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搖搖晃晃的往前走，冬日的寒風自然刺骨，但吹在臉上的每一下，都會叫人越發清醒，一點困意倦意都沒有。
    看見李氏的時候她正在田埂上走著，蘇小木知道顧景城腿腳不便，不好下車，就同周林一起去喊李氏。
    “娘這是幹嘛呀，要去小妹家也應該喊我們一起，哪有你這個做父母的話都不說一聲就去，這讓他們周家怎麽看我們顧家？”
    蘇小木知道李氏最看重顧家的名聲，首先就將這整個家推出來說話。
    果然，李氏一聽到這樣不好，眉頭就首先皺了下來，然後同蘇小木道：“可今日我是必須要去的，無論是為了你的方子，還是為了她在那邊過的日子，我這個做母親的都不能不管，小木，水水如今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你也是知道的。”
    蘇小木看著李氏這獨屬於母親般關切孩子的目光，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麽評價。
    她這個時候腦袋裏閃過許多的想法，最後也隻能同她講：“我們也不是來攔你的，相公的朋友借了我們馬車，咱們一起坐著去小妹家吧，出來的時候我給兩個嫂嫂留了信，叫她們去找爹他們，既然要去給小妹撐腰，一家人就誰也不能少。”
    蘇小木安撫的拍拍李氏的手：“無論如何，我們一家人都是在的。”
    李氏屬實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小媳婦會這樣的有想法，她跟著蘇小木一起上了馬車，看見顧景城也在。
    周林借他們的這個馬車不是很大，坐四個人略微有些狹窄，卻也因此，在冬日裏意外的有些暖和。
    李氏擔憂顧景城的腿，目光一直定格在他的膝蓋上。
    “娘擔憂兒子的心兒子懂，所以也明白娘心疼女兒，此時大哥他們應該也在路上了，咱們就一同去給妹妹討公道，不讓她這麽多年的苦白受。”
    顧景城和蘇小木交換了眼神，又是歎息又是安慰：“別太擔心。”
    “好！你們兄妹和睦，這對娘來說就是最好的，那咱們就一起去給你妹妹討公道，一家人誰也不少！”
    狹小的馬車車廂裏，李氏覺得自己的這顆心，徹徹底底的被撫慰了。
    她剛才在外麵吹的寒冽的冷風，已然全部消散。
    周林看他們一家人你安慰我，我關心你的，默默的將身子往邊角縮了縮。
    還真是新奇，他從前是從來不覺得顧景城和家裏人感情這麽好的。
    以前每次他家裏人來給他送吃的，他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別說他雖然一直沒什麽表情，可周林跟他是同窗，兩人日日相處，顧景城究竟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他還是能夠依稀分辨得出來的。
    周林視線隱晦的落到蘇小木身上，顧景城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呢？
    大概就是娶了蘇小木，顧景城身上就漸漸的多了些人間煙火氣。
    他們的馬車刻意減慢了速度，快到周家的時候，顧峰顧海帶著兩個嫂嫂終於是趕上了。
    一大家子人浩浩蕩蕩，帶著周林這個拖油瓶叩響了周家的門。
    是有些破舊。
    蘇小木看著周家這就比茅草屋好一點的房子，真的有些懷疑，上次大雪就他們家這危房，真的沒有被壓塌嗎？
    如此瘦弱的屋舍，能夠在那樣的大雪裏存活下來，可真是一樁人間奇事。
    “誰呀？這一大清早的就擾人清夢，你最好是有事。”
    門內，他們先是聽到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然後便是聽見一個凶狠的女子指著一個弱弱的女子罵的動靜，罵的又難聽又久，屬實讓門口等著的顧家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開門，是一個臉上爬滿了皺紋的婦人。
    蘇小木站在顧景城的旁邊扶著他，不動聲色的打量這個婦人。
    她應當是十分貧窮的而且不講究的。
    一頭蓬亂的頭發烏白交加，像是被混著黑色的白麻織成的網子一樣蓋在她頭上。
    臉龐滾圓肥大，一臉的蒼白皺紋重重疊疊，活像是一隻曬得幹硬的柚子殼。
    厚重的眼袋掛在眼睛下，直接便將眼睛擠成了兩條細縫，她的下唇又緊緊的蓋過幹癟的上唇，活像是個長得叫人害怕的老嫗。
    李氏也是第一次看見周母，同樣也被她這副模樣嚇了一跳，好久才幹巴的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來問她：“周家嬸子……我是水水的娘，這次帶她幾個哥哥來瞧瞧她。”
    “原來是，是親家啊！”
    那周母細小的眼睛在眼眶子裏骨嚕嚕的轉著，一聽到是顧水的娘家，又看著這烏泱泱的一大堆人，立馬就樂著迎他們進屋。
    “這女兒都嫁到我們家那麽多年，親家還是第一次上門呢，說來咱們之前可都沒有見過，你瞧，我都不認識你。”
    周母一看到李氏，就非常親熱的挽著她的手，邀著他們到堂屋落座。
    顧水從顧家人進門就看見他們了，她看哥哥嫂嫂們都來了，羞愧的將胳膊隱藏在身後，隻留著一個高高聳起的肚子，此刻看上去格外嚇人。
    無他，顧水太瘦了，四肢幹巴巴的像麥稈，偏偏肚子又大得恐怖。
    李氏客氣的跟周母說話，但餘光一直落在縮在角落的顧水身上。
    還有顧水的三個女兒，老大正在洗衣服，老二在廚房做飯，老三不知道在哪裏去了，可是就他們家這個樣子，想必也是被安排了活計。
    三個小姑娘年紀一個比一個小，卻一個活計都沒落下。
    “過來吃些東西，這些都是你們外祖母特地給你們帶來的。”
    蘇小木把大梅二梅招呼來，親昵的摸摸她們的腦袋，把準備好的蜜餞果子喂給她們。
    “三梅在哪裏？你們看見她了嗎？”
    來了還沒看見老三，顧水這個做娘親的也沒照顧孩子，現在都還縮在一邊沒講話。
    他們沒去喊她，她也沒上來認親。
    但蘇小木也理解她。
    “妹妹……妹妹去砍柴了，今天輪到她砍柴。”
    大梅又大又圓的眼睛撲閃撲閃的眨著，她用脆細弱的雙手將嘴巴捂住，似乎是害怕蜜餞果子從嘴巴裏掉出來。
    “我可以幫她留著，小嬸嬸給我就可以。”
    大梅用渴望的目光看著蘇小木手裏剩下的果子，她越是這般想吃，蘇小木就越心疼她。
    可也正是因為她說三梅去砍柴，她們三個才越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