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到這個話題,藻月就不禁想起先前在天滿宮神社，菅原道真所透露出來的信息。
    此時話開了頭，她不禁饒有興致道：“話說回來,我倒是對神明和咒靈之間的區別比較感興趣。”
    “不是一個從信仰願望裏誕生,一個由負麵情緒匯聚生成嗎”硝子說道。
    “理論上是這樣,但在夜鬥的記憶裏我們也看到了，神明本身一開始其實不具備善惡,隻有他們生來的天性。”藻月表示，“尤其像是夜鬥這樣從負麵願望裏誕生出來的神明,天性就是與破壞災難有關，這一點和咒靈幾乎沒有區別。”
    聽她這麽一說，其他人感覺的確如此。
    五條悟對這個觀點似乎有些感興趣起來，他挑眉道：“說起區別，咒靈就算再狡猾,也隻不過圍繞本能展開活動，沒有真正的思考能力。”
    至於神明嘛,明顯是和人類一樣屬於高級智慧生命,即能夠從過去經曆和參照他人總結出經驗，克製自身本能不斷學習，思考自身存在意義這種哲學問題。
    藻月心裏樂了：嘿嘿,白毛你還不知道咒靈裏已經進化出覺醒自我意識能進行高級別思考的個體吧！
    於是她對此反駁道：“不對哦，我覺得真正造成差異的關鍵在於神器，神明必須獲得神器才能發揮出自身神力,這個大概是天地加諸於神明的規則，才是真正將神明緊係於人類的原因。”
    “其實就算是人類也並非生來就懂得善惡,從現代心理學家皮亞傑提出的認知發展四階段來看,兒童是以自我中心思考。”
    總的來說在兩到七歲這個階段的兒童眼中,思考角度一切都是以我為中心，不能理解別人眼中的世界和自己是不一樣的。
    不過在探索互動的過程中，人類會通過同化和順應這一認知進化機製，將從周圍環境中獲取到新信息納入原本認知裏，然後對自身行為做出調整，最後個體與環境形成平衡。
    因此大人的教育和所在環境的影響，在其中的作用就格外重要。
    “可是問題來了，當對象是神明時，弱小的人類該如何教導強大的神明，讓神明接受人所定義的道理呢。”藻月忽然提出一個問道。
    說到這裏，她看向對麵的五條悟一眼。
    另外兩人順著她目光看過去後。
    硝子：“……”
    夏油傑眼皮跳了跳，突然get了，他們眼前就有一個現成的例子。
    五條家不是沒想過給五條悟灌輸要忠心於家族的思想，但問題在於，麵對幾乎隻消一眼就能自動了解身邊一切的神子，他們的那點心思又怎麽能藏得住呢
    所謂的經驗也是前人世代摸索出來的，強者能做到的事情遠比弱者多得多，因此弱者以經驗為基礎得到的道理很多在強者看來都是不值得參考。
    在這種情況下，弱者如何才能讓說服遠比自身強大的存在。
    五條悟察覺到他們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頓時扒拉了一下墨鏡，瞪眼道：“幹嘛幹嘛！老子有這麽好看嗎！”
    夏油傑和硝子紛紛撇開頭，覺得沒眼看了。
    五條悟“哼”了一聲，說：“弱者試圖給力量附加一些理由和責任，還不是因為他們自己太弱，隻能用這種迂回的手段試圖限製強者來保全自己。”
    其實從某方麵而言也算是真相了。
    隻是這番話難免讓夏油傑想起他們兩人以前對“正論”的爭論。
    如果是以往的話，夏油傑現在大概忍不住要反駁，然後兩人就“正論”展開辯駁接著到外麵動手。
    但自從去年的星漿體任務一係列事件後，他現在心態現實了許多，忽然覺得沒什麽意義，對於“正論”已沒有再那麽執著了。
    至於藻
    月繼續興致勃勃道：“說起來，在聖經裏麵關於人類祖先的故事你們應該也知道吧。亞當和夏娃在被上帝創造後，最早是居住在伊甸園裏。上帝告訴他們：這個花園裏各種樹的果實都可以采食，唯獨分辨善惡樹的果實不能吃。可是後來蛇誘騙了夏娃，它和夏娃說：那是因為神知道，你們如果吃了這個果子就會和神一樣聰明，能夠分辨善惡。”
    世間萬物，宇宙運行的自然規律屬於客觀現象，本身並無善惡，因此西方宗教將人類覺醒“自我”有了善惡之分視作墮落的開始。
    硝子想了想，說：“所以神明賜名亡靈收取神器這個步驟，就像人類的祖先吃下禁果嗎。”
    忽然感覺這個比喻挺有意思。
    “唔……如果說要如何才能讓神明站在人類的立場，而不是把人類當成隨手能碾死的螞蟻，那麽令神明對人類的經曆感同身受，大概是讓神明對人類取得共情的最有效手段。”說到這裏，藻月感歎了一句，“人類真是神奇，即便死後也能遺留如此強烈的情感。”
    神明給亡靈賜名，讓對方可以成為神器的同時會讀取到亡靈生前的全部記憶，無疑是讓神明學習到代入人類角度思考問題的最簡單粗暴方式。
    人死之後，如果自然死亡沒有多少執念的話靈魂會很快被引向黃泉轉生。所以他們在平時所見到的那些仍徘徊在現實的亡靈，實際上大多數都是意外橫死沒意識到自身已經死亡，或者生前有牽掛的事，因此死後強行留在現世。
    這種帶到死後的執念，當中所包含的強烈情感，對神明是極大的衝擊。
    令神明被觸動，從此神明與人類產生聯係，能夠理解到人類的喜怒哀樂。
    之前在天滿宮神社時，菅公曾提及過，天亂即人亂。
    現在這麽一想後，藻月就突然明白過來了，神一開始沒有善惡，實際上真正後續在引導神明的，就是人類本身。
    雖然神明本身沒有善惡，但神器是亡靈變的，而亡靈的生前是人類。
    這也就意味著，神器的認知和立場將影響著神明。
    但人類的道德觀念並非一成不變。
    隨著文明的發展進步，人類對善惡的評判標準也在不斷發生著變化。
    因此為了符合人類的需求，神明會根據神器的提醒，不斷調整自身，以使得關於自己的信仰能夠存在下去。
    看似是高高在上掌控生殺大權的神明，然而實際卻是被人類所塑造，在向人類靠近。
    “真有意思。”藻月忍不住笑起來道。
    她突然覺得這個星球的規則真是太有意思了。
    夏油傑此時已徹底想明白了術士那些話語，除了感覺怪怪的有種違和感之外，聽起來還總有點不適是什麽了。
    相比起為人類打抱不平，他似乎更氣憤神明明已經高高在上了，為什麽還要迎合人類，願望配合人類的標準。
    他心底油然生出一絲冷意。
    那個人，究竟是把其他人當作是什麽了！
    “那為什麽夜鬥在給野良賜名的時候，什麽反應都沒有”這時候硝子想到一個奇怪的地方。
    藻月微妙的沉默一下：“如果沒猜錯的話……她恐怕沒出生過吧。”
    話音落下，課室裏瞬間陷入了短暫的靜默。
    ……
    他們幾個原本在課室裏正說著話。
    突然，聽到窗戶是“啪”的一下被拉開，然後看到夜鬥熟練的翻窗進來。
    “誒嘿！剛才好像聽到有人在喊夜鬥神大人的名字！”隻見夜鬥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他一來到就先是做剪刀手擺了個oss：“既然是信眾的呼喚，夜鬥大人我就來滿足你們的願望吧！”
    “咦這你都會有感應的嗎”
    硝子奇怪道。
    藻月嘀咕道：“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看來連神也不能隨便說了。”
    夜鬥：“”
    “什麽什麽你們還真的在討論我啊”夜鬥變得不好意思起來，故作矜持道，“哎呀，有什麽問題就直接問嘛，大家都這麽熟了，就算身高啊三圍那些也不是不能透露。”
    “噫——好惡啊你！少自戀了。”五條悟嫌棄的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然後指了指好友，“傑那家夥昨天見到你父親，我們剛剛順便討論了幾句而已。”
    “！！！”夜鬥立馬一驚，然後立馬緊張的圍著夏油傑轉了好幾圈，“什麽！你遇到我老爸了！他沒對你做什麽吧。”
    夏油傑無語道：“……沒事，他隻是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走了。”
    不過夜鬥並未因此放鬆下來，而是認真的說道：“他說的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啊，我老爸他這個人很擅長使用一些針對人性弱點的話術。”
    藻月點點頭：“看出來了，奇怪劉海差點被唬住了。”
    夏油傑：“……”
    這個話題能不能揭過去了。
    “喂，你不介紹一下那邊的小鬼嗎”這時，五條悟指了指和夜鬥同行而來的一個淺色頭發，看起來大概十歲左右的男孩。
    和拾音站在一起，看樣子是新收的神器。
    “哦哦！這是雪音，我昨天晚上新收下的神器！來來來，過來打聲招呼，他們都是我的忠實信徒，非常主動的給我修建了神社！”
    夜鬥立馬招呼著那個男孩過來。
    被賜名“雪音”的男孩可能對他們幾個比較陌生，因此態度有些生疏，隻是不冷不熱的向他們問好並自我介紹。
    “和你們說啊，拾音預見到雪音未來將會是我手頭上最得力的神器和搭檔呢！”夜鬥興致倒是很高。
    隻不過夏油傑他們的關注點卻是放在另一件事是：“這麽年輕嗎……”
    現代社會生活水平和製度保障都有了很大提升，很少會再出現古代餓殍遍地的情況，因此意識到這個神器可能十歲左右就意外死去，心情難免稍微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