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坐在蘇小木邊上，聽她這樣說也朝著那三個孩子看過去，雖是在和她說話，但手裏夾肉的速度也沒減下來。
    “生在那樣的人家，又是女娃，可不就沒有東西吃，不說她，前些年咱們家不也那樣嗎？”
    殷氏可沒怎麽心痛孩子，她自己還有兩個女兒管不過來呢。
    一頓李氏心疼女兒的飯吃完，蘇小木心滿意足的揉著肚子繼續和兩個嫂子嘮嗑去了。
    顧水招呼著三個女兒去跟幾個外甥外甥女玩，自己突然就抹著眼淚，開始聲淚俱下的同李氏訴苦。
    “娘，女兒騙了你，我那當家的並沒有像我說的那樣對我好，他還看不起我生的女兒，說我是個生不出兒子的……”
    顧水委屈巴巴，李氏瞧她真的是心疼的很，她自個紅著眼眶，還拿出帕子來替顧水擦眼淚，又是哄又是安慰：“快些別哭了，他對你不好你還有哥哥跟爹呢，過兩天咱們跟你一起回去，叫他知道你娘家有人，正給你撐著腰呢。”
    李氏在心裏盤算著，顧水嫁到那家人去這麽些年，他們顧家還從來沒上門去看過，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去認認門，也好給顧水撐腰。
    “不！”顧水在李氏話音剛落就立馬搖頭道，“不用跟我回去，娘要是真的想幫我，就借些銀子給我，家裏不是前些日子在城裏賣吃食掙了不少錢嗎？如今大家日子又過得那麽好，想必勻出一些給我不成問題。”
    顧水眼巴巴的看著李氏身上穿著的新衣，她現在隨便抬起袖子來，還可以聞到她自個身上的葷腥味呢。
    從前這樣的肉味，也隻有過年的時候能夠聞見，可她從來是沒機會吃的。
    既生不出兒子，還有三個女兒當累贅。
    顧水將眼底的黯然和對顧家的嫉妒隱藏起來，她伸出手拉著李氏的胳膊，便是開始求她。
    “我也不用太多，娘隻要給我一些叫我能夠在家裏挺直腰板就行。”
    她日子過得那麽淒慘，除了生不出兒子以外，便是沒有錢了。
    如果相公賭錢的時候她可以拿出些銀錢去貼補他，那相公就不會動輒打罵她。
    顧水掛著眼淚求李氏，她其實已然做好了收錢的準備。
    卻沒想到一聽到要錢，李氏那滿臉心疼就立刻收起，甚至直接撥開顧水拉她胳膊的手，瞬間警惕變了臉色。
    “是不是你那婆婆讓你來問錢的？他們那一大家子人家，便是一點本事都沒有的養活不了自己，還要叫你這個揣著肚子的婦人來掛臉？”
    李氏這會兒便是有點生氣了，那周家，窮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結了姻親對他們顧家一點幫助也沒有，之前景城讀書，也沒見他們送點束脩幫襯幫襯。
    現在他們顧家起來了，他周家反而來打秋風，真是當他顧家人蠢錢多是吧。
    想到這一茬，李氏看顧水的目光也沒有剛才那樣憐惜了，甚至隱隱帶著警惕。
    “家裏的錢全部都是留給你三哥讀書的，任何人都不得肖想，別說娘不疼你，在咱們顧家沒有任何事能比得上你三哥讀書重要。”
    李氏可舍不得把攢著的錢拿給顧水去貼補周家，如果說給顧水些錢能夠花在她自己身上，或者讓她三個外孫女補補，李氏也不是不能從自己的私房錢裏拿出些來。
    可偏偏知道這錢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那誰還願意？
    李氏的拒絕是顧水完全沒有想到的，她一聽她一分錢都不願意掏，那眼淚就像卸了閘的水，嘩啦嘩啦從眼眶裏掉落。
    顧水一邊哭，一邊護著肚子同李氏訴苦：“為何爹娘的眼中從來都隻有三哥？你和爹爹就那麽狠心，竟然半點都不顧我的死活嗎？之前在家裏的時候，我也不是沒有為家裏出過力，三哥讀書的束脩，我便也是為他攢過不少。”
    顧水從小就跟著李氏在家裏做農活，大嫂二嫂嫁進來之後，她也跟著她們去城裏賣過雞蛋，這麽許多年的勞累，她自認就算她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也從來沒有得到過李氏和顧老爺子的半點偏心！
    顧水哭的傷心，那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難看。
    李氏見她這副樣子，聽她句句指責，心裏自然也是有諸多複雜和難堪之處。
    她和老顧，在幾個孩子裏最喜歡顧景城沒錯。
    那是因為顧景城有本事，在讀書上麵有天賦。
    他們花他身上的錢財，花在他身上的時間，都隻待他科舉得中之後就能得到回報。
    而顧景城也的確爭氣，從小到大都沒有讓他們做父母的在他身上花過其他功夫。
    而眼前這個，肚子裏還揣著一個孩子的女兒，便才是真正讓李氏和顧老爺子難過的人。
    可十月懷胎，無論哪個孩子都是從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李氏即使偏心，卻也沒有那麽狠心。
    她長長的歎口氣，伸出皮肉已經有幾分鬆弛的手輕輕撫摸顧水聳起的肚子。
    “家裏的錢都要留給你三哥讀書，爹娘不是不惦記著你，是著實拿不出什麽其他的錢給你，待會走的時候我讓你幾個嫂子替你多準備些吃食，你拿著回去，給孩子們好好補補身子，可不能讓她們再像現在這樣受弱了。”
    顧水的肚子摸上去是圓的，隻怕又是個女兒。
    一連四個生不出兒子，隻怕她在周家還有的熬。
    李氏心疼的目光在顧水身上流連，心裏到底也是有百般的無奈呀。
    顧水並不滿足於隻是帶點吃的回去。
    她在周家已經快過不下去了，如果這次沒辦法帶些錢回去叫他們看見她的用處，那被休棄就是遲早的事情。
    顧水不想帶著孩子被趕出周家，便隻能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家裏。
    “娘，你就給我些錢吧，不過一些銀兩，影響不到三哥讀書的，再說現在離春闈也還有些時日，家裏也不是不能再掙新的。”
    她不要多，十幾兩或者七八兩都可以。
    而且顧水可知道，像顧景城這種能讀書的舉人，去科舉鄉裏也是要出錢的。
    他的日子不會過的委屈，而她也僅僅隻是需要分他的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