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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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無恨穀。
無恨穀是懸遊道人的地盤,由於懸遊道人近期宣布停止接客,此時的無恨穀人影寥寥,比起往日門檻都要被踏破的熱鬧,顯得無比冷清。
封燃晝領著謝挽幽穿過冷寂的庭院,沿著小路七拐八彎,而後進入了一座閣樓。
進入這閣樓後,謝挽幽和蹲在她肩上的謝灼星便下意識仰頭,沿著盤旋而上的樓梯一路往上看,這個閣樓大概有五六層的高度,盤旋的螺旋狀樓梯四周,皆是一排排的厚重藏書。
儼然是一座藏書閣。
謝挽幽有些疑惑:“不是去見師尊他們嗎怎麽來了這裏”
封燃晝沒有回答,領著她往樓梯的方向走了幾步,像是要往上走,謝挽幽茫然地跟著他,剛踩上第一個台階,就被封燃晝往回拉了一下:“不是往上。”
謝挽幽回頭看封燃晝,卻見他低頭,用腳尖點了點地麵:“是往下走。”
說罷,封燃晝腳下的青石磚便往下一陷,隨後謝挽幽便聽到了機關轉動的聲音。
下一秒,樓梯口的青石磚層層下陷,很快便顯現出了一個通往地下的樓梯。
隨著通道打開,一股腥冷的風也從下麵吹了上來,封燃晝鬆開謝挽幽的手,先一步走了下去:“跟著我。”
這樓梯的寬度隻夠一個人通行,謝挽幽跟著封燃晝往下走,聽到上方通道口關閉的聲音。
“這是密道”
“嗯,通往一個地下監牢。”封燃晝手裏燃起一團赤紅色的火,照亮了他身後謝挽幽和謝灼星的臉:“為確保不會走漏消息,我們需要秘密行事。”
謝挽幽好奇心被完全勾起來了:“所以,你要帶我看的究竟是什麽”
“你馬上就知道了。”
往下的樓梯並不長,封燃晝和謝挽幽兩人很快走到了盡頭,盡頭有一扇石門,封燃晝在門上敲了五下,這扇門便轟然打開。
隨著石門打開,門後的聲音如浪潮一般瞬間湧了過來,聲和哀求聲不絕於耳,謝挽幽從封燃晝身後走出來,打量整個監牢的環境。
這個監牢裏已經關了不少人,皆是蓬頭垢麵的修士,每個修士都被關在單獨的隔間裏,有的已經放棄掙紮,倚靠著欄杆一動不動,有的則扒著欄杆,拚命朝站在監牢正中間的兩個人伸手,試圖求他們放自己出去。
這兩人便是謝挽幽許久未見的沈宗主和懸遊道人了。
兩位宗師正一左一右站在台子旁邊,台子上躺著一個生死不知的人,四肢皆被鎖鏈牢牢鎖緊。
兩人像是在商討什麽,結果被扒著鐵欄杆連聲哀求的人打斷,懸遊道人十分不耐煩地回頭罵了一句:“閉嘴!再吵就把你們都毒啞!”
那些人馬上不敢說話了。
懸遊道人原本滿臉暴躁,直到瞥到謝挽幽,臉上陰沉神色瞬間如川劇變臉一般,化作春風滿麵的慈祥:“哎呀,是我乖徒兒來了!”
沈宗主聞言,也轉過頭,蹙起的眉頭微鬆:“出去一趟,又瘦了不少。”
謝挽幽正要答話,懸遊道人偏在此刻故意提高聲音,衝著謝挽幽招手:“你這孩子,一走就是幾個月,快來快來,讓師尊好好看看你!”
謝挽幽心中無奈,走上前,分別對著沈宗主和懸遊道人行了弟子禮。
懸遊道人按著她看了幾眼,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讚許道:“好!不愧是我的弟子,這修為漲得……嘖嘖,挽幽,放眼修真界,哪個人能做到你這般天子卓越!”
封燃晝背後靈一般站在謝挽幽身後,看到懸遊道人的動作,眉頭微皺。
謝挽幽沒有察覺到,輕咳一聲:“師尊過獎了。”
沈宗主忽然問:“調養身體的
藥,可有按時吃”
說起這個,謝挽幽就有點心虛了,囁喏著小聲道:“有時候忙著對付妖邪,就沒顧得上……”
沈宗主歎了口氣,口吻嚴肅了許多:“一定要按時吃,平時沒空,搓成藥丸便是,藥效雖然是差了點……冰靈氣本就會對身體產生一點損傷,普通的修士無所謂,但你情況特殊,若是再不補好身體,一旦累計的損傷積少成多,後果將難以預料。”
聽著沈宗主的話,謝挽幽不由有些羞愧,她也不小了,還讓師長為自己操心,實在不太應該。
她訕訕地點了點頭,並保證自己一定會按時吃藥。
懸遊道人卻不太讚同道,俊美的臉上多了幾分鄙夷:“挽幽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板著臉凶她做什麽,什麽話不能好好說我們這幫老家夥年紀也大了,非要讓年輕人怕我們,你才開心”
說著,他本想鼓勵地拍拍謝挽幽的肩,沒想到封燃晝忽然閃身而出,側身擋在謝挽幽和他中間,他這一拍,拍到的就是封燃晝結實的臂膀。
懸遊道人瞬間像碰到髒東西一樣猛地縮回手,滿臉都是克製不住的嫌棄:“你這小子——”
他話還沒說完,那個被鎖在台上的人忽然渾身劇烈一顫,而後開始瘋狂掙紮。
鎖鏈發出沉悶的碰撞聲,仿佛為在場之人敲響了某種警鍾。
懸遊道人頓時顧不上罵封燃晝了,神色一肅,快步走到台前,一邊觀察那人的情況,一邊拿出一個卷軸開始刷刷記錄:“二十一個時辰,比上次多堅持了六個時辰。”
沈宗主站在另一側,捏住此人爆出青筋的枯瘦手腕把脈:“解毒丹是有效果的,可以考慮繼續往這個方向研製。”
他們有條不紊地交談著,顯然已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而謝挽幽和謝灼星是第一次見,都被驚了一下。
謝挽幽探頭看去,正在猜測這人目前是什麽情況,那人卻忽然睜開眼,充血暴突的眼珠直直跟她對上。
他雙眼猩紅,張嘴便發出神誌不清的癲狂喊叫聲:“藥!給我藥!”
他的神色痛苦不堪,充滿著渴求,一邊大喊著,一邊用力地用後腦勺直撞身下的石台,仿佛想借此減輕身體的痛苦,謝灼星何曾見過這種場麵,被嚇得炸了毛,一溜煙竄到封燃晝懷裏,然後順著他的衣袖躲了進去。
封燃晝隔著衣袖摸了摸裏麵的幼崽,身側的謝挽幽也湊了過來,小聲問他:“這是怎麽回事啊,看著像是犯了毒癮……”
“沒錯,就是毒癮。”封燃晝還未開口,懸遊道人先他一步替謝挽幽解惑,用筆尖一點台上之人,懸遊道人頭也不抬道:“他中了一種比催魂散更厲害的毒,此毒需要每隔五日服一次,否則就會痛苦不已,最後渾身壞死,死狀酷似被烈火灼燒,因此我暫將它的名字定為‘焚心散’。”
謝挽幽起了興趣,上前幾步,近距離觀察台上的人,思考了片刻:“酷似被烈火灼燒……這毒作用的地方,難道是丹田”
懸遊道人聞言,抬頭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想,說說你的看法。”
謝挽幽簡單答道:“如果最終症狀是酷似被烈火焚燒,那便是這毒能腐蝕皮膚乃至靈脈,但這種腐蝕性的毒若是多次服用,腐蝕性隻會疊加,加速腐蝕速度,而不會暫時被壓下,使得患者出現成癮性的症狀。”
“所以我覺得,是因為丹田受損,逃逸而出的靈氣在患者體內瘋狂遊走,對造成了破壞,才會導致患者的身體和靈脈都被破壞。”
沈宗主在一旁聽著,微微頷首,並提了一個問題:“那麽,酷似焚燒的症狀又該如何解釋”
謝挽幽卡了一下,又不太確定了:“是因為……此人是火靈根”
說到這裏,謝挽幽又搖了搖頭,自顧自否認了:
“可如果這樣,其他靈根的修士就不會出現固定症狀了。”
懸遊道人在台上之人的大喊聲中笑得慈祥:“乖徒兒,再想想。”
謝挽幽想了片刻,慚愧地搖了搖頭:“弟子不知。”
“有時候,想破解別人的毒,就要換位思考,”懸遊道人懶洋洋地問:“如果是你,你會如何製作這種效果的毒藥”
謝挽幽被難住了,思索了還一會兒,才試探道:“我有個想法,但是有些異想天開……”
懸遊道人一瞪眼:“這話說的,要做出最毒的毒藥,要的就是異想天開,釋放最邪惡的想象力!”。
謝挽幽就不好意思地說了:“或許……我會往裏麵加入一昧火屬性的靈草,那種靈草會被另一種能克製它的藥草壓製,一旦患者停止服毒,中止對那種克製性藥草的攝入,火屬性的靈草就會被激發,然後點燃患者的靈力,順著經脈燒遍全身……”
謝挽幽忐忑地說到這裏,懸遊道人忽然放聲大笑:“好啊,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弟!”
他又想過來拍謝挽幽肩膀了,結果半路再次被封燃晝若無其事地擋住。
懸遊道人:“……”
這小子是故意的吧!
沈宗主也露出溫和的笑容:“那為師也問你,想解此毒,又該如何製作解毒丹。”
這題已經完全超出一個五品煉丹師的知識範疇了,謝挽幽被兩個大佬先後提問,壓力很大,最後隻提出了一個模糊的理論方案:“我想,最好能想辦法消解掉火屬性的靈草,但是有個問題,在火毒已經蔓延全身的情況下,製作的解毒丹的效果也得蔓延到全身,因此,藥量配比的把控必須很嚴格,既得保證能恰好解決火毒,又得保證不給患者帶來新的損傷。”
雖然她答得籠統,但沈宗主已經很滿意了,不再考她,而是給她講起了“焚心散”的真正效果。
“這種毒,其實剛開始服用,能大幅提高靈力。”沈宗主負手看著台上逐漸脫力的人,淡淡道:“但若是被眼前的小利迷惑,便會步入更恐怖的深淵。”
“隨著服用焚心散的增加,提升靈氣的效果將會越來差,可這個時候,他們已經無法回頭了,唯有服用更多焚心散,他們才能活下去,才能維持住走捷徑得來的修為。”
懸遊道人冷哼一聲:“天上哪有白吃的飯,一幫蠢貨,就這樣一步步地成了神啟手中的傀儡。”
封燃晝這時在謝挽幽耳邊說了一句:“這裏關的都是蓬萊島弟子。”
謝挽幽悟了:“神啟原來就是用這樣的手段操縱蓬萊島的啊……那是不是意味著,仙盟也是被這種類似於焚心散的毒藥控製,才會甘願為神啟所用”
封燃晝:“嗯,確實是差不多的手段。”
謝挽幽不由感慨道:“……仙盟這是坐上了一條賊船啊。”
“可是,這跟蓬萊島跟魔域之間的拐賣交易又有什麽關係”
謝挽幽疑惑地轉頭詢問封燃晝。
封燃晝垂眸看著她仰起的臉,心中一動,衣袖底下的手悄悄牽住了謝挽幽的,口中卻正經答道:“是為了從神啟那裏換好處。”
“神啟需要以人煉丹,沒有我當借口四處人的時候,你覺得他們會如何尋找合適的‘煉丹材料’”
謝挽幽懂了:“所以,蓬萊島就是神啟物色‘煉丹材料’的爪牙之一,看中哪個天賦好的修士,神啟就會讓蓬萊島幫他們拐到魔域”
封燃晝頷首:“因為拐走的幾乎都是各門派裏天賦較好的弟子,神啟並不想打草驚蛇,所以將中轉站設在了魔域,據說每拐過去一個人,神啟就會給蓬萊島一點好處——也就是快速增長修為的丹藥。”
謝挽幽無語了:“……這就是所謂的資源毒藥”
她轉念一想,又有些納悶:“可是莫名丟了弟子,那些宗門不會發現嗎”
封燃晝頓了頓:“蓬萊島會為那些人的失蹤編造借口,或是死亡,或是……出走。”
謝挽幽瞬間聯想到了原主。
這樣看來,當年向君澤是故意跟魏滿洲打配合,不僅能刺激渡玄劍尊的心魔,也使得原主與渡玄劍尊決裂,為她之後的“消失”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
果真歹毒。
謝挽幽想了想:“那些被拐走的修士,如今還能找到嗎”
封燃晝握緊了她的手:“我已經在找了,不過……希望不大。”
謝挽幽應了一聲,知道他在想什麽,回握住他的手。
這時,懸遊道人重重一咳:“悄悄話說夠了嗎,現在的年輕人,真是……”
謝挽幽有些羞恥,但最終還是沒鬆手。
他們說著話的功夫,台上的那個修士已經重新昏死了過去。
懸遊道人收起卷軸:“冰玉露效果不太好,看來得換個藥材了。”
兩位天階煉丹師又開始商量如何配比藥材,謝挽幽幫不上忙,便和封燃晝一起走了出去。
一同走在小路上,謝挽幽感興趣地問道:“你說的能扳倒蓬萊島的東西,就是這個嗎可我具體該怎麽做”
封燃晝微微挑眉,示意她湊近點,然後附耳說了幾句話。
謝挽幽聽完後,默默對他比了個拇指:“不愧是你,魔尊大人。”
封燃晝麵不改色地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手,話題忽然跳躍:“跟我回魔宮看看”
謝挽幽:“”
不是在討論陰謀嗎突然邀請她回魔宮幹什麽
謝挽幽滿心警惕,總覺魔宮裏藏著什麽陰謀:“回去作甚”
封燃晝已經拉著她往魔宮的方向走了,還故意賣關子:“去了就知道了。”
謝挽幽承認,她又被這種吊人胃口的小把戲迷住了,因此她嘴上說著不願意,身體還是誠實地跟著他走。
等到了魔宮,謝挽幽徹底懵了。
她抖著手指著前方的建築,不敢置信地問:“那、那是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