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連已經是空城的光狼城都沒進去，趙括甚至將自己的整個右翼撤了回來，整合到左翼裏麵。
    他的部隊現在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沿著南陳山、高廟山、皇花嶺進軍，準備支援高平關。
    一部分則是繼續留在丹河西岸，沿著高廟山進行防禦做出進攻都尉城的態勢。
    實際就是為了保護輜重，預防秦軍襲擊。
    趙括還有不到一個月的糧草。
    韓王山的大火，明顯小了。
    甚至有時候都可以看見山上有些小黑點，應該就是魏軍的哨騎。
    秦趙兩軍都在和時間賽跑。
    光狼城城北，故穀城上方，是地勢險峻的空倉嶺。
    往前，那道廉頗建設的西壘璧，後來被秦軍占領的長壘，那裏一個趙軍都沒有。
    趙括的意思很明顯，北麵，隨便你秦軍怎麽跑。
    反正要麽趁現在渡過丹河，然後去即將燒成白地的韓王山上向魏人求饒。要麽一頭紮進空倉嶺上的深山老林，裏麵除了走獸遊蛇以外，肯定還有小鼠野鹿，而且樹皮野草管夠。
    就是不知道夠四十萬秦軍吃幾天，也不知道那些野草和蘑菇是不是有毒。
    而且那裏，地方根本沒有路，不然之前王齕哪裏還需要強攻高平關，來進入長平。
    二十萬趙軍包圍了四十萬秦軍。
    自然不可能麵麵俱到。
    但是沒有趙軍的一側是丹河和後方瘋狂燃燒的韓王山，一側是山路崎嶇，人跡罕至的崇山峻嶺。
    趙括竟然選擇了一麵包圍，剩下的全部交給天險。
    想跑你就跑，沒有糧食的幾十萬大軍鑽小樹林，那就人陰相食去吧。
    夜以繼日，秦趙兩軍都在不停的騷擾，進攻對方。
    但是夜晚，當輪休下來的趙軍發現，趙括竟然將自己的衣服墊在皇花嶺臨時營帳入口的一塊石頭上，抱著盔甲，枕著劍鞘，呼呼大睡的時候。
    那些精神和身體都已經疲憊到極點，卻依然擔心秦軍夜襲，不敢入睡的趙軍士兵，心中石頭落地。
    安然入睡。
    皇花嶺周圍，火把四起，宛如白晝。司馬越和成召輪流守夜。蓋聶本來還想親自守在趙括身邊，卻被趙括半夜叫出去，帶了幾個機靈的士兵，成為流動的暗哨。
    更遠的地方，白天休息過的趙軍士兵舉著火把，對著都尉城和高平關前方的秦軍，發起了瘋狂的騷擾。
    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發起真正的進攻。
    論人數，秦軍並不會輸給趙軍。
    但是一方有糧草，一方餓著肚子，秦軍就算想來騷擾，也是有氣無力。
    而且出戰和不出戰的士兵，消耗的糧草，差距很大。
    秦軍的後勤甚至無法負擔再次的大規模作戰。
    “秦軍快撐不住了。”廉頗率軍打退秦軍的一次小規模進攻以後，親自給秦軍的屍體開膛破肚。
    大部分隻有一點還沒消化完的馬肉，還有野草。
    沒有粟米，沒有黑豆。
    高平關上，李牧在看見趙軍騎兵後，急急忙忙的趕回倉庫，想要滅火。
    卻依然來不及，隻在火焰中搶到了一點餘糧，隻夠半頓飯的。
    李牧卻是解下了，貼身的那件鹿皮裘。
    那是出來奇襲的時候，趙括從自己身上解下來，親手給他披上的。
    洗幹淨然後剪成小塊，撒進湯裏。
    “來，這是馬服子給我們送的鹿皮湯，大家嚐嚐看。”
    趙軍士氣竟然為之一振。
    李牧喝著完全沒有味道的湯水，盯著遠處山上趙軍的火把群。
    他寧願自己餓死，也不希望趙括派人來給自己送糧草。
    路上被秦軍截獲的概率，太大了。
    不過，自己到現在一個求救的信使都沒有派出去，想必趙括不會知道自己缺糧吧。
    遠處，秦軍殺死了所有的戰馬，肉香飄蕩。
    理論上來說，有肉吃的時候，是軍隊士氣最高的時候。
    但是秦軍都已經明白，沒有下一頓了。
    白天進攻高平關的時候，隻要秦軍接近城牆，旁邊山上的趙軍就會衝下來，不管前方有沒有秦軍的埋伏。
    不管自己要留下多少屍體。
    他們的目的，就是阻止秦軍攻城。
    除非投降，不然你們不要想回去了。
    趙軍在這條路上留下了許多屍體，甚至還有許多戰馬的屍體。
    但隨後，將這些趙軍戰馬進行烹煮後食用的秦軍普遍出現了拉肚子，完全失去了戰鬥力。白起明白，趙括竟然在出發前，給這些戰馬統統下了毒。
    難怪那些趙軍一到前線以後就直接下馬結陣，根本沒有騎馬衝擊。
    就算這樣，還是有秦軍搶著吃那些有毒的戰馬。
    “把我軍所有將軍的馬都殺了！”白起硬撐著，發號施令：“傳令下去，把鼎放在營門口，把馬肉全部放進大鼎裏麵煮。出戰的兄弟，一人吃一塊。”
    這些戰馬，隻夠四五萬人吃了。
    而且隻是半飽。
    其他的秦軍，如果不去吃草根和樹皮，就隻能挨餓了。
    白起隻能希望，自己的精銳，能夠創造奇跡了。
    高平關已經殘破不堪，再一次不要命的登城陷陣，應該就能攻下了。
    為了預防趙軍救援，一半出戰的秦軍在自己的左翼列陣埋伏。
    這是最後的勝負手了。
    李牧摸了摸自己癟癟的肚子，握緊了長劍。
    餓了一天，他就覺得受不了了。
    眼冒金星，頭暈目眩。
    盡管秦軍缺糧，但是攻城的部隊，比李牧麾下部隊的飽腹感，好得多。
    側方來支援的趙軍被秦軍的伏兵，死死擋住。
    最後一戰了。
    要麽秦軍打破高平關回家，然後進退兩難的趙軍被已經占領韓王山的魏軍滅掉。
    要麽趙軍，踩死秦軍，然後轉頭對付魏軍。
    攻城的雲梯架在高平關上。
    趙軍奮力的拿著石頭往下砸，用力拉扯弓弦射箭。
    但是終究一天沒吃飯，手腳無力，動作頻率慢了許多。李牧看見秦軍獰笑著，從雲梯上跳上了高平關，砍斷了趙軍的頭顱。
    秦軍的大旗甚至已經在高平關上，隨風飄揚。
    我是一定不會，給上將軍的將旗，蒙羞的！李牧握住了劍柄，站在關內那杆臨時做成的括字旗下。
    最後的幾千趙軍握住了長戈。
    死守七天，戰死過半，受傷的兄弟都待在關牆上，抱著上來的秦軍跳了下去。
    絲毫沒有猶豫。
    關卡後方，許多趙軍，效仿蘇射，拿著繩子，把自己綁在臨時搭建的工事上。
    包括李牧。
    他打算拿巷戰盡可能拖住秦軍，就算城牆已經被秦軍撞開了一個口子，幾乎有半個城門那麽大。
    秦軍主力正在入城。
    隻是，在李牧準備殉城的時候，秦軍的後方，突然殺聲四起。
    那些還沒來得及進入高平關的秦軍，那些餓了好幾天的秦軍，頃刻之間就被打得稀爛，紛紛逃向了故穀關。
    都尉城上，竟然是趙軍不斷歡呼。
    而更多的趙軍，沿著都尉城，向秦軍後方疾馳而去。
    向高平關內狂奔而去。
    養精蓄銳已久，自覺一直在浪費糧草的廉頗騎兵隊，卷起了無數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