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道音惹塵動,玄門為君開 第一章 稚鳥舒翅離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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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懸空。
    稍低處,兩團熾比燦陽的火球正遙遙對峙著。
    在這兩陽之下,大地龜裂,喬木成灰,寬逾數尺的可怖裂痕錯雜排布。
    “離,當真要趕盡殺絕嗎咳咳。”
    幹澀聲音伴著一陣幹咳在空中響起,而那處火球也是隨之光華一黯,自其中顯露出一身著白衣的俊逸道人。
    在其身後,一株參天柏樹搖曳枝椏,點點綠芒灑下,將撲天熱浪盡數擋下。
    毫無征兆的,另一團火球自原處消失,下一刻便就轟然撞上了那白衣道人,滔天火光霎時間便將其吞入其中。
    光華散去,白衣道人的修長脖頸之上已是多了一隻白皙手掌。
    白衣道人麵帶慘笑,眼帶哀傷之色看向前方之人,卻是一金發金眸的紅衣道人。
    “莫怪我算計於你,你若不死,我又怎能超脫呢”
    言罷,其人手掌之中力道漸重,隨一道清脆骨裂聲後,白衣道人終是閉上了雙眸。
    見白衣道人已是氣絕,被稱作“離”的道人輕歎一聲,眸中金光散去,一頭長發也是由金轉黑。
    再看兩眼身側,“離”抬手往那柏樹之上降下一道天火,而後便是往天邊飛遁而去。
    夕陽西沉,一道清風徐徐吹過,熄滅了那柏樹之上的熊熊烈火。
    隨火光斂散,一道羽衣星冠的道人自星光中現出身形,他緩步行至那柏樹根莖處,指尖印訣輕掐,而後便見樹根處裂開一處一人高的洞口。
    此時,一道堅毅聲音自樹洞中傳出:“可是風尊在外”
    “阿德,是我。”
    話音方落,裏間那人便已是衝了出來,其方一見羽衣道人,便是跪將下去,而後便是顫聲道:“風尊大人,您來遲了,主上他,他已是為火尊所殺,阿德無能,無能啊。”
    眼見麵前涕泗橫流的魁梧男人,風尊似是心有不忍,長歎一聲後道:“少陽雖於我有恩,然此番來接你與那孩子已是我可為之極限了,莫要傷悲了,且隨我走吧。”
    片刻後,清風拂過,隻留下一片涇渭分明的原野。
    十六載後。
    西若巽洲,雲寂山
    燦陽高懸,細密的竹林中,清風乍起,與蔥蘢的竹葉匯聚為一陣碧海金波。竹海深處,隱約可見一清秀少年郎正盤坐於一塊平整巨岩之上。
    巨岩上,柏鳴鴻自入靜中退出,目中現出喜色,忽又仿若憶起什麽,旋即微閉雙目探查起來。
    片刻後,柏鳴鴻睜開雙目,再也難掩心中歡愉,放聲大笑了起來。
    “數日修持,終是得償所願。”柏鳴鴻喃喃自語道:“今朝得以引氣入體,再觀這天地,果是處處新鮮。”此時柏鳴鴻眼中所見,比之昨日,仿若那日出霧散,萬事萬物間再無隔閡。
    這方天地名曰源墟,欲要在此界一窺仙路,便必得先通脈,後煉腑,再築骨,方可得成氣象。欲入仙門,通脈在先,欲要通脈,則必得引氣入體。
    柏鳴鴻如今便是成功勾連靈氣入體,已然窺到那通脈之門徑。
    柏鳴鴻正欣喜時,卻見一道白光閃至當麵,隻在那處發著白濛濛的光華。
    見此,柏鳴鴻笑意愈濃,將之招入手中,待光華散去,隻見一道飛符正臥於手心。
    “鳴鴻,既已入得通脈,便速來殿中,為師有話與你交代。”
    讀罷飛符,柏鳴鴻輕笑道:“師尊這便已是知曉了,那還需快些動身,不可讓師尊久待了。”
    言罷,柏鳴鴻便自起身,腳尖輕點間,身側光影變幻,須臾間已出得竹林,辨了辨方向後便一路遠去。
    日光偏斜,山道之上,柏鳴鴻拭去額上汗水,抬頭望去,隻見一片香榭樓台落於上方,天光普照之下,琉璃瓦頂光華熠熠,殿身紫氣流轉,好似不在人間。
    再往上去,柏鳴鴻理了理衣袍,便往中間主殿行去。到得殿門口,瞧見一匾掛於門楣,上書“清風殿”三字。
    卻此時,一頭戴南華巾的白發老者自殿內迎出,其執禮言道:“柏郎君,殿主有命,若郎君你來,隻管入殿便是。”
    柏鳴鴻打了個稽首道:“有勞德叔相迎,我這便去見師尊。”
    言罷,柏鳴鴻便自入了殿去。
    殿內,地麵光潔如鏡,殿頂卻又好似有萬千星辰蘊藏其中,兩相交映下,柏鳴鴻隻覺眼中混沌一片。
    此時,一道清亮聲音傳來:“鳴鴻,既已入殿,還不快上前來。”
    聽得此聲,柏鳴鴻兀自醒轉,抬頭望去,見一羽衣星冠的俊朗道士正端坐於榻上,正是自家師尊風思邈。
    柏鳴鴻快步上前,深深一揖,羞赧言道:“愚徒拜見師尊,方才失態,還請師尊見諒。”
    那道人頷首笑道:“鳴鴻莫要苛責自己,你方才入道,此般表現不足為奇。”
    柏鳴鴻再一揖,道:“往日上得殿來,未曾如今日這般,卻不知其中緣由,莫非與師尊方才所言之入道有關,還請師尊解惑。”
    “鳴鴻無需多禮。我輩修行,少不得引氣通脈,但若通脈,你我這具肉身,便與我輩存身的這源墟界勾連起千絲萬縷地聯係了。”風思邈拂塵微托,道:“而我這殿頂內蘊周天星辰之光,每一縷都與這源墟一界真切相連,你往日未入道途,故無有感應。”
    聞言,柏鳴鴻心中疑竇盡解,打一稽首,問道:“謝師尊解弟子疑惑,敢問今日師尊喚我所為何事”
    “鳴鴻你先入座,而後為師在與你細細說來”
    待柏鳴鴻坐下,風思邈笑言道:“今日喚你來,一來是知你修有所成,故為師欲贈你幾件法器,以作護道之用。二來呢,為師欲和你商議一番今後之事。”
    說罷,風思邈一揮袖,兩道流光自袖間飛出,光華散去後,現出一條古樸小舟,一件玄色法衣。
    “此二件法器,一為扶搖舟,作遁行之用;一為諸天星羅法衣,作護身之用,但你需記住,一切法器,皆為外物,還需打磨自身,方可行得長遠。”
    正說著,忽一青芒自風思邈袖中衝出,而後便盤繞於柏鳴鴻身側。
    見此景,風思邈輕歎一聲,“也罷,本不欲將此物交予你手,然天意難違。既如此,那這少陽羽你且收好,切記莫要叫旁人窺見,至於其中緣由,你暫不需過問。”
    逢此變故,柏鳴鴻微愣片刻後,朝風思邈拱了拱手,道:“弟子全憑師尊安排。”
    說罷,便起得法力探向空中三件法器。前兩件法器方一接觸到法力便自化作光華投入柏鳴鴻袖中,而方才一直躁動不定的少陽羽卻在此時歸於沉寂。
    “鳴鴻,你且取一滴精血。”見此,風思邈出言指點道。
    聞言,柏鳴鴻劃破指尖,將一滴精血引入少陽羽之中,一陣耀眼光芒隨之迸發而出。
    片刻後,光芒斂散,少陽羽卻是不見蹤跡。
    “師尊,,”柏鳴鴻剛欲出聲問詢,忽感眉心似有異樣,便止住言語閉目運神識探去。
    隻見少陽羽正浮於黃庭之內散發著溫煦光芒,而柏鳴鴻卻無法挪動其分毫,也不知該如何令其為己所用。
    片刻後,柏鳴鴻神識自體內退出,雙眸睜開,言道:“師尊,少陽羽究竟為何物為何我從它之上感受到了一絲熟悉”
    風思邈微抬衣袖,示意噤聲,言道:“莫要多言,此物為何,你暫且不必知曉,隻需謹記為師方才所言。”
    聞言,柏鳴鴻言語微滯,道:“弟子知曉了,還請師尊恕弟子唐突之罪。”
    風思邈一甩拂塵,示意無事,便自開口言道:“鳴鴻無需掛心。為師下來便與你商議一番這將來之事。”
    “鳴鴻,今你已踏入通脈之門徑,往後你便需細細鑽磨此境。須知通脈,煉腑,築骨三境乃是道之根基,再如何用心都不為過。然此三境之修煉,則缺不得一處與自身靈根相和的道場。”
    在這源墟界,是否能踏入仙途,一看靈根,二看靈機。所謂靈根,便是修煉之資格,是自身與道相合部分之具象。而所謂靈機,便是那感應天地靈氣之能力。二者缺一不可,若隻得其一便是此生與無上大道無緣。
    “故為師欲遣你去往那東曜離洲,那處地界與你根底相合,你去往那處當可修行順遂。”
    聽罷此言,柏鳴鴻麵色微紅,急急言道:“師尊這是何意,弟子自幼侍於師尊膝下,而今方才入道,尚未能與師尊分憂,怎可離去。”
    “糊塗,以你之境界修為,能為我解何憂。”風思邈笑罵道:“勿要多言,你去那東曜離洲後,便尋機拜入曜陽宗內,待你入得氣象境,方可回還。”
    柏鳴鴻聞言後驀然半晌後言道:“師尊好意,弟子愧領,在外必不會墜了師尊臉麵。待弟子歸來,再師尊侍奉左右。”
    風思邈頷首道:“你有這心便好,但還有一言為師須得說在前頭,你在外麵求道時,可再拜師,但不可透出我之名姓。你可記得”
    柏鳴鴻自座上起身,鄭重稽首道:“弟子謹記。”
    “既如此,那你便早去準備,臨去前也不必來我這裏辭行了。”
    “弟子必修行不怠,以期早日修至氣象境界。”柏鳴鴻一躬身,再起身時眼眶微紅,言道:“那弟子這便走了,師尊保重。”
    言罷,柏鳴鴻便就緩步退出殿外。
    方才出得殿外,卻見德叔自殿前門柱後繞出,似已等待多時。
    見此,柏鳴鴻稽首道:“勞德叔在此等候,卻不知所為何事。”
    德叔上前一步,拉住柏鳴鴻衣袖,黯聲道:“郎君,老奴服侍殿主與你年久,今日聽聞郎君你將要遠行,實是不舍啊。”話罷,臉上愁色更濃了幾分。
    柏鳴鴻眼眶愈紅,扶住德叔肩膀,寬慰道:“德叔切莫神傷,鳴鴻此回遠遊並非無有歸期,待我入得那氣象之境,便會回返。”
    聽得此言,德叔眉間鬱色稍淡,開口道:“也罷,是老奴矯作了,你我修行者壽元充沛,倒也不怕這區區幾載分隔,那郎君便早些回府準備吧,到時老奴送你下山。”
    言罷,柏鳴鴻再一拱手告辭了德叔,便直往洞府奔去。
    待柏鳴鴻行遠,德叔行入殿內,執禮恭聲道:“殿主,阿德自知人微言輕,但仍是要問一句,殿主此舉究竟何意小主此行豈不是羊入虎口”
    “阿德,我不會害了鳴鴻的。”
    “殿主,小主若有什麽差池,阿德便是拚上這條老命,也不會再躲下去了。”德叔眼眸通紅,深吸口氣道:“還請殿主恕阿德無禮,屬下告退。”
    片刻後,柏鳴鴻到得洞府之內,洞府中別無長物,唯有幾卷經書散於桌麵。柏鳴鴻來至榻前,取出扶搖舟及那諸天星羅法衣。先前未曾細看,現下觀來卻覺兩物皆是非凡。
    柏鳴鴻起得神念,在兩物之上細細刻下法印,自此這兩件法器便真正歸柏鳴鴻所有,旁人再也不得門徑驅使。
    片刻後,柏鳴鴻尋出一塊方布,將衣物細軟裹成包裹,又將散落經書歸整一處。
    思量之下,其又取出星羅法衣套在身上以作外袍,再起得神意,須臾便將法衣星光盡斂,旁人看去,卻隻道是一件尋常法袍。
    此間事了,柏鳴鴻發一道飛符,稍待片刻,便出得洞府,喚出扶搖法舟,往山門去矣。
    行有盞茶功夫,山門已在眼前。遠見德叔正立於山門下,柏鳴鴻降下法舟,行至當麵打了個稽首道:“煩請德叔久候。”
    德叔擺了擺手道:“無妨,我這裏也不再多言,隻盼郎君此行順遂。”說著,德叔自腰間取下一隻袖囊,“此間有殿主命我交予郎君的經卷,還有我為郎君準備的些許靈石雜物,便同這乾坤袖囊一並交予郎君。”
    待柏鳴鴻接過袖囊,德叔又道:“郎君切記,在外行走時不可漏財,免得招來禍事。”
    柏鳴鴻燦然一笑,言道:“鳴鴻記下了,德叔且留玉趾,我這便走了。”說罷,又是一稽首,便自登上法舟乘風而去。
    此時,清風殿後殿之內,風思邈立於一形如黑炭的枯木前,眸中哀色流轉,悵然喃喃道:“少陽,莫要怪我。”
    片刻後,風思邈自後殿行出,見德叔正恭敬立於階下,便就言道:“可是已走了”
    “是。”
    “知曉了,鳴鴻既已離去,那便封山吧,下來一段我需靜心修持。”
    待德叔離去,空蕩的大殿中,一道歎息悄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