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啟東站起身走向門口，接起電話說道：“喂……媛媛啊，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覺？等我？你等我幹什麽？我這麽晚不回家不是常有的事嘛……”
    他的手本已搭在把手上，但他扭過頭瞟了一眼周海洋，又走回來重新坐下，接著說道：“哎對了媛媛，爸爸問你，我要是以後每天不能回家，你會天天這樣等我嗎？
    ……沒有的事兒，別瞎猜，我跟你媽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我是說如果，比方我要去鵬城或者香港常駐一段時間，沒法回寧城沒法回家，你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你媽？
    ……為什麽非得我去不可？”他又抬頭瞟了一眼周海洋，接著說道：“我是華宇公司負責人，當然必須我去，別人不行，就像你的家長會，我不去誰去？
    ……什麽？你巴不得別人替我去開家長會？臭丫頭，沒一句正經的。
    哎，我問你呢，你到底能不能讓我放心地走？
    ……什麽？偏不讓我放心？
    媛媛，你如今長大了該懂事了，我再不放心，不能回家的時候照樣回不去……
    這點你得明白，爸爸有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此時此刻，周海洋眼前恍惚浮現出一幅畫麵：
    方小媛正趴在窗台上，臉貼著窗戶，鼻尖緊緊壓在玻璃上，眼巴巴地望著夜空中的月亮，口中念念有詞，祈禱著爸爸早日歸來，口中的哈氣在冰冷的玻璃上氤氳出一小片白霧，片刻就消失不見了……
    周海洋的心頓時像被揪了一下似的，仿佛方小媛的痛苦，有一大半原因要歸咎於他；仿佛是他的怯懦與逃避，害得人家父女不得相見。
    這讓他怎麽忍心，又怎麽擔當得起？
    周海洋表情呆滯地看著方啟東問道：“得在裏麵蹲多久？”
    “這我說了也不算，得看最終判決。估計短則三年、長則五載吧。”方啟東隨即壓低聲音：“海洋，有一點你盡管放心，你在華宇的股份不會受任何影響，我會替你留著，誰都別想碰，你永遠是華宇的股東。
    等三、五年你出來了之後，咱們繼續一起把華宇做大做強！”
    此時此刻，周海洋腦海裏莫名其妙的湧現出一句話：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他不記得這話究竟是誰說的了，隻隱約覺得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支持他、推動他，讓他不由自主地再次站起身，慷慨激昂地對方啟東說道：“我周海洋不入監獄，誰入監獄？！”
    這番擲地有聲、振聾發聵的話語剛講完，周海洋還沒來得及被自己所感動，就突然感到小腹一陣痙攣。
    也許是路上騎車灌了不少北風，也許是精神高度緊張，更可能是二者交互作用，令他的肚子又開始鬧騰了。
    周海洋連忙轉身奔向門口，嘴上說道：“不行了，我肚子又開始疼了，得先上趟廁所。”
    方啟東站起身剛要說什麽，周海洋已經拉開門了。
    就在這個時候，守候在門外的兩個壯漢，立刻一擁而上堵在了他麵前。
    周海洋見狀，頓時嚇了一跳，隨即腦袋“嗡”地一聲。
    刹那間，仿佛靈魂出竅一般，就像另一個自己活生生的漂浮在半空，俯視人間的這一切，他頃刻間全都明白了：
    原來剛進屋的時候，方啟東口中所謂的怕麻煩和預防萬一，竟然指的是他周海洋！
    周海洋慢慢回過頭，兩道目光像箭一般的射向方啟東。
    方啟東從來沒見過這副樣子的周海洋，他連忙衝到門口揮手喝斥道：“你們幹什麽？！他是要去廁所，趕緊讓開！”
    周海洋奮力撥開那兩個人，剛要邁步，又聽方啟東在後麵叫住他。
    他回過頭，隻見方啟東手心朝上，向他伸出了右手。
    周海洋輕蔑地冷笑了一下，把手中的大哥大交到方啟東的手裏。
    ……
    周海洋從廁所出來之後，重新又坐在剛才那把椅子上。
    此時此刻，在周海洋心裏和眼裏，方啟東再也不是以前的方老師和方總了。
    連這個世界，都再也不是以前的世界了。
    這一切的一切，瞬間竟然變得那麽可笑，而最可笑的，正是他自己。
    剛才的慨然與壯烈，已經恍如隔世。
    周海洋直勾勾盯著方啟東，淡淡一笑問道：“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對吧？”
    “海洋，你別多想，尤其不要把我往那方麵想。咱們都是為了華宇，隻是分工不同而已。
    你受的委屈更大，但我要扛的責任更重。
    我會永遠記得你為華宇的付出，你是替我進去的，所以你放心，我會盡一切所能來幫你。”
    周海洋揮了揮手：“說這些都沒用了！告訴我，下一步該做什麽？”
    “明天一早，我陪你去公安局，我會把情況跟他們說清楚，這樣你就算是自首。
    他們會從輕處罰，後麵的事情你都不用操心，我會幫你安排料理好的。”
    周海洋不由得冷笑一聲：“我不用操心，哼！我操心有用嗎？”
    方啟東頓時一臉寫滿了尷尬，陪笑道：“我剛才說了，咱們隻是分工不同。
    接下來，還有一項很重要很關鍵的環節，咱倆必須把你的說辭捋一遍，必須簡明扼要。
    不僅不能拖泥帶水，還得自圓其說，絕對不能自相矛盾。
    尤其要把握分寸，既不往自己頭上扣帽子，也不能把別人牽扯進來。”
    “明白。我既然已經把這件事情扛起來了，當然沒必要再牽扯別人，尤其是您，對吧？”
    “呃……”方啟東點了點頭：“我還得在外麵四處幫你活動，讓你在裏麵的日子能好過一點，還要爭取你能早點出來。”
    接下來，方啟東花了很長時間，替周海洋把所謂的一套滴水不漏的口供設計好。
    又將各種可能的審問套路，演練了好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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