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全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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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他緊緊盯著謝軍,緊緊盯著,無法想象一個幾歲大的孩子,是如何麵對近在咫尺的死亡的,並且這種死亡還和他有著直接的關係。
    “你知道那種手感嗎?”
    謝軍卻還在笑,“濕噠噠的、滑膩膩的,冰涼的一小團,就在我的手裏。”
    李凱幾乎不忍直視眼前的謝軍,但他卻知道他此時不能錯開目光,他隻能看著他。
    “她的屍體在哪裏?你把她埋哪兒了?”
    李凱直覺認為謝軍不會不管妹妹的屍體。
    “屍體?”
    卻不想謝軍突然“嘎嘎嘎”的狂笑,以一種瘋癲、幾乎笑斷氣的姿態,“你知道嗎?隨手就被她丟到山窪裏了。
    李凱遍體生寒,瞳孔急縮、壓根緊咬,已經不知道該以一種什麽表情麵對謝軍。
    一時間審訊室突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謝軍不說話了,李凱卻知道,事情還沒完,因為就他調查所知道的,後麵死的還有謝軍的弟弟和他的奶奶,而這一切,李凱相信謝軍脫不了幹係。
    所以在短暫的沉默過後,李凱直接問,“後來呢?”
    “後來?後來那傻女人又大著肚子回來了。這回生了一個男孩,我奶讓我好好照顧他,說那是我弟弟。我就不明白了,之前我奶明明說家裏有我就夠了的,不需要有別的孩子,既然有我就夠了,我不用有妹妹,那為什麽要有弟弟呢?於是我就好好照顧他,像照顧妹妹那樣照顧他。
    半夜他哭,可是妹妹都沒哭過,他為什麽要哭?於是我就用一塊滴水的濕毛巾蓋在他的臉上,不讓他哭,然後果然他就安靜了。”
    謝軍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地一如像說他半夜餓了起床吃了一碗泡麵那麽簡單、隨意和理所當然。
    李凱的眉頭緊皺著,唇角緊抿著,他明白,這是謝軍正式走上殺人路的開始,而被他殺死的,絕不僅僅是這一個孩子。
    “你母親呢?你沒想過她會受不了嗎?”李凱問。
    “受不了?為什麽會受不了?反正她已經死過一個孩子,再死一個有什麽關係?而且她還有我啊!”
    謝軍說,不過緊接著他似乎又帶著一絲疑惑道,“但這一次她說什麽都不肯再在家裏呆著了,也不肯吃飯,就鬧著要回去找我爹。於是我奶就讓我把她送回去我爹那。”
    “結果你猜怎麽著?”
    這回不等李凱開口,反而是謝軍反問李凱,但是還不等李凱答話,謝軍自己就先“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一種邪氣、讓人聽了忍不住會起雞皮疙瘩的那種笑聲,“結果我們回去,居然發現我爹和別的女人……咯咯咯”
    話還未說盡,謝軍又笑了起來,“結果那個傻女人就發瘋了,她撕了戶口本,把她自己的那一頁給吃掉了。你說她是不是有病?不吃飯,卻要吃紙。”
    “後來呢?”李凱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反複了兩次,才終於從嘴裏擠出了這三個字。
    “後來?後來她就跳河了。我看著她跳的,她還想讓我跟她一起跳,我又不傻,我為什麽要跳?橋那麽高,會受傷的好嗎?不過我當時告訴她,我會陪她一起跳的。”
    謝軍小聲,像說什麽秘密一樣說著他曾經答應過他的母親,“然後她就從橋上跳下去了。”
    “之後呢?”李凱見謝軍沒有要繼續說的意思了,不得不問。
    “之後?之後我就回去和我爹過了啊!”謝軍理直氣壯。
    “那你母親呢?你們沒有去救她或者打撈她的屍體嗎?”李凱追問。
    “救她?她自己要跳的,為什麽要救她?至於屍體,沒有屍體啊,失蹤了!”謝軍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謝軍對於生母的這種冷漠是李凱始料未及的,但想想便也能理解了,畢竟謝軍從小見到母親的次數就不多,原本就陌生沒什麽感情基礎,加上母親當著他的麵吃了他妹妹的肉,謝軍可能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恨上了他的母親。
    “那你奶奶呢?”對於這個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李凱相信,她也不會有什麽好結局,恐怕也是斷送在了自己親手養大的孫子手裏。
    “她呀!我和我爹也是偶爾會回去看看她的,但是我爹每年隻過春節回去一次,平時都是打發我去。那次我半夜回去,見她正病得厲害,怪辛苦的,反正也活不了幾天了,我就幫了她一把,把她扔水缸裏了。”
    謝軍說完,又悄悄加了一句,“告訴你哦,我爹讓我給她的錢,我偷偷留了一部分,而且我還找到了她那些年攢的錢,我也藏起來了,沒給我爹。”
    難怪謝軍那麽會藏東西,原來他從那會兒就已經開始偷錢藏!李凱恍然大悟。
    “後來呢?你是怎麽去的汶川?”李凱問。
    “什麽怎麽去的汶川,我們一直就在汶川好嗎?”謝軍不屑道。
    “那你為什麽要改名?”
    謝軍聞言癡癡地笑,“為什麽不改名?這麽好的機會。”
    李凱皺眉,明白謝軍說的是洗白的機會。
    謝軍的言辭,引起李凱一股極度不適。
    但謝軍顯然還沒說完,“你知道嗎?我爹給那女人存了一大筆錢,他卻不知道那女人外麵還有別的人,她嫌他窮,她都準備和別人跑了,卻根本不知道我爹不吃不喝給她存了一大筆錢當聘禮,就為了娶她,你說好不好玩?好不好玩?”謝軍說著,拍著大腿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然後你就跑到別的區去了?”李凱問。
    “我隻是從我們住的地方,跑到了我平時打工的地方而已。”
    謝軍聳聳肩,對於殺了自己最後一個親人,沒有一點的愧疚之情。
    李凱深吸一口氣,事情基本已經捋清楚了,後麵就是謝軍借著人口普查的機會謊報成了不在籍人員,成功騙取了新的身份證明——裴俊。
    再然後,在考大學期間,利用所謂的一年複讀時間,通過整容和假裝身份證丟失、學校開具集體戶證明又再一次重新偽裝,獲得了新的二代身份證。
    自此,一個全新的,背景幹淨、無人認識的裴俊誕生。直到出了趙桂霞的案子!
    “你為什麽要殺趙桂霞?她真的是你女朋友嗎?”李凱問道。
    對於這個案子,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找到裴俊的殺人動機。
    “她要和我分手。”謝軍道。
    李凱卻知道,這絕不是重點,所以他沉默以待。
    “她說她這麽多年以來,從沒真正認識過我。”果然,謝軍緊接著就道。
    “所以你懷疑她可能知道了你的部分秘密?”李凱問。
    “難道不是嗎?”
    謝軍反問,“她不可以知道的,她不能說出去,我也不會讓她有機會說出去。”
    李凱深吸一口氣,替趙桂霞覺得冤枉,“你有沒有想過,她說的有可能隻是字麵上的意思,你把自己包裹的這麽緊,小心翼翼地嚴防死守,誰能真正的認識你?
    她作為一個敏感的女孩子,相交這麽多年的男友仍然處處提防、保留,她失望之餘提出分手有什麽稀奇的?”
    謝軍突然一怔,愣在當場,顯然這個可能是他根本從來沒有想過的。
    李凱搖搖頭,起身走到門邊去把緊鎖的大門打開,他沒想到這個案子辦到最後,居然是如此荒誕的殺人動機,僅僅就是因為一句話,一句在旁人看來無關痛癢的話。
    李凱打開門的一瞬間,謝軍突然笑起來,瘋狂大笑,笑到打跌,笑到淚流滿麵的程度。
    李凱沒理他,叫值班刑警進來把人帶走,卻在謝軍臨出門的刹那,看著桌上一堆資料的李凱突然想到什麽,開口說了一句,“我能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嗎?”
    謝軍沉默,以為李凱會問什麽後不後悔之類的問題,卻沒想到李凱隻是問:“你父親明明給你起的名字是猜,為什麽戶口本上是軍?”
    “我爹說,當時他一邊報戶口,那人一邊和他聊天,聊著聊到了以後想讓孩子有出息、名字也要很講究,我爹就讓那人給建議,那人就給寫了軍。
    我爹小學都沒讀完過,哪裏知道那個軍是哪個jun?等我上了學,問我爹我名字的由來,才發現字錯了,應該是參軍的參,可那時已經多少年都過去了。
    你看,我的出生,從打一開始就是個笑話!”謝軍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跟著值班刑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