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巡撫府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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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後,謝含辭在燈下細細地觀察玉佩上的圖案。
    神鳥青鸞
    她一直以為這是隻禿毛的雄雞,一度懷疑親爹其實是個養雞好手,所以才會將這個圖案刻在玉上當成傳家寶。
    之前她吃口飽飯都艱難,怎會將此物與宮裏聯係起來
    現在想起來,謝天謝地之前再難都沒有當掉這塊玉,不然還犯了殺頭的死罪。
    聽李景瑜的意思,此物不僅來自宮中之物,還是禦賜之物。
    那年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發生在朝堂上的事,自己還有跡可循,可若這事涉及後宮,那還真的隻有李景瑜能為她答疑解惑了。
    坐在紅木雕花圈椅上的李景瑜打了好幾個噴嚏:“小皇叔,你說我這下是不是欠了她一條命啊還害得她玉佩都碎了,我要不送點東西給她吧你說她會喜歡什麽”
    李穆白想了想這幾次與謝含辭的碰麵,每一次不是有人要喪命,就是有人要被押入大牢。他甚至覺得,她斷案時眼裏都在冒光。
    她多半是喜歡犯人吧。
    李穆白清咳了兩聲,鬼使神差地從頭上拔出來一支羊脂玉竹節簪。
    “那日因我之失,害她簪子摔碎了。這簪子內含機關,在竹節處一按,就會彈出一根細細的短刃。你既要給她送禮,就把這個也添進去吧,權當是你送的就好。”
    這丫頭總是涉險,送這個應該是合適的吧。
    兩日後,李景瑜帶著好幾箱東西來到了知州府,沈淑怡聽通傳婆子學,嚇了一跳,還以為被謝含辭的瘋話言中了,這小汝陽王還真來提親了。
    待李景瑜說明了來意後,沈淑怡暗暗鬆了一口氣,將備好的謝含辭的八字又塞回了袖中,喜憂參半。
    好消息是不用嫁到宮門王府裏日日擔驚受怕,壞消息是謝含辭再這樣癡迷探案,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嫁出去了。
    隨禮物一同送來的,還有一份張巡撫的帖子,後日是他家老太君的八十大壽,府裏擺了壽宴,邀請謝家賞光赴宴。
    沈淑怡臉色一沉。
    嗬,就是那個迫不及待給她夫君打入大牢的張巡撫。這官場上的孰是孰非很難說清,一時倒也不能直接撕破臉皮。
    既然他都托了小汝陽王送請帖,也不好不下這個台階了。
    令沈淑怡意外的是,第二日謝含辭也吵著同去。
    馬車上,看著謝含辭穿著淡紫散花月牙裙,長發挽起梳成流雲髻,雖未戴朱釵,鬢邊攢著的海棠花卻映得她嬌弱嫵媚。
    沈淑怡剛覺得她終於開了竅,卻被一句話拉回了現實。
    “娘,你說我今日打扮成這樣,要是偷偷給張巡撫家那小崽子揍一頓,是不是不能有人相信是我幹的。”
    “你隻要不開口,應該不能暴露……”
    巡撫府上張燈結彩,門口堆放著賓客送來的壽禮,一進大廳便是一副巡撫親筆所書的萬壽圖,今日還請了大名鼎鼎的雁影戲班。
    謝含辭暗歎看來這張巡撫雖然人品不行,但是真孝順啊。
    “謝含辭,你也在這呀!”李景瑜熱情地打著招呼,從垂花門裏走了進來,狗皮膏藥一樣的挨著謝含辭坐下,蜀地不似京城,這裏民風開放也沒有那麽多規矩,男女亦可混席。
    宴會開始,張老太君點了幾出戲,伶人樂妓咿咿呀呀唱了起來:“大不該兒大傷人把大禍闖下,在異鄉飄蕩蕩兒難以還家……”
    張巡撫忙著舉杯向李景瑜敬酒,李景瑜則絮絮叨叨跟謝含辭講著戲文:“這是《探母》,雁影戲班的拿手曲目,我在京城聽過,講的綠林好漢回鄉探母,母親卻命喪虎口的故事。”
    謝含辭一心想著去揍張巡撫家的小兒子,被攪得不耐煩了順嘴一問:“你叔叔怎麽沒來”
    李景瑜脫口而出:“他昨夜遇刺了,折了一院子的護衛,抓了一個活口,今日正審著,沒空兒來。”謝含辭吃了一驚:“他可有事”
    李景瑜連忙擺手:“誰能傷得了他呀,好像那刺客也不是為了取他性命,而是想偷東西。”
    一個丫鬟拎著食盒走到了張巡撫的麵前,朗聲說道:“老爺,張姨娘親手做了花生酪送來,說今日在佛堂祈福,無法親自跟老太君祝壽,隻能靠這個聊表孝心了。”
    張巡撫皺了皺眉,巡撫夫人卻招呼了丫鬟過去:“張氏也是有心了,這花生酪香甜絲滑,我給老太君和老爺盛上。”
    說著她又衝席間一個梳著羊角的小男孩招了招手,“來,瑾兒,嚐嚐你娘做的花生酪。”
    謝含辭看著眼前的稚子。這巡撫夫人平日裏素來厲害,對那些庶子庶女最是不耐煩。今日怎會如此好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謝含辭看著那碗花生酪心裏漸漸有了答案。
    “夫人,瑾哥對花生過敏,吃不得此物。”拿著食盒的丫鬟跪倒在地,聲音有些顫抖。
    巡撫夫人依舊喚著瑾哥:“沒事呀,嚐一口不礙事,來吧。”
    張巡撫仍舊一言不發,挖了一勺花生酪就要往嘴裏送。巡撫夫人這下急了,急忙打掉了張巡撫手中的碗:“不能吃,這裏麵有毒。”
    金絲緄邊的暗花袍上沾上了湯汁,張巡撫有些動怒:“這大好的日子,你究竟要做什麽”
    巡撫夫人急忙拔下頭上的銀簪,放進了剛才盛過花生酪的碗中,簪子頃刻間變得烏黑。
    “夫人饒命,是張姨娘脅迫我做的,我一家人的賣身契都在她手上,奴婢不敢不聽她的啊。”丫鬟倒豆子般交代著,聲音顫抖。
    巡撫夫人跪倒在夫君的腳邊:“老爺,她怎麽敢……隻不過讓她今日在佛堂中為老太君祈福,她就要毒死你和老太君。這心腸也忒歹毒了,隻是瑾哥年紀還小,還望老爺從輕發落張氏。”
    丫鬟接著說道:“奴婢親眼所見,張姨娘往花生酪裏加了毒藥。張姨娘還說,隻要她活著一天,就要想盡辦法殺了老爺夫人和老太君,這樣這巡撫府就是她的了。”
    巡撫夫人聞言痛哭:“我自問對張氏不薄,吃穿用度都不曾短過。老爺又對她寵愛有加,恨不得將心掏出來給她,她究竟還有什麽不滿意啊。若這丫鬟說的是真的,那也隻好家法處死張氏了。”
    這丫鬟和夫人配合得行雲流水,誓要置那不曾露麵的張姨娘於死地,你方唱罷我方登場,照比台上的戲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巡撫緊緊捏著手中的酒杯,青筋暴起,正欲開口。瑾哥突然開始啼哭:“我娘不是壞人,不要殺她。”他邊哭邊不停地重複這一句話。
    謝含辭有些看不下去了,衝張巡撫行了一禮:“張巡撫,小女有幾句話想說。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巡撫衝謝含辭點了點頭,謝含辭方才開口道:“我有幾句話想問夫人。夫人盛花生酪給老爺和老太君,為何非要喊瑾哥來吃當時夫人還未用銀簪試驗,如何便知這花生酪裏有毒”
    巡撫夫人用帕子拭著本就不存在的眼淚:“我隻是一個深宅夫人,有好吃的東西,當然記掛著孩子。我一向心疼瑾哥,所以才喊他來吃這花生酪。”
    席間一位素來跟她不和的武將夫人立刻捂著嘴偷笑了起來:“夫人這話可是在說笑,蜀州城就這麽大,誰不知道誰啊你平時都拿鼻孔看這些庶出,你若真心疼孩子,怎麽連他花生過敏都不知道。”
    下麵的幾位夫人也開始竊竊私語。
    “人家都說過敏了,她還硬要人吃這花生酪,我看就是平日跋扈慣了。”
    “哎喲,她不是沒試就知道裏麵有毒嗎那這小孩吃了不久被自己親媽害死了。”
    “要我說,這毒還不知道是誰下的。那張氏我之前見過,模樣溫溫柔柔的,不像是會下毒的人。”
    張巡撫看著席間一片騷動,幹笑兩聲,衝眾人說道:“我夫人呀,是個戲迷。今日雖請了這雁影戲班,但仍覺得不過癮,非要府上眾人配合她,再演一出,就當是為老太君助興了。好啦,雲芝,你演得很好,再往下客人們要誤會了。”
    說著他將夫人扶起,溫柔地將她的碎發挽到了耳後,輕聲耳語了幾句。接著一個眼神遞給了管家。
    席間一位年輕的小官十分有眼力見,立刻舉杯說道:“今日是我第一次來張大人的府上,一應陳設,足見主人家品位不俗。我再敬大人和老太君一杯。祝老太君年年歲歲身長健,負歲年年春草長。”
    接著又開始了輪番的舉杯敬酒。管家也趁機將巡撫夫人扶了出去。
    見謝含辭還怔怔地看著巡撫夫人和管家的背影,李景瑜問道:“你知道巡撫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嗎”
    謝含辭看著他,問道:“他說話聲音那麽輕,你聽得見”
    李景瑜搖頭:“不是用聽的,是用看。之前進宮赴宴,席間總有人低聲說悄悄話,我實在好奇,就學了唇語。我隻要能看見他們動嘴,就知道他們說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