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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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君澤搞不懂發生了什麽。
明明他上一秒還為解決了渡玄劍尊而春風得意,可下一秒,他就從天堂跌入了地獄。
向君澤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他的目光掃過眾人臉上強壓的憤怒,這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圈套。
想起剛剛他說的話,他麵色越來越白,當機立斷,爬起來就要竄逃,然而還沒逃出幾步,就被玄極真人擊倒在地。
發現陰謀已經全數敗露的那一刻,向君澤便已經心死如灰。
就算他逃離玄滄劍宗,神啟也必定會殺他滅口,與其被玄滄劍宗抓起來嚴刑拷打,不如……向君澤一狠心,從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就要往自己的胸口刺去,可現場的劍修哪個不是老手,在他剛抬起手時,便有一道強悍靈氣擊飛了他手中的匕首。
同時,也在他的手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豁口。
向君澤抱著鮮血淋漓的手腕痛叫一聲,額頭瞬間冒出了一層冷汗。
玄明道人已經完全忍不住了,指著他咬牙切齒地斥道:“孽徒,說!是誰派你來的!”
向君澤自知已經沒有翻盤的機會,冷笑一聲,一個字也不回答,陰鷙的目光穿過人群,直直落在了封燃晝身上。
封燃晝唇角微微上揚,對他露出一個嘲弄的笑。
向君澤急促喘息了幾下,抱著死也要拖一人下水的念頭,指著封燃晝便惡狠狠喊道:“是他!是他指使我來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臉上都浮現出了荒謬的神情。
封燃晝仿若看著一個跳梁小醜,饒有趣味地道:“師侄怕是急昏頭了,若是我派你來的,我又為何要把你暴露出來”
向君澤轉身就朝玄明道人跪下,聲淚俱下地哭訴:“師尊,你信我,我都是被逼的,玄滄劍宗待我如此好,我有什麽理由要害六師叔是五師叔憎恨六師叔已久,又覬覦宗內封印的寶物,這才找上了我,要我害死六師叔的啊!”
玄明道人拂袖就將他掃開,臉上滿是怒意:“胡說八道!五師弟這些年都被困在太初秘境,怎會找上你!”
被拂開的向君澤倒在地上,卻是悶聲笑了起來,抬起眼,挑釁地看向封燃晝:“你們都被他騙了,他根本沒被困在什麽秘境裏,百年前,他不過是假死脫身罷了——要是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你們必定會大吃一驚。”
謝挽幽聞言,不動聲色地眯起眼,這個人居然知道一些內情,若是放任他就這麽說下去,那封燃晝的馬甲豈不是要當場被扒下……
她不由悄然看向封燃晝,卻見他眉梢微挑,像是覺得很有趣似的,幾乎是縱容地放任事態發展。
……搞什麽,老底都要被人扒下了,居然還這麽淡定。
封燃晝甚至攔住要上前清理門戶的玄明道人,對向君澤催促道:“那你倒是說說,我真正的身份是什麽”
向君澤爬起來,環顧四周,鏗鏘有力道:“魔尊!”
“……”
此言一出,全場死寂。
謝挽幽也無語了。
這種扯淡的話,他居然真的敢說。
雖然事實確實跟向君澤說的一模一樣,但向君澤一沒證據,二沒信譽,說出這種話,根本不會有人信。
向君澤自然不會不知道自己的話聽上去有多假,他當然沒指望有人相信,不過是想著,反正他的下場都是一死,不如最後一博,哪怕能挑撥封燃晝與玄滄劍宗的關係,在所有人心裏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他也算值了。
他死死瞪著封燃晝,期望他能露出類似於心虛的神色。
可是沒有。
封燃晝隻是轉頭看向其他人,十分無害地反問了一句:“師兄,他說我是魔尊,你們信嗎
”
玄極真人等人沒有回話,但無語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向君澤見此,急聲道:“他真的是魔尊啊!魔尊常年戴麵具,就是為了防止你們認出他,他之所以回到玄滄劍宗,一定也是為了拿到宗內封印的那個寶物!”
“夠了!”最年長的玄極真人開口,終止了這場鬧劇:“把他拖下去,不管用什麽手段,一定要從他口中問到幕後主使。”
封燃晝則拿起向君澤剛剛發出去的傳信符晃了晃:“不必這麽麻煩,隻要跟著這張傳信符走,還愁找不到那位‘大人’”
“……”向君澤徹底絕望了。
怎麽會這樣。
明明就快要成功催化渡玄劍尊的心魔了,作為渡玄劍尊心結的封燃晝和謝挽幽卻偏偏全都冒了出來,把他籌謀多年的計劃毀得一團糟。
向君澤十分不甘,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麽,玄明道人卻已經不願再聽他胡言亂語,出手封住了他的穴位。
等向君澤被拖走,這場好戲也到了散場的時候。
玄明道人仿佛一瞬間又老了幾歲,頹然坐在椅子上,自責道:“都怪我,相處多年,竟沒能看出此子的狼子野心,引狼入室,害了六師弟。”
玄明道人自責的同時,容渡又何嚐不在自責。
小徒弟被人控製,他沒能及時發現她的異常,反而將她趕出了玄滄劍宗,讓她被人拐到了魔域,遭遇了那麽多不幸……
他忍不住看向謝挽幽,謝挽幽沒察覺到他的注視,出聲勸慰了玄明道人:“二師伯,這件事怎麽能怪你,你也是被向君澤的偽裝迷惑了。”
玄明道人歎了一口氣,並未因此釋懷,目光黯然地出神了片刻,忽而想起什麽,勉強打起精神問道:“對了,五師弟,你也是剛回來,怎會看出向君澤有問題”
他確實有幾分納悶,今天這件事是五師弟策劃的,他們事先並不知情,一頭霧水地被五師弟召集在一起後,便看到了這麽一出戲。
說起來,五師弟也才回來沒幾天,怎麽會精準地抓出在他們身邊潛伏了多年的叛徒
封燃晝目光暗了暗,看向謝挽幽,語氣中帶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玩味:“是謝師侄告訴我的。”
“挽幽”玄明道人驚訝地看向謝挽幽。
謝挽幽剛聽到封燃晝叫她“師侄”,人就已經麻了,她不動聲色地避開封燃晝投來的目光,輕咳一聲:“是這樣的,那天劍尊犯心魔時,我恰好去過渡生殿,看到過一個可疑之人,我雖然沒看清那人的麵容,但小白記得那個人的味道。”
玄明道人也不是傻的,瞬間明白過來了什麽:“所以那天,小白見到我那孽徒,才會哭得那麽厲害……”
謝挽幽應了一聲,目光微閃,含糊道:“我不知道向君澤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五、五師……伯,這才有了今天這件事。”
玄明道人聞言,眉頭一皺,納悶地嘀咕道:“五師弟,你什麽時候跟挽幽這麽熟了”
問者無意,聽者有心,謝挽幽聽到這個問題,心都提起來了,生怕封燃晝瞎說,可她不敢在這個時候給封燃晝任何暗示的眼神,隻好垂著眼,瘋狂祈禱封燃晝能正常點,不要再惡意搞事。
好在封燃晝還算有點良心,慢條斯理道:“我有時會找小白玩,一來二去,就有一點交情了。”
“原來是這樣,”玄明道人點頭,讚同道:“小白還小,跟你玩玩也好,你們都是靈獸,它說不定還能從你身上學到什麽,對它來說,也是一種機緣。”
封燃晝但笑不語:“我會好好教它的。”
向君澤的事告一段落,玄明道人和玄衡子要去安排審問向君澤的事宜,很快離開,玄極真人也起身要走,卻被封燃晝叫住了:“大師兄,
我還有話要對你說,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
玄極真人一愣,隨即頷首應了下來,與封燃晝一同離開。
謝挽幽也不好久留,同長輩們告退後,踏出了殿門。
等她走到一顆掛滿冰晶的樹下時,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喊她:“謝挽幽。”
謝挽幽腳步一頓,轉頭看到容渡,不由有些驚訝:“尊者,你還有什麽事嗎”
容渡來到她麵前,垂下眼眸,看著她略帶驚訝的白皙麵容,喉嚨微動,最後還是將那三個字說出了口:“對不起。”
謝挽幽沒想到這位頗負盛名的劍尊會同她道歉,一時間呆住了。
另一邊,玄極真人站在窗前,遙望著遠山高懸的明月,昏暗的燭光映在他花白的鬢發上,在他蒼老的麵容上顯出一絲疲態:“五師弟,你想對我說什麽”
封燃晝走上前,抱臂站在他身側,與他一同遙望那輪月亮:“師兄,對於向君澤剛剛說的那些話,你是怎麽想的”
玄極真人聞言,轉過頭看他:“說你是魔尊的那些話嗎,一派胡言罷了。”
封燃晝笑了:“是這樣嗎”
玄極真人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卻是道:“師尊飛升前,曾叮囑過我們,讓我們務必保護好你。”
提起師尊,封燃晝便斂起了笑意,安靜地看著玄極真人。
“沒能在魔淵救下你,不僅六師弟自責,我也同樣很自責,我答應過師尊,一定護你周全……可我卻食言了,你魂燈熄滅的那天,我跪在師尊的靈牌麵前,懺悔自己的無能。”玄極真人笑笑:“所以在太初秘境找到你的時候,我很高興,完全沒想那麽多,隻想趕緊將你救出,然後帶你回宗。”
“可等我回過神,再仔細一琢磨,就察覺到一些破綻了。”
玄極真人搖頭:“你的小把戲,騙騙二師弟也就罷了,騙不過我。”
封燃晝原本是想笑的,可不知怎麽的,他沒能笑出來,喉間也有些微澀:“既然發現了破綻,師兄為何沒將我趕走”
玄極真人負手:“你見過師尊,若是你真的犯下滔天大罪,師尊自然會驅逐你——可師尊沒有。
玄極真人深深地看著封燃晝,仿佛要看透他的靈魂:“所以,不管你如今是誰,隻要你恪守本心,玄滄劍宗仍是你的家。”
封燃晝瞳孔驟縮,像是被這句話重擊了一下。
樹下,回過神的謝挽幽仰起頭,詢問容渡道:“為什麽要跟我道歉”
容渡呼吸微沉:“我當年沒照看好你,才讓你……”
“不,尊者不必把錯攬到自己身上,”謝挽幽冷靜道:“向君澤既然能迷惑我的心神,難道就不能迷惑尊者的心神還是尊者覺得,當年尊者一怒之下將我逐出玄滄劍宗,是尊者正常情況下會做出的選擇”
容渡微微一愣,聽到謝挽幽繼續說道:“向君澤為了激發你的心魔,自然會挑壞的事說,他想讓你自責,當然會避而不談別的事,把錯全推在你的身上。”
容渡:“這些……可能隻是你的猜測。”
“就算不是我想的那樣,這件事也已經過去了很久,”謝挽幽緩聲道:“人是要往前走的,我已經走出來了,尊者也該釋懷。”
“你不恨我”
謝挽幽笑了笑:“就算恨,也該恨那個從中作梗的小人。”
容渡見她神色淡然,不像是沉溺於仇恨的模樣,目光不由微動。
比起從前那個會將愛恨都寫在臉上的少女,如今的小徒弟,顯然已經成熟了許多。
謝挽幽:“總之,尊者你別多想,如今治好心魔最要緊。”
容渡看著她鬢間的玉簪,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說什麽,點了點頭。
謝挽
幽便對他一拱手,打算告退,可就在這時,容渡卻像是忽然想起什麽,遲疑著喊住了她:“對了,你跟你五師伯……”
謝挽幽驚訝地轉頭看他。
但容渡話說一半,又不問了,搖了搖頭,便放她離開。
“不過,你跟挽幽,究竟是怎麽回事”
窗前,玄極真人終究是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封燃晝頓了頓,簡略地答道:“四五年前,我在魔域遇到了她。”
玄極真人神色微怔,從他一句話裏,聯想到了許多事:“那小白……”
封燃晝沒再說話。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玄極真人仿佛從這種緘默中猜到了什麽,按了按太陽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