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師宴就定在這個周日的中午，誰的事兒都不耽誤。
    每個暑假的這個時間段都是謝師宴預定的高峰期，好一點的酒店得提前很久預定才有合適的時間。
    不過文小滿是提前批，通知書比普通批的要早一些到手裏，再加上他們一家子快得有些驚人的行動速度，這個時間差誰都追不上。
    所以酒店也好，老師同學也好，都還沒有被“預定”出去。他們輕輕鬆鬆地就邀請到了所有想要邀請的人，一個都沒有落下，也不用協調時間。
    白粟嫻女士接到電話之後，也當機立斷，決定趁吃飯的時候把老師們的第二次宴席指標先“搶占”了。
    周日的謝師宴熱鬧又溫馨，來的都是看著或者陪著文小滿長大的人，大家也都希望這個小姑娘今後能順順利利，就像這次的謝師宴一樣。
    於是整場都沒有勸酒沒有攀比等等這些不和諧的聲音，隻有大家的陣陣歡笑和對老師們的誠摯感謝，以及大人對在場所有孩子們的美好祝願。
    老陳最後總結，“基調定得不錯，希望今後吃的每一場謝師宴都這麽純粹。”
    謝師宴結束之後，文從勝在這邊也沒有什麽事情了，被楊秋芝“趕回”了鳳泉區的廠裏。
    老文同誌從五月份開始就時常跑蓉城，沒有好好在廠子裏連續待過多久，也確實要回去好好看看去了。
    楊秋芝和文慧敏繼續好好學習，努力提升著自己。
    文小滿則把翻譯放在了一邊，去書店買了法語入門和法語詞典回來。
    開學之後就要係統性地學習翻譯了，她想這段時間讓自己放空一下，到時候好從“零”開始。
    隨著通知書的陸續抵達，文小滿的出門次數也漸漸地多了起來。
    她對孫芳華的擔憂也日益增強。
    文小滿想要給她打電話，又怕她不方便。隻能一天多看幾次手機，生怕錯過她的消息。
    沒有讓文小滿等太久，在班長的謝師宴上，她終於收到了孫芳華的消息。
    孫芳華：文小滿，我到鳳泉區住下了，你不要擔心。
    文小滿立馬回過去：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孫芳華沒有回了。
    等到宴席結束，文小滿給孫芳華撥了過去。
    那邊響了很久才接聽，聲音迷迷糊糊的，“喂？”
    文小滿聽出她是才睡醒的樣子，“不好意思啊，把你吵醒了，你再睡會兒吧。”
    孫芳華清了清嗓子，“咳咳，沒事兒，我現在有好多時間可以睡覺了，現在醒了也好，不然晚上又睡不著了。”
    孫芳華的語氣裏帶著濃濃的疲憊和一絲雀躍。
    文小滿問道，“你現在還好嗎？”
    孫芳華沉默了一下，然後略略提高了聲音，“我很好，小滿，我很快就要自由了。”
    她提高的分貝不僅僅是想清晰地告訴文小滿自己的現狀，也是想要給自己加油鼓勁，從現在起，還有最後一場“硬仗”要打。
    她為了這一天做了兩年的準備，不允許最後的時刻功虧一簣。
    文小滿正想問問她現在具體住哪裏的，就聽到對麵響起了諾基亞的經典鈴聲。
    孫芳華有兩個手機，一個用的是父母和其他同學都知道的那個號碼，另一個是後麵偷偷辦的卡，目前隻有文小滿知道。
    “我先掛了，等有時間了再和你聊。”孫芳華快速地掛斷這個電話，然後深呼了一口氣，接起了那個電話。
    “你這個孽障！你到底死到哪裏去了？給老子滾回來！”
    電話一接通，就聽到了孫父歇斯底裏的怒吼。
    這幾天單位裏其他有高考孩子的同事家裏陸陸續續都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孫父每天都到門衛室那裏看幾遍，可一直沒有等到孫芳華的通知書。
    這天他下班回來，本想問問孫芳華自己有沒有取到通知書的，結果卻看到了她留在家裏的一封信。
    孫母後腳回來也看到了信，她不敢相信一向聽話的女兒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可去孫芳華的臥室裏看過之後，才知道她是來真的。
    ——她把常穿的衣服都收走了，房裏的旅行箱也不見了。她是怎麽敢的？！
    孫父孫母瞬間爆炸，拿出手機就給孫芳華撥了過去，沒想到還能打通。
    孫芳華把手機從耳朵邊拿得遠一點，克製著自己的恐懼，故作鎮定地說道，“爸爸，我給你們留的信看了嗎？要是沒有看的話，我再跟您說一遍。我被吉省的一所211大學錄取了，讀的是我自己很喜歡的中文係……”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孫父粗暴地打斷了，“孫芳華，你翅膀硬了是吧？現在還學會離家出走了！你現在不回來可以，看我不找到你了打斷你的腿！”
    孫母把電話搶過去，“孫芳華，你現在回來，乖乖去複讀，這一次媽媽可以原諒你。我和爸爸這麽多年這麽辛苦都是為了誰？你太讓我們失望了。”
    聽到孫母說出“失望”兩個字，孫芳華的身體條件反射般抖了一下，她想到了從小被關在小房間裏的恐懼與無助，想到了在公眾場合被訓斥的羞恥與難堪，她握緊了手心，告訴自己一定要抗住。
    “媽媽，我現在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我會在這裏住到大學開學，你們不用擔心。”
    孫母失控般尖叫了起來，“孫芳華！你要是不回來複讀的話，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了！”
    孫芳華沒有說話。
    孫父在旁邊繼續威脅道，“孫芳華，你要跟我們鬧是吧？行，我讓你鬧！老子會讓你後悔的！”
    說完，孫父掛斷了電話。
    孫芳華拿著手機，靠著牆，閉上了眼睛。
    讓自己後悔的方式無非就是讓自己丟臉罷了。隻要自己能去外地上大學，能擺脫這種讓人窒息的控製，丟臉什麽的她無所謂。
    接下來的時間裏，孫芳華接到了來自各個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親戚的電話，都是高高在上，讓她回去給父母認錯的。
    孫芳華禮貌回應，就是不鬆口。
    她的手機很快就沒有電了，隻得邊充電邊接電話。
    她沒有關機，也沒有任何不耐煩。
    這些都是自己為了追求自由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孫芳華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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