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一九九二年悄悄到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1月25號是星期六，周海洋剛在203院研究室的大實驗室裏，輔導方小媛重做了一遍期末考試的卷子後，暈頭脹腦的回到了家裏。
    他推開劉岩的房門，隻見他正端坐在寫字台前，聚精會神的奮筆疾書。
    左手邊是一摞空白的明信片，右手邊是一摞寫好了的明信片。
    周海洋掃了一眼，顧不上細看，從包裏拿出一張試卷塞到劉岩鼻子底下，沮喪地說：“哎，你幫我做做這道題，我和媛媛一下午都沒做出來。”
    劉岩把卷子輕輕撥到一邊，抬起頭詫異地問道：“圓圓？哪個圓圓？還球球呢……”
    “方小媛，我老板的女兒，我不是經常輔導她嘛。”
    “哦，以前聽你提過幾回方小媛，媛媛這個稱呼還是頭一回……”劉岩說了一半，忽然起身，指著床鋪興奮地說道：“你先看看我今天的收獲。”
    劉岩的床上攤著不少東西，有整版整版的郵票、一堆四方連、郵折還有首日封。
    他興致勃勃地對周海洋說：“新一輪的猴票，怎麽樣？好看不？我今天排了一天的隊好不容易才買全的。”
    “一下子買這麽多？你這啃老族當的挺自在的呀！”周海洋彎腰在一堆粉色紅色的紙片中隨手翻了翻，感慨道：“看來物價確實漲了不少，這張是兩毛、那張是五毛。我記得你告訴我，80年的時候，那張猴票才8分對吧？”
    “8分？那是十二年前的價格，你知道現在80版猴票漲到多少錢了嗎？”
    “大學剛畢業的那年，你不是告訴我漲到100塊了嗎？1250倍？”周海洋說道。
    “聽好嘍，今年已經漲到300塊錢了！將近四千倍！”劉岩鼓著眼睛激動的說道。
    周海洋的手頓時像觸電似的，從郵票上抽回來，驚呼道：“哇塞！那你這一床郵票將來得變成多少錢？！”
    “此猴非彼猴嘍……”劉岩撇了一下嘴：“當初那個猴票，一共才發行了四百多萬枚。你知道這輪猴票發行了多少？兩億！恨不能都快人手一枚了。”
    “那你買這麽多幹嘛？”
    “這就叫做投資。雖然不會像80年的猴票漲幅那麽大，但總比銀行利息高的多了，最不濟還能寄信你說是不？”
    “反正是你自己的錢，你愛怎麽花就怎麽花。”周海洋頓了頓，轉而問道：“麗莉還沒回來嗎？”
    劉岩一邊認真地歸置心愛的郵票，一邊說：“得臨近春節才能回來。這次是陪幾個客戶去mbi總部訪問考察，要不是那幾個客戶春節前得趕回來，她還想在美國多玩幾天呢。”
    周海洋聞言，無聲地歎了口氣：“她去美國真容易，短短幾個月都第二趟了吧。可咱們到現在還沒去過一次呢。”
    “你活該！誰讓你自己不去的？！”劉岩惡狠狠地說完，又哀怨地接一句：“我才是想去去不成。”
    “哎，你趕緊幫我把那道題做出來，你要是也不會，那就隻能等麗莉回來了。”周海洋聞言，看了劉岩一眼，連忙轉移話題。
    劉岩懶洋洋地把卷子抄在手裏，瞄了一眼，同時指著寫字台，吩咐周海洋：“你也別閑著，替我接著寫明信片，就按我寫好的樣子抄。”
    “你哪兒有那麽多朋友啊？這麽些明信片都寄給誰啊？”周海洋說著就在寫字台前坐下，剛仔細看了幾眼，便詫異地問道：“怎麽回事？這一大摞都是寫給你自己的？！怎麽？寄信人全是我？”
    “真是少見多怪！”劉岩倚靠在床頭的被垛上，盯著眼前的卷子說：“你好好瞅一瞅，那是一般的明信片嗎？那是賀年有獎明信片。
    看見下麵有個組號，還有一串數字了沒有？下個月就要搖號抽獎。
    隻能收信人去兌獎，我花了那麽多錢，還又寫又寄的，當然是為了讓我自己中獎，不寫我寫誰？”
    “寄信人為什麽都是我？”
    “寄信人是誰不重要，隨便寫。我懶得換，就一直寫你了。”劉岩一臉寫滿了壞笑。
    “幹脆寫你自己不就得了？”周海洋揶揄道。
    “自己寄給自己，難道你不覺的有點兒淒涼了嗎……”
    周海洋忽然來了興致：“誒，都有什麽獎品？你又花錢又花時間的，不會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吧？”
    “我劉岩什麽時候做過這麽離譜的事情了？特等獎是進口25英寸彩電，一等獎是國產21英寸彩電，二等獎是國產雙卡收錄機，然後是三等一直到六等，不過我對那些獎沒興趣。”
    說完，劉岩又掰著手指細數：“我是這麽計劃的，要是中了特等獎呢，就把我家現在這台電視換嘍。
    要是中了一等獎呢就給麗莉，她現在用的是她家的18寸老昆侖。
    實在不濟中了二等獎呢，就把桌上這台錄音機淘汰掉。”
    周海洋聞言，問道：“那我受累問一句，二等獎的中獎率是多少？”
    “十萬分之二。”
    “一等獎呢？”
    “百萬分之二。”
    “你總共買了多少明信片？”
    劉岩想了想：“五百張，不到兩百塊錢。”
    周海洋聞言，撲哧一聲樂了：“所以你中二等獎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一，中一等獎的機會是千分之一。”
    劉岩脖子一梗：“你算的是普通人的概率，但你沒發現麽？我的運氣是普通人的一千倍！”
    周海洋接著問道：“那我還是再受累問問六等獎是什麽吧。”
    “好像是一張明信片。”
    “中獎率呢？”
    “到時候會搖出兩個最後一位數字，所以是十分之二。”
    周海洋把筆一扔：“聽你這麽一說，我都沒心情替你寫了。估計你忙活半天，最後換回來一百張明信片！不信你瞧著。”
    “別囉嗦，趕緊寫！”劉岩命令道：“明天我就該去郵局寄了。”
    周海洋心不在焉地寫了幾張明信片，忍不住又放下筆問：“那道題做得出來嗎？”
    “這麽簡單的一道題，早做完了，剛才沒好意思馬上告訴你，怕傷了你的自尊心。”劉岩輕描淡寫地說。
    周海洋驚訝地急忙湊到劉岩身旁，看了半天劉岩在紙上潦草塗抹出來的解題過程和答案，又悶頭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還真是這樣，我怎麽就沒想出來呢？”
    “就你這水平還給人家當輔導老師呐，這不是誤人子弟嘛，我真替那女孩還有她爸捏把汗……”
    “唉，我這也是被趕鴨子上架。”周海洋尷尬地撓著頭皮，突然看著劉岩說道：“對了！要不然我跟我們頭說一聲，讓你給媛媛輔導怎麽樣？”
    “你還是省省吧！別給我沒事找事，我手裏的事情多著呢。”
    “你整天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不能光看表麵現象。有些人整天看似忙忙碌碌，但依然看不到目標和希望。
    你別看我在家呆著，我腦子裏可是每一分鍾都在不停地轉動著，我心裏清楚方向在哪兒。”劉岩說道這兒，很嚴肅地看著周海洋：“海洋，送你一句話聽不聽？”
    “什麽話？”
    “也許是你不愛聽的話。”
    “你說吧，我洗耳恭聽。”
    “記住了！當你不斷努力，但仍然看不到希望的時候，當你懷疑自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時候……”劉岩稍做停頓，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怎麽了？別磨磨蹭蹭！快說！”
    “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你一定要不斷提醒自己，告誡自己，得承認……”劉岩又頓了頓，然後接著說道：“……你是真的不行。”
    說完，他就憋不住開懷大笑。
    周海洋聞言，一臉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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