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當裴曉虹又傳呼周海洋的時候，他正在工商銀行排隊存錢。
    剛從公司財務手裏取來的獎金，仿佛還散發著熱氣，令周海洋實在舍不得這麽快就遞進高高的櫃台窗口裏去。
    銀行櫃員問道：“這是存多少？定期活期？”
    周海洋不禁躊躇，他還沒想好該給姐姐寄多少，便回道：“先存活期吧。”
    “三萬都存活期？”櫃員高聲確認道。
    周海洋聞言，恨不能將手伸進窗口把櫃員的嘴堵上，他一邊連忙點頭，一邊偷瞄著旁邊的儲戶，還好別人並沒表現出什麽異常反應。
    走在路上的時候，周海洋拿拿定了主意，他決定過兩天就給姐姐寄去一萬五千塊錢。
    他覺得這個十倍的增幅，足以讓姐姐收到驚喜的效果。
    同時他也打算向姐姐說明，今後寄錢的頻率與數額將不再固定，明麵上是力圖給她不斷製造驚喜，暗地裏卻是因為周海洋其實並無把握，從此以後每個季度都能達到這麽好的業績。
    回到公司後，周海洋才想起給裴曉虹回電話。
    裴曉虹剛接起電話就說：“你得請我吃飯。”
    周海洋反問一句：“你們報社的食堂是不是承包出去了？”
    “咦，你怎麽知道？真神了！”裴曉虹不由得驚呼道。
    “這承包人未免太利欲熏心了吧，但凡有點兒葷腥也不至於把你餓成這樣。”
    “去你的！發現你現在越來越貧了，一點兒西北人的淳樸敦厚都沒剩，比我們寧城人還油嘴滑舌。”
    “沒辦法，周圍寧城人太多，還一個賽一個能說。”
    “和這個沒關係，我看主要是跑市場做銷售讓你學壞了。”裴曉虹轉而說道：“你真不懂假不懂？其實關鍵不在於吃什麽，而在於和誰一起吃。”
    “準確地說，是吃誰吧……”周海洋揶揄道。
    “吃你一次怎麽啦？讓你出點兒血真比讓你生孩子都難。我告訴你，這次我有充足的理由讓你哭著喊著請我吃飯。”
    “你說吧，我眼淚和鼻涕都已經準備好了。”
    “是這樣，我們《經濟報》的幾個人下海搞了一家市場調查公司，他們做了一份針對全國微機市場的分析報告，有按地區和行業統計的各品牌銷量和市場占有率，還有月度價格走勢分析，以及93年到95年的市場預測。
    我說寫稿子有急用，讓他們先給了我一份。
    怎麽樣？如果你識貨的話，不用我多說這東西價值如何吧？”
    周海洋聞言，立刻連聲問道：“你今天晚上有時間嗎？想吃什麽？中餐還是西餐？”
    裴曉虹不禁哈哈大笑：“算你聰明。你們西北人不是愛吃麵食嘛，我就委屈一回自己，陪你去吃必勝客的烙餅吧。”
    “好，沒問題。我下班打個車去接你，然後去必勝客。”
    “喲，行為這麽反常，太陽從西邊出來啦？從你那兒打車到我這兒再去必勝客，麵的都得超二十塊，你漲工資了？”
    周海洋嘿嘿一笑：“經濟狀況略有改善。你放心，我不能讓你坐麵的，接你怎麽也得是夏利。”
    裴曉虹跌足懊悔：“早知道我就要求吃正經的西餐了！”
    “下次，下次。”周海洋連忙敷衍過去。
    周海洋先打輛麵的到新街口，和裴曉虹碰頭後，再打輛夏利去必勝客餐廳。
    沒想到居然已經有三四撥客人正在排隊等位。見狀，周海洋小聲對裴曉虹嘀咕道：“有錢人真多。”
    裴曉虹聞言，笑著逗他道：“喲，你把自己也歸為有錢人了？”
    周海洋很實在地說道：“反正兩年前我吃不起必勝客。”
    等到終於在桌旁落座，周海洋首先聲明：“這頓飯是我請你，不是華宇公司請。”
    裴曉虹剛打開菜單，聽周海洋這麽一說，不由得為難道：“聽你這話的意思，是讓我最好別點貴的？”
    “當然不是，就是強調一下我的誠意，你隨便點，想吃什麽點什麽。”
    “其實聽你那樣說我挺高興的，說明咱們之間不再是工作關係而是私人關係。
    哎，咱們能不能做個約定，從今往後，像吃飯呀看電影之類的這種情況，第一，都是你掏錢；第二，都不開發票不報銷，好不好？”裴曉虹說完，就有些忐忑地看著周海洋。
    “太沒問題了，一言為定。”
    周海洋如此痛快地答應，令裴曉虹頓時感到有些意外。
    她不禁懷疑周海洋是否真的理解此項約定的深刻含義，會不會隻是出於腰包鼓了以後，頭腦發熱或者一時豪爽，也許周海洋更意在表明自己絕不占公司便宜？
    裴曉虹又追問一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從今往後，我對你就再也不用客氣，可以心安理得花你的錢了？”
    “當然啦，不就幾頓飯錢嘛，不用再跟我客氣。”
    裴曉虹聽周海洋這麽一說，便明白他並沒明白她的意思，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笑一下。
    她點了一個九寸的超級至尊披薩，又點了一盤沙拉和兩杯芬達。
    周海洋見狀便說：“不夠吧？你再點幾樣。”
    “應該夠了，你負責吃披薩，我負責吃沙拉。”
    正好服務員過來在桌上放下一個比碗淺一點又比盤深一點的餐具，說：“一份沙拉，請自取。”
    周海洋見狀，立刻說道：“這一小碟夠吃幾口的？披薩改要大號的吧。”
    裴曉虹笑著搖頭：“你要是不夠吃再加，反正我這一盤沙拉肯定夠了，沒準兒還能分你一半，你就瞧好兒吧。”
    感覺等了好久，周海洋的芬達已經喝下去大半杯，隔壁桌稍早叫的披薩都端上來了，才看到裴曉虹一邊吆喝“借光借光，小心別碰我”，一邊托著寶塔一般層層疊疊，比丘吉爾的禮帽還高的沙拉“山”走回來，周海洋等她把沙拉放在桌上才敢發問：“你拿什麽托回來的？盤子呢？”
    裴曉虹擦著手很有成就感地一努嘴：“喏，就在底下呀，你以為我直接用手這麽抱回來的呀？”
    周海洋歪頭從沙拉的下沿往裏看，發現沙拉確實是落座於剛才那個碟子之上，他不禁驚歎：“你還真有兩下子。”
    裴曉虹拿過一個空盤，自上而下把勞動成果一層層取下來分給周海洋。
    周海洋則仔細研究這座沙拉“山”的構造，連聲嘖嘖稱讚：“你這套傑作太符合結構力學了，基礎部分密度大，然後用胡蘿卜條把碟子的上緣同時向上和向外延展，最大限度地擴展了支撐麵積。
    再用黃瓜片像魚鱗似的擺滿，讓它們互相借力。
    接著用菠蘿塊壘出承重牆，中心再澆築用沙拉醬攪拌的土豆丁、玉米粒和豌豆，設計尺寸和施工次序精確完美，你太有才了！”
    裴曉虹整整裝滿三大盤，謙虛道：“周老師過獎了，我隻是出於一個吃貨的本能，再加上幾分執著。”
    這個時候，服務員正好把披薩端上來了，她瞟一眼這桌上的沙拉，又瞟一眼裴曉虹，會心地一笑，搞得裴曉虹竟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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