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死,或輕如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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徑城的武庫那裏,黑燈瞎火,靜悄悄的。
武庫的門半掩著,門口散落了一地的箭枝,箭頭都是鈍的,一看就是射出去以後又回收的。
然後發現用不了,就直接扔了換新的。
透過門縫,還可以看見武庫的院子裏,更加雜亂。
許多斷弦的弓,破碎的甲,被隨意的放在地上。
甚至還有一輛弩車,卡在武庫內門口。
看樣子,由於一時半會推不出來,被趙軍放棄在這裏。
而地上那些散亂的裝備,也是趙軍更換以後匆忙留下的。
估計哪裏有緊要的軍情了。
對於公族來說,相比些許糧食,這些平日裏被官府嚴密管製的製式裝備才是最寶貴的。
雖然他們每家每戶多少都有點甲胄武器。
但是這樣的亂世,誰會嫌自己手頭的劍太多太鋒利,甲太重太堅固呢?
幾個大的公族早就商量好了,先派人堵住武庫門口,那意思就是連湯都不給其他人喝。
隨後,公族蓄養的私兵們小心的推開了武庫的大門。
幾個私兵拾撿著地上散亂的箭支。
領頭的那個私兵頭子宮卜看見那輛卡在門口的弩車,笑開了花。
這次自己立下大功了。
這樣的好東西,尋常公族家裏哪裏會有。
但是其他公族的私兵也看了過來。
這樣的東西,大家都想要。
隻要有一個放在自家,誰敢再跟自己搶地搶店。
好多人都握住了劍柄。
勢力相當的情況下,想爭搶東西,隻能靠流血了。
“先別急著動刀,我們先去裏麵看看,說不定還有更好的。”宮卜開口說道。
他離那輛弩車最近,如果火拚。他會率先成為眾矢之的。
這個建議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徑城雖然不大,但是地處邊境,武庫裏麵的裝備不少。
看架勢,趙軍走得匆忙,遺留了很多裝備,武庫裏應該也沒有被搬空。
幾家私兵分別留下一個人看守這輛弩車,然後紛紛走進了武庫深處。
“點火把,找找看武庫的燈座在哪裏。”宮卜指揮道。
武庫裏麵十分混亂,甲胄、武器掉落一地,不過平素放置武器的架子卻是空空的。
整個武庫極大,有些地方還有幾輛弩車,橫七豎八的擺放著。
看樣子,趙軍本來想全部帶走,隻是因為軍情緊急,隻能更換一部分裝備後迅速離開。
要發財了。
幾個私兵頭子互相看了一眼,呼吸都有些沉重。
宮卜正在猶豫,要不要突然拔劍,殺幾個人,讓自己能帶兩輛弩車回去。
回頭卻發現兩個私兵頭子正朝著自己的方向,使著眼色。
要糟。
他急忙握住劍柄,剛想說些什麽。
武庫深處,傳來一聲響亮的酒嗝。
有個醉醺醺的人影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看見有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隨後往前幾步,拔出銅劍,身形雖然搖晃,但是話語卻中氣十足,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般:“你們是哪裏來的賊子,敢來我趙軍武庫偷竊。”
趙軍?宮卜聽到這句頓時嚇了一跳,趙軍不是出城了麽。
不然誰敢來這裏。
眼前這個醉醺醺的軍漢,穿著白袍,雖然喝了酒,白袍卻是十分整齊,一個褶子都沒有。
隻是雙目通紅,臉色不善,看起來就像是偷偷喝酒,喝多了,誤了行軍,然後被自己這些人吵醒了。
要怎麽處理他呢?
宮卜的第一反應就是殺了。
殺了一了百了,趙軍孤軍在外,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再殺回來了。
但是身後這麽多人看著,自己要是下手了,肯定會傳出去。
誰知道以後趙軍會不會再殺回來。到時候自己除了逃還能做些什麽
最好的情況就是自己身後這些同行哪個出手,殺了他。
他正在苦苦思索,那個趙軍卻是大吼一聲:“未經許可入侵我軍武庫,殺!”
隨後立即朝著宮卜撲來。
這是我們韓國的武庫啊,隻不過之前被你們占領了而已。
何況,你們大軍早就走了啊。
宮卜無奈,下意識拔劍格擋。
卻沒想到那個趙軍也許是喝多了,腳下一滑,本來高舉的銅劍沒有劈到宮卜的劍上,反而跌了一跤,脖子竟然直直落到了劍鋒上。
氣管被割破了,鮮血和泡沫頓時從那個趙軍的嘴裏冒了出來。
他不斷咳嗽,臨死前下意識看了一眼後麵。
突然有火把亮了起來。
伴隨著打鬥聲,一隊趙軍從武庫深處跑了出來。
“吾乃趙軍統領司馬尚,你們是哪裏的來的賊子,竟然擅闖我軍武庫,殺我袍澤。”
隨後,他身後,有人吹響了號角。
嗚。
“軍爺,你們這武庫,連門都沒關啊。我們可不是擅闖。”
“是不是擅闖,我說了算!過來領死吧。”司馬尚大喝,身後趙軍結成了戰陣。這些私兵根本不被他們放在眼裏。
遠徑城外,兩隊趙軍騎兵像是準備好了一樣,聽到號角聲以後,立刻突進了徑城。
和上次不同,這次的趙軍騎兵全身披掛,弩箭上弦。
一隊趙軍疾馳向了武庫,將武庫門口圍了起來。
另一隊趙軍,則是堵住了幾戶公族的家門。
司馬尚看著地上那個趙軍的屍體,一言不發。
他記得這個趙軍的名字叫做莫大。
敢死營,顧名思義,就是需要去執行必死任務的部隊。
在那天趙括割發代首以後,趙軍有了一條新規矩,除非是刺殺趙括或者出賣袍澤這種重罪,其他觸犯軍法行為嚴重的老兵,直接進入敢死營,完成三次任務以後出營,從小兵做起。
第二次再犯,直接殺了。
畢竟身在敵後,肯定有許多需要用生命完成的任務,比如前幾天傷兵奇襲徑城。
本來這次按趙括的打算,是讓那些公族私兵進入武庫以後迅速吹號,抓個現行,逼迫公族拿出三分之一的財貨就行。
反正隻要有個過得去的由頭,把公族的資財拿過來,發給那些平民。
由於被釣魚執法,公族一時半會也不敢明目張膽拿回那些資財。
隻會等趙軍遠離以後,再下手奪回這些平素剝削來的資財。
可是錢在自己手上越久,那些平民會越舍不得,最終在心裏埋下反抗的火種。
而且,肯定有人不會老老實實交出去,那時候肯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等到下次趙軍再來,這些人就是從內部擊破城防的一股力量。
而有個理由再奪資財,公族就算心裏恨,但是也明白隻要自己遵守規矩不要伸手,趙軍也不會沒理由找自己麻煩。
因此公族在趙軍奪城的時候,會反抗,但不會拚死,因為終究還是有一條活路的。
“但是,將軍,請讓我死在這裏。”
“每天晚上,我都會夢見莊衛自盡的那一刻。他是為了把命還給我而死的。但是他並沒有做錯什麽,觸犯軍法的人是我,執行軍法本來就是他的工作。”
“我希望我可以死得有價值一點,而不是單純為了謝罪而死。不然,也對不起馬服子,為了我們斬下自己的頭發。”
司馬尚點頭,殺死一個趙軍,可比搶劫武庫,嚴重多了。
他拿出了自己珍藏許久的美酒,遞了過去。
這瓶酒,他本來還想等到馮忌忌日的時候,再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