菲在姬眠身後氣急敗壞道。
    姬眠倏然停止腳步，扭頭看著怒視著她的楊芳菲，搖了搖頭，走過去拍了拍楊芳菲的肩膀：“抱歉，我不但會留下來，還可能跟你成為同窗，畢竟你我，好像都是童生。”
    姬眠說完就走，留下楊芳菲在原地氣的罵罵咧咧。
    要她跟季人間當同窗，那不如讓她去死！
    -
    楊芳菲怎麽想，姬眠不在乎，她現在的目的，就是考取進士，獲取功名，護住季山，幫季山尋到親人，以及向吏部尚書的三女兒討個說法，要是討不來，她就隻好把那個三小姐抓來，讓她向被逼得裝鬼的季山下跪道歉，請求原諒。
    季人間站在蘇堂長辦公室門外，深吸一口氣後，敲響了房門：“堂長，學生季人間……”
    楊芳菲百米衝刺跑回高年級甲班講堂，靠著門框氣喘籲籲的跟班上的同學喊道：“不好了，季人間回來了！”
    “什麽楊姐，你說誰”原本吵吵鬧鬧的高年級甲班頓時鴉雀無聲，幾乎每個人都不可置信地望著楊芳菲。
    “誰是季人間”有從外縣剛來學堂沒多久的童生好奇問道。
    “壞蛋，大壞蛋，吃喝嫖賭無所不為！”這是學堂老生們給新人的介紹。
    “啊，這麽壞”新學生問道：
    老生冷笑：“整個家族產業都被她在賭桌上送了，你說呢”
    新生驚訝：“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讓她回來讀書。”
    一位一直默默溫書的冷麵女學生突然開口道：“聽聞，季人間前幾天在河裏救了堂長的千金。”
    眾人一愣，瞬間了然，互相對視著。
    敢情是用學位還救女之恩啊。
    “咳咳”
    清脆的幹咳聲響起，眾人往聲源處看去，隻見門口站著兩人，手持書卷和木尺的蘇堂長，以及站在她身後麵帶淺笑的姬眠。
    眾人：“……”低著頭飛快回到自己座位坐好。
    堂長年紀大了，耳力應該不太好吧……
    蘇堂長走進來，站在講台上，將戒尺往講桌一打，發出刺耳的響聲。
    蘇堂長嚴肅道：“今日進行《大學》帖經、墨義的抽查，答不出來的給我將《大學》抄三遍，明早交給我檢查。”
    蘇堂長說完下節課的安排，話題一轉：“還有一事，今日我們班加入一人，季人間。”
    姬眠背著竹箱，腰板挺直，麵帶淺笑地走到講台，朝台下的同窗們拱手：“小生季人間，見過大家，以後請多多指教。”
    台下鴉雀無聲。
    久久無人回應，姬眠眉頭微挑，收回手，站直腰，掃視著整個講堂。
    整個班都在無聲地排擠她。
    上午時間流逝的飛快，不知是有意照顧還是怎麽樣，蘇堂長的抽查避過了姬眠，即使有其他學生起哄，不服，讓蘇堂長點姬眠，蘇堂長都沒點。
    在詭異的氣氛中，度過了一個早上，下課鈴打響，姬眠飛快收拾好東西往學堂大門走去。
    今天是季山第一天上班，也不知道她適不適應。
    姬眠打算去繡坊接季山去外麵吃飯，她步伐匆匆，避開了對她指指點點的同窗，大步離去。
    學堂裏有食堂，但不強迫學生都在食堂吃，學生在休息時段可以去外麵，但因為中午休息時間隻有半個時辰，很多學生都會選擇要麽食堂吃，要麽在學堂門口的飯館吃，不會跑太遠，不然遲到，會被罰。
    姬眠剛走出學堂，就看見在人群裏等她的季山。
    姬眠驚訝地走過去，發現季山沒被麵巾遮住的額頭都被烈日曬紅了。
    姬眠連忙從竹箱裏抽出傘打開遮陽。
    姬眠：“你怎麽來了，你知道路怎麽走嗎”
    她可沒告訴季山怎麽從繡坊來學堂。
    季山輕笑著提起自己手下的布袋，打開，裏麵都是菜和肉。
    季山輕笑：“在來找你之前，我還去市集買了肉、菜，今天我做工你讀書，值得好好慶祝一番。”
    姬眠拿過季山的布袋，還挺重的，她將布袋放進背上的竹箱，對季山：“辛苦你了。”
    季山搖頭：“沒事，不辛苦。”
    姬眠輕笑，朝季山伸出右手：“走吧，我們回家。”
    季山笑著牽住，兩人撐著傘在酷熱天肩並肩慢慢遠去。
    一個時辰後，姬眠踏進寂靜的學堂大門，走在琅琅讀書聲中，才記起學堂的規定。
    在她踏進屬於高年級甲班的講堂時，蘇堂長靜靜地看著她，其他同窗則是偷笑地望著她。
    蘇堂長，是最討厭學生遲到的。遲到者，必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