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士兵說，他們太久沒吃飯了，甚至連水都沒得喝。之前打了好久的仗，消耗很大，實在是餓壞了。有的人在吃草和樹葉，有的人甚至把樹皮削下來吃。
    還有人看到趙軍左翼有些屍體，被火油燒了。之前看起來覺得惡心，可是餓到了極點，實在顧不上了。可還沒下手，就被趙軍發現了。
    趙軍說馬服子有令，不殺降軍。投降的人，自行割掉雙手大拇指，就可以拿到一碗湯餅，然後回去。
    一開始沒人信，可是實在是太餓了。而且沒得吃就算了，水源也被斷了，水都沒有。
    趙人又故意把煮飯的灶放得很近，那個香氣實在是誘人。有些袍澤想要去搶，結果被趙人埋伏的弓弩手活活射死。
    血腥味和飯香味混雜在一起，聞起來很怪，但是大家越聞越受不了。有幾個人說要做個飽死鬼，就砍斷了自己的大拇指，把甲和劍扔了走過去。
    沒想到真的拿了一碗湯餅，就在我軍看得到的地方吃了起來。
    吃完還有趙軍掰了塊墩餅給他們。
    到了今天早上，越來越多的兄弟受不了，砍了自己的大拇指，去趙軍那裏換了飯吃，然後這些兄弟都被放了回來。最後一兩千個堅決不投降的袍澤，也餓得沒了力氣，被趙軍殺了。”
    聽完這些，白起陷入了許久的沉默。多了三萬多沒有大拇指的部下，如同多了三萬多張嘴。
    而且沒有大拇指，握不住兵器，沒有太大的戰鬥力。
    他站起身，感覺有些頭暈，不由得又坐了下去。他好幾天沒吃飯了。
    “王翦，你去詳細問問，趙軍給我們袍澤吃的，有沒有馬肉，還是都是湯餅粟米這些的。還有讓他們回憶一下，趙軍自己有沒有吃馬肉。”
    王翦明白白起的意思，如果趙軍自己吃或者，給秦軍降兵吃馬肉，那就說明趙軍自己也快撐不住了。
    實際上，趙括手頭，也隻有不到一個月的糧草了。
    一些戰馬確實已經被殺了，節省糧草，並且補充軍糧。
    但是，按照廉頗的建議，馬肉被分配到了後方的軍士口中。
    前方的軍士，統統吃上了粟米或者麵食，還有一些風幹的雞肉羊肉等等。
    那些騎兵的戰馬也吃到了參戰以來，最滿足的一頓。
    黑豆幹草敞開了供應。
    如果一直按這個吃法，趙括的糧草隻能堅持半個月。
    但是這樣做，帶來的效果是顯著的。
    現在所有秦軍都覺得趙軍不缺糧了。
    如果說，在長平大營的時候，趙括不殺降是為了驅逐潰兵協助進攻。
    這次趙括不殺降，是真的值得秦軍相信了。
    也隻有趙括的威望，能夠讓麾下的趙軍在麵對剛剛坑殺自己二十多萬袍澤的秦軍時，說不殺降，就不殺降，盡管心裏恨得癢癢的。
    但是不久前高平關那場大家都看得見的大火，還有中底層軍官反複傳達，讓趙軍明白了，不要殺降，把秦軍放回去，消耗秦軍的糧草，秦軍快撐不住了。
    而且，趙括不殺降，針對的是秦軍的士兵。裨將以上，他一個不留。
    向來大戰，不管怎麽樣，隻要投降了，高級將領都有很大的機會活下去。
    刑不上大夫。
    趙括這麽做，雖然安撫了麾下趙軍那顆複仇強烈的心，但也讓自己今後失去了投降的選項。
    但是他完全不在乎。
    秦軍回去的降兵太多，按秦法，會連坐，但是大戰之際，不可能按照秦法全部殺了。
    而且他們是被白起放棄以後，深陷敵後，奮戰到箭盡糧絕才投降，被放出後立刻回營。
    於情於理，白起都沒法下令處決回來的降兵。不然，秦軍可能會再次炸營。
    因此，那些秦軍降兵回營以後，趙軍真的接受投降這件事，傳遍了整個秦營。等到白起下封口令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現在能挽救秦軍命運的，隻能是盡快攻下高平關。否則，明天，整個秦軍就要完全斷糧了。
    “傳我將令，立刻大張旗鼓撤出光狼城，讓趙軍來接手，不要做任何反擊。”白起下定了決心。
    “武安君為何要放棄光狼城”楊端和問道。
    一旁的王翦回答了這個問題：“我軍已經殺到有隻剩信使的馬了。隻有集中力量攻下高平關才有一條生路。讓出光狼城，讓趙軍占領，有趙蔥的先例在，他們一定會小心檢查城內情況，這樣也許能拖延他們前去援助高平關。”
    “我們隻有一天，最多兩天的時間了。拿下高平，借著高平後方的馳道快速趕回端氏，然後撤回函穀關，沒有其他辦法了。”白起說道，隨後率先離開了光狼城。
    高平關上，李牧看著遠處密密麻麻的秦軍，心如止水。
    當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
    但是秦軍不要命一般的強攻之下，高平關早就處處是破綻了。
    城門堵起來了，城牆卻破了好幾處。
    有好幾次秦軍甚至通過雲梯直接成功登城，但是隨後，就被趙軍抱著摔下城牆。
    共同融為一灘肉泥。
    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李牧甚至已經讓人點燃了本來要留給自己這兩萬人吃的糧草。
    一粒都不留。
    就算今天守住了，他們自己也會斷糧。
    為的就是什麽都不給秦軍留。
    關下的秦軍架起了雲梯，不遠處挖地道攻城的秦軍甚至都不再遮掩，直接開挖。
    攻城塔也被做好，許多秦軍正在向前推。
    幾十架投石機已經裝上了石彈。
    起字將旗高高飄揚。
    “我們就算死，就算粉身碎骨，就算全軍覆沒，都不能辱沒了我上麵這頂旗。”李牧回頭，對著自己的麾下說道。
    他手下的所有百人將，都是趙括穿越後提拔的，每個人身上都穿著趙括贈予的衣服。
    這是臨死前，把自己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披在身上。
    沒有人說話，隻是每個人都握住了自己的兵器。
    高平關上，一杆臨時製作的括字將旗隨風飄揚，好像在嘲弄對麵那麵從來沒有戰勝過自己的將旗。
    準備決死了。
    突然，一陣劇烈的馬蹄聲傳來。
    秦軍已經沒有這麽多馬了。
    是趙軍。
    竟然有一隊騎兵，翻山越嶺，繞過了都尉城，直接朝著秦軍的投石車陣地殺了過來。
    秦軍早有準備，都尉城的伏兵直接衝了出來，和陣地前的秦軍箭如雨下。
    那隊趙軍騎兵人數不多，自然不敵，留下幾十具屍體後敗退而去。
    高平關上，李牧笑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
    他看見一向軍紀嚴明的秦軍正在爭搶趙軍戰馬的屍體，甚至白刃相向。原來秦軍真的是缺糧啊。
    而且，既然趙軍騎兵到了這裏，那就說明。
    趙括，野戰，打贏了！
    那麽自己就算死也值得了。
    不遠處的皇花嶺上，趙括冷冷盯著高平關下的秦軍。
    什麽光狼城長平城的，我一寸都不在乎。
    我隻想要我的兄弟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