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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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抹紅色的火光跌進瓷碗裏立刻熄滅,伴隨著“吱喇”一聲,瓷碗中的水一瞬間沸騰,變成了滾開的熱水,咕嘟咕嘟,冒著氣泡。
    風千端著瓷碗的手不住地發抖,他抓起了一小撮屍體旁邊的泥土,口中念念有詞:“雲篆太虛,浩劫之初。乍遐乍邇,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餘。昭昭其有,冥冥其無。”
    語畢,將手中的泥土灑進了碗中,瓷碗裏的水立刻變得渾濁了起來,但不再沸騰,而是歸於平靜。
    風千跟眾人解釋道:“這名女刹乃陰年陰月陰時出生,陰寒之氣極重。光是在旁邊種上一棵鬆樹,恐怕難以震懾住。”
    郡王妃一隻手撫著尚未隆起的小腹,焦急地問道:“那依道長之見,應如何?”風千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對著供桌上的祖師爺牌位開口。“
    風氏第十三代弟子風千在下,皇天後土在上。此地女刹生前為極陰命,死後墓土不懼符水,是否可請祝融之術將其封禁?“
    說著他從供桌上拿起三根筷子粗細的桃木枝插入碗中。不料,這三根桃木枝竟自己立了起來,就這樣筆直地“站”在盛著泥水的瓷碗裏。
    “風千明白,今夜便鏟除妖邪,替天行道。”
    風千掏出了懷中的火折子,點燃了手中的符篆,扔到了女屍露出的雙腳上。
    他的這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眾人也始料未及,他竟然直接要給這具屍體燒了。
    老郡王剛想猶豫要不要開口阻止,一邊是懷著身孕的郡王妃,一邊是已經被火舌吞沒的屍體。最終選擇將口中的話咽了回去,一具身份不明的屍體,自然比不上他未出世的孩子,他已經這個歲數了,可能不會再有孩子了。
    何況,燒都燒了,一堆骨頭渣子,還在他家院子深處,誰又會查出什麽,就在他想著事後,如何保證今晚在場的人都將此事爛在肚子裏時。
    一桶涼水澆在了熊熊燃燒的火舌上。
    李明塵拿著錦園裏用來澆樹的大木桶裝了滿滿一桶井水,一股腦潑在了女屍上。
    “你在做什麽?”
    父子倆問出了一模一樣的話。
    老郡王看著李明塵身旁穿著布衣拎著木盒的男人問道:“這是什麽人?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李明塵一把將木桶扔在了風千的腳下。
    “這是老李,提刑司的仵作。今日他去刑部報送驗屍格目,我就托他過來,幫著查驗下。沒想到差點就隻能讓老李看看骨灰了。”
    老郡王壓抑著怒氣,說道:“還不是你那條好狗,給她從土裏刨出來,這下好了。你知不知道,風大師說這是女刹。你母親又懷了身孕,此時萬萬不能讓這妖邪之物壞了咱們府邸的風水。”
    李明塵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郡王妃,又衝老郡王問道:“你知不知道私自損毀屍體違背了刑律,而且這名屍體還不知道她姓甚名誰,死於何人之手。你不怕傳出去治你一個草菅人命之罪嗎?”
    老郡王看著李明塵像一塊木頭一樣杵在眼前。他漸漸認清了一個事實,如果有必要,這小子十分樂意親自將自己的老子送上斷頭台。老郡王隻好換上了一副商量的口氣。
    “可是明兒,現在風大師已經請示了上天,今夜就要斬妖除魔。兒啊,不是為父不想查明,隻是天理難為啊。畢竟刑律再大,也大不過老天爺去。“
    李明塵看著眼前身著法衣的道士,麵露不屑。“什麽請示上天,不過是使了些障眼法,若真有本事他怎麽不讓屍體活過來?”
    老郡王見兒子不信也有些急了。連忙指著那瓷碗處的“神跡”說道:“你在胡說些什麽?什麽叫障眼法,你能讓這碗中的清水突然沸騰嗎?”
    李明塵皺著眉頭,雖然他不知道那神棍是如何做到的,但左不過是裝神弄鬼的戲法,他正想在跟父親好好解釋一番。
    站在一旁的謝含辭舉起了一隻手,她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場的人都聽得十分清楚。
    “郡王,我能呀!”
    安昌郡王回頭找著聲音的來源,他在郡王妃、李寧玉、李奕歡等人的身上掃視了一圈,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毫無存在感的謝含辭身上。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究竟是何人。
    “孩子,你說什麽?”
    “郡王,你剛才問能不能讓這碗中的清水突然沸騰?小女能夠做到。”
    說著,謝含辭走到了供桌旁,俯下身子,聞了聞硯台。
    那是風千剛才畫符所用的墨水,看起來顏色發紅,還有些雜質。因為道士常常會在墨水裏摻上些諸如朱砂、黑狗血一類的驅邪之物,所以眾人也並沒有在意,隻當是風道長的秘法罷了。
    謝含辭拿起筆沾了沾剩下的墨水,隨手在黃紙上畫了個大王八,然後倒掉了碗裏的桃木枝和渾濁的液體,換上了清水,將黃紙握成一團,扔在了瓷碗中,碗中的水立刻滾了起來,甚至還冒起了熱氣。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謝含辭解釋道:“這裏麵摻了生石灰,生石灰遇水,就會立刻發熱。你們可以摸摸,這碗是真的燙手,這一點,風道長倒還真不是裝出來的。”
    老郡王似乎不甘心,又追問道:“那你能讓桃枝在碗裏立起來嗎?”
    謝含辭點點頭:“我能呀。”
    不等老郡王再開口,她直接連水都不放,撿起剛才的桃枝,用手顛了顛重量,豎著往碗底一擱,桃枝同樣也立起來了。
    “風道長還是太保守了,其實你有這一手,你都可以這樣。”
    謝含辭直接將碗倒了過來,碗口朝下。李奕歡長大了嘴巴,都能塞下一整個雞蛋。
    隻見那根桃枝,依舊穩穩地插在碗底,簡直像是——邪術。
    謝含辭的表演卻並沒有結束,她又挑了幾根桃木枝,像是扔飛鏢一樣,刷刷刷將那幾根一並插進了碗底。
    風千此刻的臉色就像是秋日收割完莊稼後風幹的沙土,幹裂難看。
    “這也沒什麽,碗底和桃枝的切口都鑲了磁石,比起靠近就會吸附在一起。這個也算比較費功夫了,一般的匠人還沒有這樣的手藝。喏,風道長,你還是收好吧,這玩意還不好做。“
    王管家見狀,兩個腿都軟了,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謝含辭被他這說跪就跪的功夫嚇了一跳,堂堂郡王府的大管家,在外麵的平頭老百姓麵前,這身份已經是十足的體麵了,他甚至可以橫向霸道一下。
    可今日他已經狠狠地跪了三四回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膝蓋上套上護膝,不然老了腿可要出問題。
    “老奴失察啊,將這神棍引入府中,讓他在這妖言惑眾。老奴該死!”邊說邊砰砰磕頭,“隻是此人實在是裝得太像了,說的事也幾乎都言中了,英明如郡王都被他蒙蔽,老奴這般愚鈍之人也上了他的當。”
    謝含辭在心裏為他豎起了大拇指,王管家這是先承認了錯誤,又暗戳戳的表示這人演得太好了,連郡王你都被糊弄了過去,我被他騙了也正常啊。
    “王管家,你這話說得倒真是不錯,句句在點上。”
    王管家看著謝含辭,不明白剛才這人才揭了風道長的真麵目,又為什麽突然替自己說話,但直覺告訴他,這並不是什麽好事。
    “王管家,你剛才說這風道長雖然是神棍,用了些障眼法不假。但他也確實說對了郡王的生辰還有府上的一些情況,這些有心之人是能調查出來,但能言中郡王妃懷有身孕一事,這又怎麽說?”
    王管家覺得身上的寒毛都立了起來,想立刻狠狠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許是巧合,又或許”他看了看謝含辭如狐狸般狡黠的眼睛,將後麵那半句“或許是有些真本事”咽了下去。
    “王管家,你可要想好了。這件事自己扛著,能不能扛住?你別忘了,這可不單單是請了個神棍上門,還牽涉了一條人命。我早上還看見你從池塘裏撈出來了一隻女鞋,我現在回想了一下,跟阿西嘴裏叼的那隻”
    王管家嚇得直接在地上打起了擺子。他帶著祈求的目光看向了郡王妃,膝行到她的麵前,帶著哭腔。
    “郡王妃,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未滿月的孩子。我要是認了此事,他們也都活不成了呀。更何況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要是給我抓起來,審我都不知道說些什麽。”
    郡王妃長長吸了一口氣,將她的腳抽出來,衝眾人說道:“是我。是我讓他找個大師,不讓給這具屍體挖出來的。”
    老郡王不可置信地看著郡王妃,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人是你殺的?”見郡王妃沒有出聲,老郡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頭痛欲裂。自己倒也不是舍不得這個妻子,隻是畢竟她還懷著自己的孩子。
    “郡王妃,你想保護的人定不是凶手,有些事你攬在身上反而會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