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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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春天有個約會
虎子廠裏統共十個人,他又要做會計的活又擔著流水線最後的包裝工作,所以沒法跟他們一起玩。
他說:“他們坐車去上下九步行街了。”
青豆著急:“那怎麽不叫我”大老遠來了,怎麽能睡懶覺呢!
“顧弈叫了,還捏了你的鼻子。要不是發出豬哼,還以為你死了呢。”
青豆什麽也不記得了:“”
虎子貼好,推上抽屜,不懷好意地靠近青豆:“嘖嘖說說,昨天兩點以後,你們去哪兒了”
青豆後怕地縮至牆角:“怎麽了嗎”
虎子嚇唬她:“動靜太大了,早上好幾個工人問我怎麽回事!”
青豆羞恥得差點暈過去,不過仍是擠出淡定:“啊哪兒的動靜”她連地點都不記得了。
虎子拽起她,推開平房的後窗,指向幾十米外的瓦房:“你知道嘛”
她不知道。
青豆點頭,懇求下文。
“今早公雞三點半就打鳴了!棚裏的大鵝嗷嗷叫喚一宿!”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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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廣州白日熱極,顧弈和老三路過幾家診所,扒窗看了看設施。實在無聊,跑到遊戲廳泡了一下午,喝了三碗“沙因水滾色浮紅”。
老三迷得都不想走,捏著火車票嘰裏咕嚕,問顧弈能不能永遠留在這兒,這兒可比西城好玩多了。
顧弈買了杯咖啡,灌進胃裏,“可以啊,你以後就到這兒當牙醫。”
老三打了個哈欠,“啊,再說吧。晚上上火車我先好好睡一覺,困死了。”
“你不是睡挺早的嗎”
“還是困。人老了不行了。大學的時候,複習前熬兩宿都沒事,現在熬到後半夜就不行了。”
顧弈瞥了他一眼,“你太虛了。”
老三恨恨諷刺:“那是不如你”
顧弈過來人一般,拍拍他肩,語重心長:“沒事,多練練就好了。”
-
程青豆跟在虎子後麵打工包裝,胡思亂想一中午。自己亂想不算,還盤問虎子,這廠子靠不靠譜,這幾人能行嗎能賺錢嗎會被人騙嗎
終於到下午三點,虎子把出貨的事交給工人,掏掏耳朵,趕緊帶她去找顧弈。青豆取出衣服,換了幾瓶啤酒塞進包裏,走向虎子的雪鐵龍。
借亮堂一看,才知道這車有多舊,像從廢車場剛撈出來的。
虎子沒所謂地說:“能開就行。”
青豆找了塊布,費半天勁才擦淨擋風玻璃上密密麻麻的泥點子:“顧弈昨天怎麽開的啊”
“湊合開開唄。”
這破車也就是配合顧弈的穩重才能有昨晚的平穩。虎子開車和性格一樣,咋咋呼呼,明明一輛車就刹車油門方向盤這幾個東西,換到虎子手上,搖搖晃晃,車整個飄了起來。
青豆從來不暈車的人,中途一度想吐,趕到火車站附近,青豆不肯再坐車了:“我們走過去吧。我想喝口水。”
虎子看她難受得嘴唇發白,找了個鬧市鎖上車,跟百貨店的老板打了個招呼,讓人家幫忙看車。這才走開。
青豆驚奇:“怎麽這麽謹慎”
虎子說,剛買這車沒多久,被撬過兩回。儲物格裏的過路費、香煙打火機全部搶光。“你以為我不想開好車我跟你說,隻有這種車才不容易被盯上。”
“虎子,你真的長大了。”中午看他認真點貨打包,她就想說這話了。
虎子嘿嘿一笑,撓撓頭:“是吧,上回素素來也這麽說。”
長大了的虎子挨誇獎,特別想顯擺自己,又給青豆買了杯涼茶。他就跟勸酒似的:“你喝完這個就舒服了。昨天那家涼茶不太行,這家涼茶好。我第一次來廣州,喝的就是這家的涼茶。喝完之後順順利利!平平安安!我現在真是一天都少不了這個。”
青豆坐在涼茶店外的台階上,捧起印有查記涼茶的搪瓷杯,半信半疑,喝了一口。
虎子灌下自己的半杯,痛快得長舒一口氣:“怎麽樣”
她慢慢咽下清苦的涼茶,一言沒發。
“啊”虎子拿手在她眼前晃。“暈成這樣”
公用電話攤前擠了條小長龍。兩排商鋪將狹長小道擠成十八彎的山路,張揚搶眼的港星畫報顯眼在各個地方,同樣,牆上、冰櫃上、招牌上見縫插針貼滿各色廣告。
陌生樣式的自行車活動車龍頭,錯身而過,黝黑的孩子尖叫嬉鬧,字型奔跑。
夕陽曬得人發汗,拉長時間的刻度。
青豆胃內翻攪,頭暈目眩,非常不好受,卻一點也不厭惡此時此刻。
“這涼茶挺難喝的。”說著,她又咽了一口,“又苦又澀,甜味隻有一點點。”
“啊”虎子灌盡自己的涼茶,左右漱漱,握住她的杯子想幫她喝掉。結果青豆死死握在自己手中。他不解,“不是說難喝嗎我幫你喝。”
“但我喜歡。這不跟生活一個味道嘛。”青豆笑眯眯地抬起頭,“難怪你長大了,天天吃苦,能不長大嘛”
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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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站東南角,果然看到了顧弈和老三。
雖然個子明顯比當地人高出一截,但由於下鄉後曬得漆黑,加上玩了一天灰頭土臉,此刻抱著包席地而坐,完完全全本地人模樣。
“你們太入鄉隨俗了吧。”
老三露出一口又白又齊的牙,“還行吧。”
顧弈捧著泡沫塑料裝的盒飯,快速扒完最後一口,急咽下去,朝青豆響舌,入鄉隨俗道:“雷吼啊。”
青豆抿唇憋笑,眼神害羞地閃躲。有一萬句話想跟他說。
顧弈精神抖擻,一點也不像一夜沒睡的,拎起她背上的包:“背了什麽東西啊,肩都勒紅了。”
青豆:“給你帶的。”辛苦背了一路啤酒,就是為了給顧弈在火車上喝。
顧弈:“火車上都有的買。背著多累啊。”
老三趕緊謝過弟妹,興奮地把啤酒往他們包裏搬:“火車上的東西哪兒買得起。還是弟妹想的周到。”
青豆趁機抓上顧弈的手,壓低聲音:“昨兒怎麽回事啊”
顧弈斜睨她:“真不記得了”
“說呀!”青豆著急掐他,“啊”
“我也覺得。”顧弈擠擠鼻子,“你要是記得,估計今天是不好意思出門的。”
青豆腦袋一嗡,把他拽到一邊:“我們”她說不下去,臉紅得埋進他肩頭,羞到聲音發顫,“我不記得了。”
她這番反應,明顯錯認為發生了另一件事。
顧弈笑得彎腰,差點沒站住腳,這讓嬌羞的青豆生惑:“我是不是得買藥吃啊聽說有那種藥。”見虎子往他們這裏你看過來,青豆馬上站直,撇淨不良話題的嫌疑。
顧弈深吸一口氣,歎出笑意,無奈地摸摸她的腦袋:“不用。”
青豆更加疑惑,恨不得扯開他的嘴把話拍出來:“為什麽不用啊”
他似笑非笑:“相信我。”
青豆瞪住他。信信信,信你個頭。
虎子摸摸肚皮,左右張望:“哪兒買的盒飯啊,我和豆子正好沒吃呢。”
老三看了看泡沫盒子裏剩的那點,顯然不夠他們吃,遂指向斜前的快餐店:“那兒。”
虎子一把拽上青豆,特大方:“走走,來了都沒好好招待你。哥請你吃頓好的。二素一葷二兩飯!怎麽說!好不好!”
青豆和虎子抱著泡沫盒子吃到一半,廣州師兄到了。
他們四人蹲在火車站路邊吹水,不約而同被平民車流裏駛來的一輛鋥光瓦亮吸去目光。那是一輛奔馳。
誰想到走下來的人是來找青豆的。
“程青豆!”
許久不見,連稱呼都生疏了。以前暗房打照麵,他都直接叫她阿豆的。
青豆激動地掀動裙擺,熱情地招手:“師兄!這兒!”
廣州師兄胸前背著一台黑色啞光的美能達。穿越馬路時,他腳步一頓,馬步一紮,對著青豆就是一張抓拍。
還是老樣子,迷戀拍照。
他見青豆捧著盒飯,不滿道:“怎麽來廣州就吃這個我帶你去吃好的!我們大廣州美食聞名天下。”
虎子剛剛的話就像放屁似的,餘臭反上味來。青豆朝虎子擠眉弄眼,對師兄說:“好啊!”她從左往右介紹朋友,“我朋友虎子,在廣州做生意,以後幫我照應一下啦。這個是華西學牙科的老三,以後是大夫”挨到手邊顧弈,她呼吸頓了頓,倒是師兄認了出來,主動握手:“這不是我們顧教授的公子嗎”傳言果然非虛,青豆和顧弈確實是一對。
青豆牽上顧弈的手,搖頭擺腦,驕傲擺臂:“嗯,這是我最好的朋友。”
人來人往,喧鬧中心,他們緊握雙手,微笑對視,好像一輩子那麽久。虎子咋呼打岔,問他呢他呢他算什麽
青豆害羞地偏頭,忙要抽出手,又被顧弈捉了回去。
顧弈:“別推開我了,我們本來很快就要分開了。”
這話聽著挺正常的,但青豆心口忽然好癢。腳都沒法好好落在地麵,臊得她蹦蹦跳跳。虎子自然也肉麻到了,嗷嗷叫喚,激動得直拍大腿。
師兄拿起相機:“那我給你們拍一張吧。”
火車站前,最適合留影了。
青豆聽君擺布,跟著他們找的位置挪來挪去。洶湧人流中,青豆的肉軀虛焦,唯一確切的感受是手心劇烈的搏動。那裏好像在抖。她輕聲問,“是我在抖還是你在抖啊”
顧弈捏了捏她的手,目光在她臉上戲謔打圈:“是你。”
青豆望著他,兩眼亮晶晶的,泛濫成災的愛意。“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跳得特別快。”
顧弈牽起一側唇角,趁他們不注意,低頭啄了一口:“我的也快。”
熱風拂過虎口濕潤的吻。青豆:“真的嗎”
他撈起交握的手,貼至左心口:“聽。”
小販叫賣、落車報站、嘈雜鳴笛塞住耳朵。青豆什麽也聽不見。
他又問:“聽到了嗎”
青豆想說聽不見。可手背下性感起伏的胸膛誘惑了他,她一開口,說的是心裏話:“顧弈我們昨晚接了嗎”
他牽起一側唇角:“怎麽”
“我現在好想親你。”很想很想,舌頭在嘴裏急得撞門牙。“是不是昨晚沒親夠”
顧弈咽了小口唾沫,清清嗓子裝正經:“可能。”
青豆趁虎子在身後清場,著急問他:“昨晚我們那個了嗎”
顧弈哭笑不得:“你真一點也不記得了”
“我!”說到這個青豆就著急,“記得我還問你”
他逗她:“那就別記得了。”
青豆掐他,咬他,錘他,急得拳打腳踢:“快點說!”
他問她,打得手疼嗎
到底什麽事兒啊!煩死了!怎麽這麽愛賣關子啊!青豆眼睛一皺,都要哭了:“你快說!不說不說就”
顧弈一頓,挑眉威脅她好好說。
青豆咬唇:“那你快說!”
虎子對那兩個交頭接耳不在狀態的人喊道:“喂喂!準備了準備了!”
老三站在顧弈旁邊,推推他,“你也離我近點,你整個人都靠你媳婦兒身上了。”
師兄背朝夕陽落山的金色街道,聚精會神取景:“好了嗎三——”
顧弈單手抄進兜裏,順勢偏頭,“你追著我拔腿毛追了一夜。”說完,他浪蕩不羈地勾起嘴角,看向鏡頭,在最後的“二——一——笑”的倒計時裏,留下他二十五歲最春風得意的一張照片。
昨晚的程青豆在他排尿時走近,阻斷了他的“發揮”和它的“揮發”。她抱著他的腳脖子不停說好c。顧弈並非毫無準備,畢竟她靠近時有影子有腳步,但他沒想到青豆會徑直躺在他腳下,做出這番舉動。
他趕緊伸手,欲要拽她。結果青豆就這麽開始拔他的腿毛了。她說:“好多啊,拔了吧。”聽口氣好像很嫌棄,可她一邊拔,一邊饑渴地拿臉貼了上去。
顧弈隻告訴了青豆前情,後麵他怎麽跑,怎麽甩脫她,她又是怎麽發酒瘋,怎麽亂尖叫,快樂在村裏狂奔,擾了禽類們休息的事兒,他沒說。
鑒於她實在太吵了,驚動一戶人家亮起燈火,顧弈隻能獻身,以吻封緘。
酒後的人是清醒時候的兩個沉。顧弈扛麻袋似的扛著她,蹙眉找路。找了會想把後半泡尿撒了,剛縛上雞,青豆忽然醒了,尖叫地滾進甘蔗地裏。
他們在地裏折騰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啤酒全跑到了膀胱裏,尤其中間還給他整y了兩回,特別難受。他實在來不及,沒管她,徑直泄盡一大泡尿。?
那一刻,他們四目對視,顧弈十分懷疑她是醒的。
青豆就這麽倒在田地裏,望著月光下清澈有力的瀑布,感受耳邊滂沱入池的聲音,眼睛一眨一眨,特別嫵媚。
顧弈當時就想,跟她一起死了算了。
背她回去的路上,她的話也不像醉了。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她說,那天送他去火車站,他沒有答應和好,她一路哭。但是摸到梨膏糖,又原諒了他。“我真的沒法對你生氣,一氣我自己就心疼。”
對於顧弈來說,青豆就像連擦好幾次怎麽也擦不亮的火柴,隱隱放棄,可無意一回頭,它自己就亮了。
亮得人心頭燒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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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火車站格外擠,站外虎子就說,估計這陣畢業潮。等學生回老家,過幾天就好了。
巨大的軌道聲轟鳴由遠及近。玻璃震顫,乘客卷著熱氣一窩蜂下站。甫入月台,青豆嘻嘻哈哈,酒窩蕩漾,挺開心的,並沒有為送別難過。
但那天也巧,正好遇上中山大學送別會。
某係的畢業生離開,學弟學妹集體前來送別。青豆站在燈光黯淡幾近於無的火車站,被他們集體合唱《送別》的歌聲催動,嗚嗚哭開。
虎子看她哭,先還嘲笑,後來那幫學生點起了打火機和香煙,為漆黑的火車站鋪開長長星火,他也被感動得濕了眼角。
他跟著點煙,一起舉起火星子,害臊地嘀咕道,“大學生就是浪漫,跟拍電影似的。”
她就這麽陷在其中,跟人家唱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青豆站在另一座城市,在中山大學的送別歌聲中,縱情釋放情緒,告別自己十餘載的學生生涯。
火車發動前,她也沒顧上跟顧弈說話。看到那邊人群開始揮手,她才趕緊踮腳,拉著顧弈的手:“我會想你的!記得打電話!”
淚水迷糊視野。她甚至都來不及擦一下。
鋼鐵哐哐敲打出無情的離別聲。
顧弈半身探出窗口,捧起她的臉,拇指替她揩去眼淚:“別哭了,跟個傻子似的。”
耳邊哭聲洶湧,祝福和交待越來越焦急。青豆仰起臉,閃過片刻遊離,還狡辯自己沒哭。
他一左一右親吻她的眼睛,嘬掉兩顆迸湧的鹹水珠,貼著她的鼻息喚她:“程青豆。”
青豆濕漉漉的眼睛眨眨,“嗯。”
顧弈唇角一勾,“哼哼。”溫熱有力的舌頭探入口腔時,青豆如遭電擊。他熟門熟路,作壞地銜咬。趁她倒抽一口氣,點到即止,及時撤離。
在火車駛出、手臂吃勁的最後一刻,他用盡全力,意猶未盡地貼著她燙人的耳朵,用力呼喘:“我愛你。”
青豆眼淚停頓,大腦閃過一片空白。等再反應過來,是虎子誇張的詢問:“拍下來了嗎拍下來了嗎”
師兄:“拍了拍了。膠卷全完了。不知道後麵拍進去沒。可惜沒多帶一卷。”
確實拍進去了。師兄後來洗出來的照片,青豆看了。說實話,有失水準。黑壓壓一片,看不出誰是誰,唯二兩張接吻照也是一張遠景,說是劉德華和林青霞也行。
但此次廣州之行是青豆最快樂最幸福的一次選擇。沒有一點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