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邱先生這麽一說，範麗莉的心旋即從嗓子眼沉到了腳底。
    她愈發認識到，自己當時給mbi惹下多麽大的麻煩。
    雖然道騰係統這樣的公司，或者邱先生這樣的人物，遲早會聞到魚腥味兒、進入華夏市場。
    但他們此時此刻的到來，正是因為範麗莉的一時失誤。
    這不由得讓她頓時覺得，自己簡直是個曆史的罪人。
    這種深重的內疚與負罪感，令她再也吃不下去了。
    由此導致的後遺症，使得範麗莉後來無論吃到怎樣精美可口的日式料理，都覺得味同嚼蠟。
    範麗莉試探性的問道：“如果幫助你們賣二手的mbi大型機給客戶，我能拿多少提成？”
    邱先生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了一抹微笑，伸出三根手指，在範麗莉的眼前晃了晃：“規矩一樣。”
    “不可能吧？你們賣二手機也能像賣自己的產品那麽高利潤？”
    “當然，這個沒必要對你隱瞞。所以對我來說，賣哪個都一樣，隻要賣得出去就成。”
    “mbi的二手機，總不會比你們道騰自己的東西更便宜吧？”
    “當然不會，但也沒必要更貴，硬件部分其實大家的成本都差不多。差距主要在品牌信譽、技術支持和售後服務。我這裏有一份pricelist，你可以看一下。”
    範麗莉心裏頓時一個激靈，接過價格表仔細地看了一遍。
    邱先生的兩個手指頭始終捏住價格表的左上角，好像準備隨時抽回去似的。
    範麗莉見狀，笑著問道：“幹嘛？這一份舍不得給我？”
    邱先生微微一笑：“如果你答應合作，而且我們之間簽了協議，當然可以留給你。怎麽樣linda？想好了嗎？”
    範麗莉邊看邊說：“呃，這麽重要的事情，如果我現在就答應你，你不覺得顯得不夠慎重嗎？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回去考慮一下，可以嗎？”
    “當然可以，哦對了！如果你覺得等我們拿到單子後再給你提成這種方式不放心，或者對我們得到客戶信息後能否拿下單子有顧慮，咱們可以換一種交易方式。”
    “你的意思是，一手交錢一手交信息？”
    “對！每當你給我一條客戶信息，我先支付給你一筆信息費，等到單子成交之後，我再付給你一筆提成，怎麽樣？你開個比例吧，覺得多少合適？”
    “嗯，我還是先回去考慮考慮。”範麗莉仍然不肯立即給予明確的答複。
    邱先生笑著說道：“好，我恭候你的佳音。”
    他一邊說，同時已經將價格表收了回去。
    見範麗莉已經不打算再動筷子，邱先生便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你這頓沒怎麽吃好，下次換個口味我再請你。”
    等邱先生結完賬，兩人便在餐廳門口分手。
    範麗莉見邱先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便馬上折返回餐廳，急匆匆從包裏摸出筆，卻發現沒帶足夠大的紙。
    她走到結賬櫃台比劃著向服務員索取，服務員也一時找不出大的紙張，便隨手遞給她一張菜單。
    範麗莉便把菜單翻過來，憑著剛才幾分鍾瀏覽的記憶，開始默寫腦子裏的mbi二手機價格表。
    菜單的空白地方都填滿了，能想的起來的基本都寫了，她這才輕輕地籲出一口氣。
    走出餐廳的時候還不到八點半，雖然距離劉岩家僅有一站之遙而且順路，但範麗莉沒去找劉岩。
    她也沒上父母家，而是打車徑直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
    此時此刻，她沒心思見任何人，隻想自己一個人靜下心來，好好考慮下一步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在做出第一個抉擇的時候，範麗莉沒花多少時間。
    她近乎本能地決定，絕對不能與邱先生合作，今後也不會再跟他有任何聯係。
    貪圖一己私利，向競爭對手出賣mbi公司的商業機密，這完全不符合範麗莉的個人價值觀和職業道德理念。
    她的自尊、自重、自愛與向來清高的品行，更令她無法接受和容忍這種小人的卑鄙行徑。
    之前為了急客戶之所急，無意間引狼入室。
    現如今為了個人利益，有意識的狼狽為奸。
    這兩者畢竟有著本質上的天壤之別。
    何況她對錢沒什麽概念，也從來不覺得自己缺錢，犯不著為這點蠅頭小利和不義之財，突破和踐踏自己的底線，去冒毫無意義的風險。
    但隨之而來的第二個選擇，卻讓她幾乎徹夜難眠，那就是：要不要向公司報告這件事情？
    按理說，當得知競爭對手已經出現、公司麵臨迫在眉睫的危機時，身為員工，有義務在第一時間向公司預警。
    因為無論道騰係統的兼容替代機，還是bi華夏公司剛剛起步沒多長時間的大型機業務，必將深受其害。
    更何況這個麻煩，還是她一手造成的。
    所以，她不僅不能裝聾作啞，反而應該挺身而出，盡微薄之力幫公司應對挑戰，以求將功贖罪。
    但問題是，自己如果向公司通風報信，會不會反而招致公司內部大多數人的懷疑呢？
    公司的頭一個疑問，肯定會是：你範麗莉究竟如何得到這些信息的？
    而自己應該怎樣作答？
    如實回答的話，會不會令公司有些人懷疑自己是雙麵商業間諜，兩邊邀功輸誠？
    如果隱瞞其中細節的話，又能否自圓其說？
    萬一弄巧成拙漏洞百出，再想從實招來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對此，範麗莉整個晚上在床上輾轉反側，腦子裏不斷出現和預演著，公司可能對她的百般盤問、甚至各種懷疑的目光。
    幾個小時的精疲力竭之後，她最終還是拿定主意有一說一，畢竟自己對公司的忠心可昭日月。
    而簡單與直接的事實陳述，比任何精心編織的謊言都更具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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