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在鷺城港務局黨委書記寬敞的辦公室門口時，周海洋看到林書記正端坐在大辦公桌前，手裏拿著幾份材料。
    聽見門口有動靜，林書記抬起頭一看是周海洋，便招手道：“小周，進來進來，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呢。”
    周海洋沒有提及兩天之內鷺城寧城打了個往返，走進來在林書記對麵坐下說道：“昨天去維修站看了看，又拜訪了幾家電腦公司……”
    林書記聞言，隻是點了點頭，接著，把周海洋請到紅木沙發上，嫻熟而專注地泡著茶。
    隻見他用夾子捏起小茶盅衝一衝又倒掉，溫杯過後抓起小茶壺在茶海上兜了好幾圈，再把四個小茶盅排成一列，像給花澆水似的來回澆。
    然後，用拇指和中指捏著一個小茶盅放在周海洋麵前。
    笑著說道：“這是我自創的林氏功夫茶，比鷺城當地人地道的泡法偷工減料啦，也就糊弄你這種門外漢。
    你到鷺城的時候，隨時可以過來，我的大門從來都是敞開著的。”
    周海洋正在想如何切入主題，林書記卻仿佛猜到他的心思，直截了當地說：“小周，憑著我參軍之前和老方老賈在一起插隊多年的感情，不是我不幫你，在港務局這種單位，微機的購買權和使用權主要在業務部門，我充其量也隻能敲敲邊鼓。
    即便我豁出臉皮幫你去求業務部門讓人家買，人家也不會買賬的，畢竟花的是他們部門的預算，憑什麽聽我的主意？”
    “但如果您能幫他們掙到錢呢？”周海洋聞言，冷不丁對林書記拋出這麽一句，見對方一愣，又連忙解釋說：“我的意思是，如果買電腦能讓業務部門和港務局的全體職工都能從中得到好處，他們就不會不買您的賬了吧？”
    林書記盯著周海洋看一會兒，忽然笑了，抬手指著門口：“小周，我的門可開著呢，你倒挺光明正大的不避人？
    你們公司可是國家級科研院所的正規公司，你也是堂堂的科研人員出身，可不能搞行賄受賄那一套。說實話，即使你們想搞，也搞不過別人，還不如留個清清白白的名聲。”
    “林書記您誤會了，我指的真不是見不得人的那一套。我是在想，有沒有什麽方法，讓我們華宇和鷺城港務局不再是買賣雙方的關係，而是建立一種行業合作夥伴的關係。”
    “行業合作夥伴？”
    周海洋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比方說，咱們兩家成立一個合資公司，港務局買電腦都通過這家合資公司，肥水不流外人田，電腦買得越多，合資公司賺錢越多，港務局職工的分紅也就越多。”
    “你別以為我年紀大了，欺負我腦筋不好使。
    合資公司裏也有你們華宇的錢嘛，港務局分紅多，你們分得也多嘛，羊毛出在羊身上，分來分去，結果都是分港務局的錢。”
    “林書記，按照這種合作關係，我們華宇不僅不會從合資公司拿走一分錢利潤和分紅，而且還能幫助合資公司賺錢。”
    林書記直勾勾盯著周海洋看了許久，不知所以然。
    周海洋接著說道：“林書記，我給您舉個例子算筆賬，一台微機的市場價比如說是兩萬八千塊錢，港務局從鷺城某家電腦公司買就是付這個數，兩萬八千塊錢隻換回一台微機。
    如果港務局從合資公司買，雖然也是付給合資公司這個數，但在換回一台微機的同時，合資公司又掙了一筆錢。
    因為合資公司從我們華宇公司拿貨，是按照全國統一的代理價兩萬五，合資公司掙到的就是這中間三千塊錢的差價。
    按照這種方式，港務局沒有任何違法違規的地方，至於合資公司掙的錢，那是港務局關聯公司合法經營的正當收益，別人能說什麽？”
    “話是這麽講，表麵來看港務局一如既往還是正常花錢買電腦，合資公司呢也是正常倒手賣電腦，但中間這三千塊錢還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回扣啊……”林書記躊躇道：“這裏就有個政策風險問題，而且港務局出資興辦合資公司可不是件小事，估計局領導不太容易下這個決心。”
    “不用局領導下決心，”周海洋笑著說道：“隻要港務局的全體職工下決心，隻要職工代表大會表決通過就行了。”
    林書記一怔，想了想，沒悟出這裏麵有何玄機，不免有些不悅地說道：“小周，你在打什麽主意？”
    “林書記，您的擔心我理解，有一個辦法可以規避你擔心的這兩個問題。首先，如果合資公司掙的錢歸局領導支配，確實可能引起非議。
    但如果這錢是由港務局全體幹部職工享有，並沒變成某些人的一己之私，誰還能說三道四？
    再有，合資公司不需要港務局出麵，下屬的第三產業都可以作為合資公司的一方，而且，有一個更合適的部門，這就要看局裏能否下決心了。”
    房間裏靜悄悄的，林書記早已忘了功夫茶這碼事，他琢磨一會兒問道：“你是指……工會？”
    “對啊林書記，難道還有比工會更能名正言順代表廣大幹部職工利益的嗎？工會裏包括離退休老幹部，這樣以往曆任局領導們一定不會有意見；工會也包括將來要退休的現任領導們，所以他們心裏也會有數，在自己任上定的這件事將來不會人走茶涼。
    由工會出麵，成立全體職工持股會，為廣大職工謀福利，這是件好事，也是個創舉，將來可能推廣呢。”
    “工會能搞合資公司？”
    “能啊林書記。今年四月份國家剛剛頒布施行了《工會法》，咱們工會隻需要經過簡單的核準登記，就可以成為具有獨立民事行為能力的社團法人，當然就可以投資入股開公司啊。”
    林書記顯然已經進入角色，追問：“那咱們雙方之間怎麽分？”
    周海洋笑著說道：“我們華宇的態度非常明確，不控股、不派人、不查帳，我們隻要求合資公司保證從華宇進貨就成。”
    “可問題是，我們工會這邊一時拿不出多少錢啊，要想在全體幹部職工範圍內搞集資，也需要時間呐……”
    “這點您放心，”周海洋把聲音壓低一些：“我們華宇也拿不出什麽錢。
    這合資公司其實就是個皮包公司，隻是以它的名義向華宇公司訂貨，港務局的貨款從它的財務賬上過一遍，隻要訂單走完，留在它賬上的利潤就可以作為這個公司的注冊資金了。”
    林書記嘴上一邊念叨，手上一邊比劃著，興奮不已地說：“沒想到工會這個組織居然也能搞出點名堂，有意思，這是托改革開放的福啊；還有你，小周，也是托你的福。”
    林書記忽然想到什麽，眉頭一皺，“你跟我聊的這些，老方和老賈他們都知道嗎？”
    “當然啦，我昨天不是跟老板打了半天長途嘛，我說的每個字都是老板授意的。”周海洋又一笑：“除了不能替他簽字，別的我都可以代表他。”
    林書記垂下眼皮沉思片刻，下定決心說：“好，我這叫幾個人來一起商量，說幹就幹，要幹就幹好！”
    他走到大辦公桌旁，打了幾個內線電話，回來坐在紅木椅子上靜等。
    林書記忽然問：“小周你今年多大？”
    周海洋隨即回答：“已經二十七了。”
    林書記笑著點了點頭：“後生可畏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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