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道音惹塵動,玄門為君開 第三十三章 春風誨人歲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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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之期須臾便至。
這一日,柏鳴鴻自靜中醒轉,先於榻上起身細細理下衣袍,而後便是出洞府一路往黃沐清那處而去。
約莫盞茶功夫,柏鳴鴻便已是到得地界,卻隻見黃沐清已是在洞府外亭亭而立,其不禁會心一笑,言道:“久等了,這便走吧。”
“嗯,可莫要讓師尊久待了。”
法舟行有一刻,熟悉屋舍已是映入眼簾,屋前曲折小溪於日光下波光瀲灩,而喬惜兒則正手捧書卷端坐於河畔一光潔圓石之上。
柏鳴鴻二人於數丈外降下法舟,而後行至喬惜兒身前,再拜言道:“弟子叩請師尊塵安。”
喬惜兒放下手中經卷,頷首道:“無需多禮,且坐吧。”
二人告謝一聲後便就各自跪坐在了草地之上,喬惜兒看兩人幾眼,含笑道:“前番觀你兩人便已是功行有所精益,今日再看,卻也算是不差,想來平日應是還算勤勉。”
“那還是多虧了師尊您這洞天內的豐沛靈氣。”
聽得黃沐清之言,喬惜兒卻是笑罵道:“少來說這奉承之言,沐清你資質雖是上乘,但平日裏心思太雜,現下功行雖是再進一步,卻也隻是堪堪六脈修為,若想行得更遠,你當得好生捶打下性子才是。”
聞言,黃沐清立是慚然低下頭,小聲回道:“弟子知錯了,日後自當多花幾分心思在修行上。”
說罷黃沐清,喬惜兒便又看向柏鳴鴻道:“鳴鴻你進境尚可,但也不可沾沾自喜,須得時刻自省。”
“是,師尊。”
眼見氣氛似是有些沉悶,喬惜兒有意改變,但奈何常年獨居,便是上次收徒,也已是百餘年前之事,故而其略頓片刻後,隻是言道:“凡俗界有句話倒是不假,嚴師出高徒,修行一事上,為師不會講半分柔情的,我隻願這般之下,你二人日後可以活得好些,行得遠些。”
心頭閃過那道山崗,黃沐清抬起頭來,脆聲道:“師尊,弟子定不會負了師尊教誨之恩的。”
柏鳴鴻此刻也是適時言道:“師尊,弟子近日修行時有一事不明,還望師尊解答一二。”
“鳴鴻但說無妨。”
“謝師尊,弟子此番雖順利破入七脈境,但耗在破除竅穴之上的時日卻較之前長上數倍。”柏鳴鴻執禮言道:“弟子以為,若依照此般法門,待到十脈之後,豈不是數年方能破一竅穴敢問師尊,此間可有何說法”
柏鳴鴻方才言罷,黃沐清便是附言道:“鳴鴻你也有此感嗎我原先隻道是修為愈深則進境愈難,難不成是我想差了”
聽罷二人所言,喬惜兒淺笑道:“便是你二人不言,此事我亦是要說的。你二人應是知曉,這蒼穹寰宇內,萬事萬物皆有其獨特性情,若是具象些,那便就是陰陽之變,五行之屬等等。”
“師尊之意,莫非我等經脈竅穴亦是有其獨到的性情”
“不錯,除離陽體那等純靈之身外,我等修行者體內的竅穴皆是各有其屬,但此屬卻不可輕言為陰陽五行之差,而是應將之看做諸多天地至理在人身之中的具現。”
聞言,柏鳴鴻顰眉道:“師尊,且容弟子多言一句,敢問以我與沐清的修為境界又怎能窺察到師尊所言的那些天地至理呢”
“自不是讓你等去參悟那大道至理,莫說是你二人,便是為師我,尚也還是那在大道之海中拾取遺珠的孩童。”喬惜兒輕笑一聲,而後道:“實則我輩修士在通脈境時,若能摸透各個竅穴的‘脾性’,那修行便就可事半功倍。”
柏鳴鴻二人聽罷此言,皆是麵露思索之色,隻坐於那處細細咀嚼起喬惜兒方才所言許多。
見此,喬惜兒抬指自空中凝出兩片翎羽,再起袖一揮將之懸於二人身前,而後便言道:“此處乃是諸多先輩總結而出的貫通竅穴之法,你二人依此修行便是,但切記不可外傳,各家雖也都有此物,但卻是並不互通的。”
柏鳴鴻抬手接過翎羽,隻見其上如豆字符縱橫排布,但此時卻不便細看,便就隻是將翎羽收入袖囊中,而後執禮言道:“謝師尊賜法。”
“免禮,可還有他事欲要問詢”
聞言,黃沐清先是將手中翎羽收起,隨即便是執禮道:“師尊,弟子也有一問。”
而在此時,一處藥園內,唐雨粟正麵帶塵土躬耕其間,半晌後,其立起身子伸個懶腰,而後便是毫無顧忌地坐在了田埂之上。
看著高懸頭頂的烈日,唐雨粟歎口氣道:“當真是個磨人的活計,這丹道一途果非我所想那般容易。”
藥園之內,諸多靈草依藥性類屬栽種於一塊塊田畦之中,此地靈氣極為稠密,故而所植靈草皆是品相極佳,且不言其他,若是凡俗中人來此聞上一口,怕是便可寄此活出個百歲無病。
唐雨粟正閉目小憩,卻忽聞一道蒼老聲音響起:“怎地又在這處偷懶大好時光怎可昏沉度過!”
好夢被擾,但唐雨粟卻是提不起半分脾氣,忙是起身執禮道:“師尊您老人家來的也太巧了,弟子這剛才歇著,您便是來了。”
再看來人,卻是一頭戴南華巾,身披八卦道袍,腳踏雲履的年邁道人,依唐雨粟所言,此人應正是曜陽九真中尤擅丹道的鄧參鄧真人。
鄧參輕哼一聲,而後道:“少來與我油腔滑舌,丹道一途,欲煉好丹,那便得從栽種靈藥起便親力親為,其間所曆諸多步驟,無一不是頗耗費時間的,若你不想落得我這般老態龍鍾的模樣,那便就少在這虛度那光陰。”
唐雨粟低頭不語,心下卻是唏噓不已,觀自家師尊骨相,年少時應也是一位翩翩公子,但奈何其當年自詡天賦,癡於丹道而旁落了修為境界,到後來醒悟時,卻已是壽元無幾,現下雖是到了這般境界,卻也是失了光鮮皮囊。
“弟子知曉了,隻是師尊,弟子尚有一事不明。”
鄧參此時已是脫下鞋襪來至田間,聽得此問,其一麵看著靈藥長勢,一麵言道:“何事”
“弟子近日觀閱藥典,卻見最末那幾頁所載那承道靈丹,竟皆是用些隨處可見的靈草煉製而成,敢問師尊,這是何故”
此言一出,鄧參卻是挺直了腰杆,目光灼灼看向唐雨粟,而後言道:“為師且先問你,丹分幾類”
唐雨粟略一思量,而後掰著手指言道:“丹分兩類,一為凡丹,二為靈丹。凡丹分九品,靈丹則分蛻凡、通玄、承道三等。”
“不錯,凡丹可醫紅塵境以下修士,蛻凡靈丹可醫紅塵修士,通玄靈丹可醫浮生修士,我曜陽那離殞清魂丹便是此等,為師可煉。”
“那承道靈丹師尊可能煉得”
鄧參朗笑一聲,言道:“為師自是不能,能煉此丹者如今早便已是不在了。”
“敢問師尊,那位真人是哪宗前輩”
“非是哪位真人,此事不載典籍,乃是我天下丹道修士口口相傳之事,相傳在荒古前,有一參天柏樹得道,其靈醫術通天,僅以數百尋常靈藥便是煉製出一枚可載大道的無上靈丹。”言至此處,鄧參目中迸發出濃烈的渴望之色,言道:“丹成之日,八洲震動,蒼穹變色,惜哉,此丹之後,那位樹靈便是銷聲匿跡,隻空餘一紙無人可煉的丹方。”
聽罷此言,唐雨粟麵露敬色,言道:“確是讓人心向往之,弟子原先隻道那丹方應是有誤,未曾想竟真有人能以尋常草木為這通天之事。”
鄧參悵然一歎,卻是又俯下身去擺弄起了靈草。
唐雨粟自也是來至田間相助,邊拔除一株雜草邊又是言道:“師尊,便就無人去尋過那位樹靈”
“自是有人去尋過,來,把這株紫璿花移到那處,但萬載下來,也隻不過是十數年前尋得了一片古怪至極的原野罷了。”
“古怪原野”唐雨粟接下紫璿花,左右看兩眼,而後言道:“這處嗎怕是有些稠密吧”
“無妨,紫璿花可無有那般嬌貴,那處原野相傳乃是那樹靈得道前紮根之地,十餘年前有人並不死心,仍去那處探尋,倒也真的發現了一些端倪。”
栽好那株紫璿花,唐雨粟言道:“師尊您就別賣關子了,那原野到底古怪在何處”
“哼,毛躁什麽,你身後那株月靈草生了個雜枝,快摘了去。”冷哼一聲,鄧參繼而言道:“那原野不知生了什麽變故,如今半是荒蕪龜裂,半是綠意盎然,且原先居於那地以‘柏’為圖騰姓氏的一個部族也是全然無了蹤跡。”
“‘柏’姓氏族那莫非鳴鴻”
“你那小友確是可能來自這一部族,那處原野所在,也便是那西若巽洲的邊界處。”
師徒兩你一言我一語,足過有半日才將這偌大藥田盡數查看了一番。
看著晚霞中沐浴赤色的靈草,鄧參長歎聲道:“我輩躬身丹道,無非便是為了離那返璞歸真的丹道境界更近些,若斯人尤在,這丹道又怎會落得現下這般田地,奈何為師我已是無有希望再進一步了,便就全看汝等小輩的造化了。”
在鄧參身後,唐雨粟雖是滿身泥垢,但目中卻是澄澈非常,其本欲要說些什麽,嘴唇開合兩下卻隻是化作一抹和煦笑意,而後便是與自家師尊共賞起了那漫天霞光。
雪華洞天。
大殿之中,梅子墨斜倚玉榻之上,兩名身姿婀娜的女侍立於左右,其先自旁側女侍所托玉盞中取來一枚靈果,而後便是垂眼看向階下。
台階下,樊晚秋正執禮立於那處,自那日柔娘走後,其在自家洞府待有半載,終是將兄長臨別所傳盡皆融會貫通,故而直到今日才來此地行罷那拜師之禮。
“晚秋啊,我這門下獨你一人,你若是這般拘禮,那我師徒二人日後相處可就是好生無趣了。”
“師尊豁達,然弟子怎敢僭越,該盡的禮數當還是要的。”
對此,梅子墨也是不甚在意,隻言道:“此番收你為徒,一是看在你那火雷雙體,二是看在你所修功法與我相同。”
“能得師尊垂青,實為弟子之幸。”
“那雷屬術法,你且自去你族內修習便是,為師就不班門弄斧了。”梅子墨繼而言道:“至於火屬道法,你我所修的《九龍焚天決》雖稱不上那無上妙法,但卻也足用了,且待你日後修為到了精深處,便會明白萬法殊途,然大道唯一的道理。”
“弟子知曉了。”
見這徒兒似於自家有些隔閡,梅子墨雖是心下自有成算,卻並不去多言,隻含笑道:“此處乃是為師求道之初的一些心得,你便拿下去看看吧。”
接過梅子墨以法力遞來的書簡,樊晚秋再是恭敬一禮,而後言道:“謝師尊賜簡,那弟子便就不打擾師尊清修了。”
言罷,樊晚秋便是轉身往殿外行去。
看著少年略顯單薄的背影,梅子墨輕歎一聲,而後傳音道:“晚秋,為師平生最惡那些阻人道途之人,你今既已入我門牆,那旁事不提,隻修道一途,為師斷不會誤你便是。”
聽得此言,樊晚秋本是穩健的步伐卻是驟然停頓,其緩緩轉過身來,卻見梅子墨那處已是一片倚翠偎紅之景。
見此,樊晚秋抿下嘴唇,對那榻上之人鄭重一拜,而後便是轉身灑然出得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