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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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永安疑惑歸疑惑,接收到自家峰主傳來的信號,立馬化身狗腿小廝給兩人斟茶倒水。
    那動作熟練得,平時一看就沒少做。
    白衣青年起初自然是拒絕的,略帶歉意地說道:“多謝峰主好意,但此次事件非同小可,某還得盡早回宗門稟報才是。”
    翁高卓倒也有分寸,並不強行挽留,而是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尊者所言極是,是在下欠考慮了。”
    “不過在下聽說蓬萊閣的道友也已經在來劍宗的路上了,不日將會抵達,尊者要不再等等見一麵再走也不遲。”
    一聽這話,白衣青年果然猶豫了。
    翁高卓見狀又趁熱打鐵地挽留了幾句,大餅畫得賈永安都瘋狂心動了,青年才微微頷首,客氣地說:“那就叨擾了。”
    “尊者客氣。”
    翁高卓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接下來幾番交談中,他都有意將話題再往“蓬萊閣”上引,但青年似乎不願意多談,反倒轉頭將話題拋到了賈永安身上。
    他溫和地笑道:“說起來,方才這位道友來的時候,似乎是有事要向您稟報,某左右也無事,峰主不如先處理內務”
    言下之意:管好你自己。
    (翁高卓腦補)
    不管青年究竟是隨口一說,還是意有所指,翁高卓聽完之後都在心裏把不會來事兒的賈永安給臭罵了一通。
    但既然對方都這麽說了,他也不好再多糾纏,隻能轉過頭來看向賈永安,聲音瞬間冷漠了許多:“說吧,什麽事”
    縮在旁邊當小廝的賈永安:……
    這讓他怎麽說
    他原本就是為了避人耳目才偷偷溜過來的,誰能想到庭院裏卻有一尊大佛,並且還是其他宗門的大能。
    他賈永安就算是臉皮再厚、再不擇手段地想往上爬,也不可能當著外人的麵炫耀他坑算同門啊!
    並且還正好卡在同門大病初愈、修為暴跌、腦子可能還不太好使的時候!
    人幹事
    賈永安表示:背地裏可以當狗,但在大能麵前還是得稍微當個人。
    但眼下兩個人都盯著他,一副等他回話的樣子,賈永安也不能幹愣著不開口,更不可能隨口亂編——
    否則過不了幾天,翁高卓恐怕就會找個理由直接把他從西薑峰上丟下去。
    於是他隻好略去了事情的打賭的那一部分,又隱瞞了部分前因後果,著重將徐岷玉被明黛帶回青山峰的事說了一遍。
    “徐岷玉,可是體內同時具有水火雙靈根的那個小孩兒”畢竟是徐清川親自送過來的學生,翁高卓還是有些印象的。
    賈永安點頭:“正是。”
    被他這麽一說,翁高卓也想起了點往事:“當年他被送過來的時候,他體內的火靈根還是我幫忙壓製的。”
    水火自古不相容。
    更何況徐岷玉體內不光同時存在水火兩種靈根,這兩股勢力還並不怎麽均衡。
    其中,水七火三。
    然而,從數字上來看,他體內的水靈根雖然略微強大,但在對上火靈根時卻並不占優勢。
    舉個例子,水係單靈根的弟子修煉一個小周天,可以獲得百分之百的水靈力。
    而徐岷玉修煉一周天之後獲得的則是百分之七十的水靈力和百分之三十的火靈力,兩相損耗,最後估計就隻能剩下百分之三四十。
    換句話說,他天賦雖好,卻是個天生的漏鬥。更嚴重時,他甚至有可能因為體內靈力失衡而走火入魔。
    身負雙靈根的人本就不多見,靈根相克的更是鳳毛麟角,當年徐清川帶著岷玉四處求醫的時候,得到的回應要麽是治不了,要麽是剔靈根。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徐清川便隻好將人送到了擅長水係劍意的西薑峰來,目的就是為了盡可能地壓住岷玉體內的火靈根。
    而唐明黛本人雖然也是雙靈根,卻是風係和火係,若真讓她來教,那不是前功盡棄麽!
    賈永安歎了口氣,說:“徐岷玉這個孩子,雖然平時調皮搗蛋了一點兒,但總歸還是上進好學的。”
    “我平時教學的時候也都是小心翼翼的,連句重話都不敢說,生怕他有什麽閃失。”
    “結果唐長老現在卻執意要把孩子帶回去自己教,我怎麽勸都不聽,這不是害了那孩子麽!到時候徐峰主問起,可該如何是好……”
    翁高卓滿不在乎地說:“既然是他青山峰自己強行來把人要回去的,實話實說就行,何須交代。”
    徐岷玉的體質太不穩定,說得不好聽點,就像個定時炸彈似的,當年要不是他正好有求於徐清川,還真不會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當年剛接手的時候,翁高卓便認真琢磨過讓人呆到幾歲再送回去比較合適。眼下唐明黛主動來把人要回去,倒是替他省了不少功夫。
    倒是那個唐明黛……
    “聽你的意思,她是想自己在青山峰上設立教習院,自己教徒弟好端端的,她為什麽要把人接回去”
    賈永安一愣,這他倒是真沒想過。
    不過想想似乎也有跡可循。
    至於為什麽要把人接回去……
    “我不確定是不是我理解錯了,但當時她說……”賈永安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說”
    翁高卓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就連不遠處一直沒說話的那位白衣青年也投來了目光。
    “說我們教得太差,耽誤了他們峰的學生。”賈永安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們的表情,一邊在斟酌拱火的措辭。
    “她還說,等到五個月後宗門大比的時候,青山峰的弟子會把我們西薑峰的小弟子打得落花流水。”
    “我好心勸她,她卻倒打一耙,說什麽沒有教不好的學生,隻有不會教的老師。這樣的人——”還有什麽資格當長老。
    賈永安的話還沒說完,翁高卓手裏的茶杯已經捏出了裂痕,一副即將爆發的樣子,可就在這個時候,旁邊卻插進來另一道聲音。
    “沒有教不好的學生,隻有不會教的老師”他不疾不徐地重複了一遍,像是在提問,又像是喃喃自語。
    翁高卓掌心動作微頓,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旁邊還有一尊大佛,於是又很快冷靜下來。
    但他一時半會兒猜不透對方的想法,隻能試探地問:“尊者怎麽看可是也覺得不妥”
    “不。”白衣青年搖頭。
    “隻是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低下頭,修長的手指緩慢拂過琴弦,像是在打量什麽,又像是在透過琴弦追憶過往。
    很快,一串斷斷續續的雜音從他指間流出,不連貫,甚至談不上音律,卻又夾雜著一股磅礴的靈力,讓人不自覺地置身於玄妙之中。
    賈永安暈暈乎乎地聽了小半曲,某一個瞬間卻猛然意識到,眼前這位尊者或許是個音修。
    就像天下劍修多如牛毛,但要論正統還得看劍宗一樣,整個修仙界以樂入道的人不在少數,但最有影響力的,還屬雲夢大澤之上的妙音門。
    相傳妙音門的老祖宗原是一名逃難的伶人,被人追殺至雲夢大澤時,僥幸用音律破開了障氣,進入雲夢澤腹地逃過一劫。
    從那以後,妙音門人便在雲夢大澤中過上了深居簡出的生活,但即便是這樣,仍然有一些天才的光輝是雲夢大澤的障氣所遮擋不住的。
    比如曾在大荒獸潮中以琴護城、扭轉乾坤的了真尊者謝驚安。
    麵對的魔獸,彼時還籍籍無名的他隻身一人立於城門之上,僅憑一架古樸的瑤琴便築起通天屏障。
    琴音繞梁三日不絕,硬生生地將一座必破的凡人小城從死亡的邊緣救了回來。
    三日後,援兵抵達,他悄然離去,如來時般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至此,了真尊者的名號才在中洲傳開,並引發一陣習樂狂潮。
    但遺憾的是,由於妙音門人向來低調,關於謝驚安此人,外界的訊息少之又少。
    除了“妙音門長老”的身份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師從何人,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麽修煉的,隻知道在他離開雲夢澤進入塵世的時候,早已進入了化神境。
    在修煉艱難的末法時代,單單“化神”二字已是令無數人仰望的存在。
    賈永安原以為像對方這樣大道已成的尊者會為唐明黛這種激進而不負責的行為所不恥。
    在他看來,修行完全是自己的事,能走多遠全憑個人本事,師長不過是個引路人而已,弟子無緣大道,與師長又有什麽關係
    賈永安心想:“師者,傳道授業解惑。除此之外,便應與‘師’無關。”
    明明這麽多弟子都上的同一堂課,師從同一個人,為何其他人便能學好而有些人卻跟不上
    究其原因,還是弟子本身悟性不足,無法參透大道玄妙。
    天道輪回,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他人若強行幹擾,反倒容易將人推入歧途,甚至萬劫不複。
    所以,要怪就隻能怪青山峰那幾個弟子天生命不好。
    這一點,不光是賈永安,就連翁高卓,甚至大部分的修仙者都是這麽想的。
    一聽謝驚安忽然提起“故人”,翁高卓還以為是他的哪位親近之人也曾被這種狂妄自大的無良師長坑害過。
    他正想安慰一句“節哀”,再義憤填膺地踩上兩句“狂妄小兒,不值得費神”,卻聽見對方輕歎一聲,用一種懷念的口吻說——
    “自從家師過世之後,某已許久沒有聽見類似的話了。如此境界,某自愧不如。”
    “劍宗之內,果然臥虎藏龍。”
    ——
    在西薑峰的二位臉都被打腫了的時候,臥虎藏龍的明黛本人已經乘坐仙鶴抵達了劍宗主峰。
    是的,你沒看錯,作為維係全宗門上下經濟政治各項組織機構順利運轉的中樞,劍宗的主峰就是叫“主峰”。
    倒不是因為作者詞窮實在想不出名字,而是相傳在幾萬年前,劍宗還沒有成為劍宗的時候,這裏其實是守著劍塚起家的九個獨立的小門派。
    它們彼此之間誰也不服誰,但誰也沒辦法將其他幾派全部吞並。時間一長,反倒是讓外麵的其他勢力先崛起了。
    麵對來自外界勢力的威脅和妖魔的虎視眈眈,九個門派的掌門最終決定放下隔閡聚在一起,成立同盟,共同抵禦強敵。
    然而,同盟成立之後,將總部設在何處、讓誰來管理,便又成了一個新的問題。
    為了防止一家獨大,先祖們幹脆就想了個辦法,人為地在九峰之間又造了一個峰,並以輪流擔任的方式選出了話事人。
    隨著時間的流逝,當年的聯盟變成了劍宗,九大門派演變成了劍宗九峰,當年的話事人則變成了如今的掌門一職,每隔三十年輪換一次。
    按照宗門規定,明黛要想在青山峰設立教習堂的話,光把弟子們都叫回來可不成,還得去和掌門報備一聲才行。
    原本明黛打算下午就過來的,但由於中途出了徐岷玉的事,一來一去耽擱了不少時間,等她抵達主峰的時候,殿內都開始掌燈了。
    明黛剛落地便被人給攔了下來,“天色已晚,仙長還是明日請早吧。”
    “日落不見客,休沐請勿擾”。
    這是新一任掌門上任後立下的規矩。
    由此可見,哪怕是在修仙界,也有咱們“堅決反對聯盟”的革命同胞!真是感天動地!
    但好巧不巧,這位好同誌剛好就是從青山峰出去的,並且還是明黛的直係師叔。
    於是——
    明黛:“我不找掌門,我找我師叔。”
    值守弟子:“……”
    攔得住工作,攔不了探親。
    掌門:失策。
    沒辦法,值守弟子隻能破例通傳,得到回應之後便將她放了進來,並兢兢業業地為她引路。
    “裴掌門這會兒還在議事堂,請長老隨我來。”
    值守弟子年紀不大,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是個麵相清秀的少女,得知明黛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唐長老之後還有些驚訝。
    但很快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眼中的激動很快便消退下去,小心翼翼地瞥了明黛好幾眼,生硬地將話題引到了另一邊,開始介紹起了明黛不在的這幾年間,主峰內的一些變動。
    明黛察覺到了她的神情變化,但並沒有感受到任何惡意,所以也隻是微微挑了挑眉,並未怎麽在意,認真聽她介紹。
    但隨著距離的不斷縮近,明黛的心思也開始不由自主地飄遠,內心逐漸生出一絲緊張。
    原主十七歲下山,到現在為止已有五年多的時間,中間隻有頭幾年回來過兩三次,每次待的時間也不長,之後便一直在外遊曆。
    因為這個原因,無論是孔方還是青山峰的弟子,又或者是賈永安之流的人和原主的接觸都並不多,所以明黛白天和他們打交道的時候倒也沒有什麽壓力。
    但現在情況變了。
    她即將麵對的,是看著女主從小長大的師叔,同時也是目前劍宗內最具話語權的掌門。
    作為長輩,哪怕隔了好幾年不見,他應該都要比她這個臨時換崗的人還要熟悉原主才對。
    明黛自然不會傻到一上去就衝人大喊一聲“原主已經死了,我是穿越的”,但她也必須考慮另一個問題——
    如果被人瞧出了端倪怎麽辦
    明黛微微握拳,手心捏了一把汗。
    按照修仙界的套路,這位掌門師叔會不會以為是自己奪了原主的舍然後“唰”地一劍把她也抹了
    可她隻是正常地出了個校門而已,什麽都沒做啊!她才要喊倒黴呢!
    想來想去,明黛還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剩下的“魔潮裏摔壞了腦子”、“間接性失憶”、“失去修為後大受刺激”之類的理由就讓他自己去腦補吧。
    世界上扯淡的借口那麽多,相信這位親愛的掌門師叔總能找出一個可以說服他自己的。
    大師兄徐清川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她隻要應付過了掌門這關,之後基本上就不用擔心了。
    可話又說回來,就算擺爛了她還是好緊張……也不知道佛祖耶穌馬克思平時會不會抽空打理一下異世界的業務……
    就在明黛胡思亂想的時候,議事堂到了。
    “長老請稍等。”
    值守弟子將她攔在台階下,上前敲門通傳,不多時門內便傳來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
    “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