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深山古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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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含辭透過車簾向外望去,朦朧的遠山,籠罩著一層輕紗,朝陽映照重巒,霎時峭壁生輝。
她暗暗決定一會兒要去廟裏要多磕兩個頭,感謝老天讓自己又有了一個家。
轉眼到了金欏寺。
謝含辭剛下車便看到一位身著湖藍色八福裙的婦人,對前來迎接香客的小沙彌頤指氣使道:“今日連門前的地都沒掃幹淨,我新做的繡鞋踩了一腳泥。等我告訴你師叔,仔細你的皮。”
而她身邊的一位婢女麵色黝黑,大步流星地跟在後麵,毫無大戶人家婢子的禮儀規矩。
這婦人看到謝含辭一行人,趕緊換了一副笑臉過來打招呼:“知州夫人,許久不見呀。這是你女兒吧,都長這麽大了,這通身的氣派,真不愧是謝知州的千金,整個蜀州城放眼望去,也隻有您家能養出這般的女孩。”
沈淑怡介紹道:“這是李員外的夫人。”
謝含辭衝她行了一禮,麵上帶笑卻並沒有屈膝。
她當然知道這是誰了,這位員外夫人曾掩著鼻子給她丟過一個銅板,讓她換個地方,別在李府門口要飯。真是沒想到,如今竟誇她有氣派,還真令人哭笑不得。
沈淑怡接著說道:“前陣子有傳聞說寺中鬧豹子精,傍晚香客聽見後山傳出豹子陣陣吼叫,接著幾道閃電便劈向深山之中,吼叫聲便止了。雖不知這傳聞的真假,我也是好一陣子沒過來。”
李夫人擺手說道:“哎呀,知州夫人,不過是些訛傳,莫要相信這些。既遇上了,咱們今日就一道吧。”
談話間,一頂青篷小馬車停在了旁邊,一位身著粉色儒裙的女子從車上緩緩而下,身形窈窕,走起路來似弱柳扶風。
李夫人向沈淑怡解釋道:“這是我家妾侍,剛納進府裏不久,我膝下無子,這次帶她來拜拜送子觀音,盡快為我家老爺開枝散葉。”
接著便不耐地瞥了那女子一眼:“林氏,你怎麽走得如此慢,莫不是嫌這廟建在深山裏,瞧不上這裏的菩薩”
“妾不敢,山上道路不好走,隻敢緩行。”一對紅翡翠滴珠耳環在她纖細的脖頸間搖曳,更襯得她膚白勝雪。
李夫人冷哼一聲:“你少在我麵前這般作態,我剛才聽那小沙彌說綰月軒的小掌櫃今日也來金欏寺上香,怕不是精心打扮耽誤了時間吧。還不快給耳環摘了!你打扮著妖嬈樣子給誰看”
林氏聞言幾欲落淚:“夫人怎能疑我到這般地步妾雖然之前與那人有過婚約,但他家背約,另攀了高枝。此事老爺是知道的,自妾入府就沒有再見過他,娘子若是不信可差人去打聽。”
李夫人被頂了個跟頭,臉上掛不住,正要發作。
沈淑怡忙出來打了個圓場,拉著李夫人往正殿走去。
謝含辭正愁自己被卷進這妻妾鬧劇中無法脫身,就看見兩個熟悉的人影走進偏殿。
金欏寺除正殿外,還有兩座偏殿,左邊的偏殿有個小門,進去就是佛像的背麵,鮮少有人知道。
謝含辭之前當乞丐的時候,每逢雨夜,她就會溜進來避雨,睡上個安穩覺。這裏的方丈也不從會趕她走,甚至會在她常睡的香案下放兩個野菜窩頭。
剛進去,就聽到有李景瑜正在大聲跟菩薩許願。
“菩薩,保佑我這回京後能繼續當個紈絝子弟吧,千萬別像肖家世子一樣被扔到軍營裏。不過那個肖猴子天天上躥下跳的,弄得好像就他會武功一樣,能不能讓他在別人麵前摔個狗吃屎呀,菩薩。”
謝含辭聽完撲哧一笑,本想走掉,又覺得他實在是有趣,於是故意用虛無縹緲的女聲說道:“好的,我知道了,滿足你的願望吧。”
李景瑜激動地說道:“顯靈了!小皇叔,菩薩顯靈了。”
李穆白給了他一腳,道:“蠢貨,是人是神你都分不出來嗎這是迦葉尊者,你覺得降龍羅漢會用女子的聲音嗎”
另一邊,謝含辭已經回到了正殿,一位年輕僧人接過李夫人手中的香,插進佛前的香爐道:“香爐剛重新刷過油漆,為防止弄髒夫人的衣袖,就由慧遠代勞吧。”
謝含辭走到母親身後,跟著參拜了最後一尊神像,就開始了求簽問卦。謝含辭抽中了一支太白撈月的下下簽。
牆上的解語寫道:此簽水中撈月之象,凡事所為皆不利。凶多吉少,宜有血光之災。
沈淑怡和李夫人也解完簽走了過來,沈淑怡拉著謝含辭問她中了什麽簽,謝含辭偷偷將簽文藏起來,胡扯一句:“上簽。目連救母。天垂恩澤之象,凡事成就大吉也。”
沈淑怡滿意地點點頭,幾人準備用完素齋再離開。
席間,一道涼拌馬齒莧十分清爽開胃,謝含辭正吃得起勁,李夫人破天荒地為林氏夾了一筷子清炒苦瓜。林氏皺皺眉,咬下一小口。
李夫人冷哼道:“主母給你夾菜都不吃你本就瘦弱,現在一口都不動,是準備回府跟老爺告我的狀嗎”
林氏皺著眉頭說道:“夫人,妾不敢。妾是身子不適,沒什麽胃口。”
李夫人將筷子重重擱在湯碗的碗沿上,發出瓷器碰撞的脆響聲,湯汁濺在了她的指尖。
謝含辭注意到,李夫人的身後站了兩個婢女,其中一個便是早上見到的“黑麵女婢”,她看見李夫人的手被湯汁弄髒也毫無反應,似在神遊。還是年紀尚小的婢女,慌忙地遞上來了一條幹淨的帕子。
李夫人接過帕子,邊擦手邊說:“從殿裏的時候看見那小掌櫃了吧,我聽丫鬟說你倆還在殿外的槐樹下竊竊私語。嘖嘖,這是看見舊情人食不下咽”
林若微抬頭看向李夫人,一字一頓,言辭懇切:“那掌櫃不過因為是舊相識,問了下妾在院外府中是否安好,妾簡單答了兩句便離開了,妾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斷不會做出格的事。”
沈淑怡蹙眉說道:“哎呀,好好吃飯說這些幹什麽。再說,小寒還在這那,她才多大呀,你讓她聽這些。”
餐後,一行人跟方丈拜別便準備往回走,謝含辭隻覺得意猶未盡,行之不遠,忽然起風了,幾名小沙彌攔在了馬車前。
前方一根大樹被吹倒,砸在了路麵上,路被砸壞了,馬車不好走。小沙彌衝幾人說道:“施主如果不著急的話可以回寺廟,先住在客房,等路修好了再走。”
謝含辭搖著沈淑怡的胳膊說道:“娘,咱們住一晚再走吧。就一晚好不好,我晚上去跟師傅一起做晚課,求佛祖保佑咱們家。”
沈淑怡歎了口氣,手指點了下謝含辭的鼻尖,同意明日再回。謝含辭看著後麵李夫人的馬車也調了個頭,應該是決定帶著林氏留宿一夜。
幾人回到金欏寺,方才幫著李夫人上香的僧人慧遠引著眾人來到後院客房,他施了一禮道:“今日有男施主留宿,幾位隻能宿在這兩間靠近後山的院子了。”
兩間院子一大一小,優劣很明顯。大地在南麵,即使現在是日落時分也有陽光,院子中間還有一壇荷花。小的那間則緊靠著山崖,挨著風口,寒氣大不說,光是晚上聽著那風聲就讓人難以入睡。
李夫人露出了討好的笑容說道:“知州夫人帶著小姐住這間朝陽的院子吧,我跟林氏住那間小院就行。”
沈淑怡推脫了幾次,見李夫人堅持便不再說什麽了,天色不早,折騰了一天,幾人也準備回房間安頓,隻是路過李夫人的小院時,謝含辭隱約聞到了安神香的味道。
剛躺在床上,謝含辭就覺得肚子一陣虛空,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都怪那個李夫人,自己剛吃了兩口飯,她就開始訓人,攪得她後來都沒了胃口。
謝含辭從床上起身,準備摸去廚房找兩個饅頭吃。輕車熟路地將門推開一道縫隙,向廚房裏望,現在是晚課時間,裏麵自然是一個人也沒有。
謝含辭剛將鍋裏的素包子用手帕包好揣進懷裏,就聽到隔壁傳來一陣嘈雜。
側耳一聽,原來是李夫人的婢女在這邊打水,一個婢女聲音尖尖地說道:“新來的那個黑鬼什麽來頭啊,怎麽剛進府就能跟咱們一樣,到夫人身邊貼身服侍,我看她也不甚機靈啊。”
另一人應和道:“她何止是不機靈啊,簡直是笨手笨腳,還沒有一點眼力見,夫人下馬車,她就在一旁站著幹看。夫人的手髒了,她也像個燒火棍杵在身後,不知道夫人看中了她什麽。”
謝含辭搖搖頭準備離開,看來這員外府上下都挺愛挑人毛病。謝含辭不想跟她們打照麵,決定從後麵石林的小路繞一下。
前麵突然出現兩個男子的身影,謝含辭趕緊蹲下,躲在石頭後麵。
其中一人正是李穆白,謝含辭看著他的臉,月光映襯下,他的身上籠罩著一層寒霜,身如玉樹,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鼻梁高挺,眼尾狹長而深邃,好看是好看,就是眸間帶著幾分難以接近的冷意,簡直像個“大冰塊”。
另一人卻不是白天跟他同行的年輕人,那人著一身黑衣,腰間別著柄長劍,應該是個暗衛。
二人說話聲音極低,隻能聽清“劉副將……涼王……地形圖。”
謝含辭是既不敢聽又不敢走,小道上積了一層落葉,在上麵走不免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直到她腿都蹲麻了,二人才終於離開。
剛回到房間,謝含辭把包子從懷裏拿出來,咬下一口裏麵是滿滿的豆腐和粉條,好吃得要命。就在這時,傳來了一聲女子的尖叫,接著是幾聲野獸的低吼,謝含辭立刻衝了出去。
沈淑怡和李夫人都從房間走了出來,隻有林氏不見了蹤影,李夫人對幾名趕來的下人吩咐道:“剛才林氏說她腹痛去解手,你們幾個,快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