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吃幾口，裴曉虹就忍不住轉而問道：“哎對了，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有可能回華宇嗎？”
    見周海洋搖了搖頭。
    她又追問道：“沒可能了？”
    周海洋囫圇道：“無所謂有無可能，我根本就沒考慮過這條路。”
    “那你考慮到別的公司試試嗎？還準備繼續做電腦這行嗎？”
    周海洋仍然搖了搖頭：“我不想再給別人打工了。”
    裴曉虹頓時瞪大了眼睛，驚呼道：“這麽說，你要自己幹？”
    “對。”周海洋笑著說道：“今天在街道，人家再三教育我，要自主擇業、自謀生計。這幾年的切身體會告訴我，政府的話咱得聽。”
    裴曉虹聞言，不由得心裏一陣酸楚，接著轉而低聲說道：“瞧你說的，創業本來是挺輝煌偉大的一件事，怎麽被你說得可憐兮兮好像走投無路似的。”
    周海洋旋即收起了笑容：“對別人來說，可以稱得上輝煌偉大。但對我來說，本來就是走投無路嘛。
    再說了，要真的想幹成一點事情，就得把其他的念想包括退路通通切斷掉。這一點，不得不說，方啟東就是個榜樣。”
    裴曉虹聽周海洋這麽一說，頓時一撇嘴：“他？哼！他算什麽榜樣？害你害得還不夠慘啊？
    你知道麽，這幾年，我一句華宇的好話都沒說過。為此，華宇公關部跟我們報社打過好多次招呼，告我的狀。
    這也是我想做新媒體的直接原因之一。
    從此，不再由什麽主編、總編來決定你的稿子命運，沒有人能讓新聞不見天日！”
    “說得我越發好奇，你的新媒體社區到底是什麽樣的……”
    “哎，你要是真有興趣，要不咱們一起幹吧？”
    周海洋沉思片刻，認真地說道：“我覺得憑著咱們之間的關係，不應該做同事，事業與感情牽扯在一起不好。”
    “我就這麽一說而已，其實我早猜到你肯定不願意跟我搭伴創業了。不過，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幫我，你就是我的精神支柱。”
    “得了吧，又來了！你幫我還差不多。今天你已經給我上好幾堂課了。”
    “哎說真的，如果你真決心創業，我倒建議你認真考慮一下互聯網這個方向。”
    “我確實有這個想法，裴老師有什麽建議嗎？”
    裴曉虹聽周海洋這麽一說，心情立刻大好。
    隨即嘿嘿一笑，拿出一張紙巾抹了抹嘴，把筷子撂下，把碗往旁邊一推，身子往前一靠：“我覺得吧，選擇互聯網這一領域，有兩大理由：
    第一，因為它新。
    站在全世界的角度來說，像wy和yh，都才成立四、五年，wr推出瀏覽器也才三年，這幾家可都是互聯網的先驅。
    再回過頭來看看國內搞互聯網的，頂多才一、兩年曆史。
    你現在開始，都算得上是先行者了……”
    周海洋插話道：“你剛才提的頭兩家公司，我根本聽都沒聽說過。
    怎麽有一種感覺，好像五年前我的前腳剛一進去，互聯網這東西後腳便冒了出來……”
    裴曉虹微微一笑：“哈哈，巧合，純屬巧合。但我可以保證，你根本沒耽誤多少。
    前幾年他們是在摸索、熱身，是在為你鋪路。如今你一出來，正好大顯身手。”
    周海洋接著說道：“你說它新，這點我認同，但新東西的風險也大。
    先驅通常都會成為先烈，鋪路的往往會成為墊腳石。最終的命運，都是被人家從身上踏過去。”
    “對呀，即使是這樣，那又何妨？
    好比我想搞新媒體革命，我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十有八九得付出犧牲，可這有什麽不好？
    我隻希望，當後來者從我身上踏過去的時候，能念叨一句：這個叫裴曉虹的，當初看得真特麽的遠……這輩子就知足了！”
    周海洋聽裴曉虹這麽一說，不由得兩眼一亮，頓時被她的這番話深深感動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在裴曉虹這副嬌小的身軀裏，竟然蘊藏著一絲豪情、一絲悲壯。
    他直勾勾盯著裴曉虹轉而問道：“你說的第二個理由呢？”
    “第二，因為它門檻低。
    大家都草創不久，即便像yh這樣的老大，前年也才賺了幾萬美元，遠遠夠不上壟斷巨頭。
    所以，對於新人來說，有的是機會。
    搞互聯網需要的錢不多，一台電腦一根網線就可以起步。
    技術也是新的，現學都來得及，所以根本用不著擔心玩兒不起。總之，非常適合你投身進去。”
    周海洋苦笑著說道：“你說的輕鬆，門檻再低，初期投入也是必需的，總得找些錢來吧？”
    “具體細賬，等回去我慢慢算給你看，我這會兒先結賬。”裴曉虹抬頭招了招手：“服務員，買單！”
    隻見周海洋旋即從兜裏掏出幹癟的錢包，她立刻伸出手製止說道：“你不用管，這頓飯我來結。”
    周海洋頓時一愣，扭過臉看向裴曉虹：“咱們當初不是有過約定嗎，吃飯之類的都是我掏錢，難道你忘了？”
    裴曉虹大剌剌地一擺手：“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如今你剛出來，不是沒錢嘛。”
    周海洋脖子一梗，兩眼一瞪：“沒錢可以掙錢啊！再說一頓飯的錢，我還是掏得起的。”
    裴曉虹聞言，便開始較真了：“喂，範麗莉又送你筆記本電腦、又送你手機的，你不是也來者不拒都收下了嗎？怎麽我請你一頓飯，你就這麽不領情？這麽跟我斤斤計較？”
    “你跟她能是一回事嗎？你我之間存在領情和計較一說嗎？當初明明說好的，而且是你提出來的，既然約定這些賬都由我結，現在為什麽要變？”
    裴曉虹見周海洋的臉色鐵青，立刻有些發怵。正好這個時候服務員拿來賬單，她便緘口不語了。
    周海洋板著臉結完賬。
    裴曉虹忍不住想緩和一下氣氛，便低聲說道：“現在和以前確實不一樣了嘛。”
    不料周海洋竟然陰森森地問道：“哪裏不一樣了你說？誰不一樣了？是我不一樣？還是你不一樣？”
    裴曉虹顫著聲說道：“我哪有什麽不一樣，我完全是為你考慮嘛。當初你正往上走、春風得意，我那個提議是想顯得你我不分彼此，好讓咱倆的關係更進一步。
    眼下你剛出來，什麽時候能掙錢都還不知道？創業更是一個需要先花錢的事。
    我隻是希望在這段時間裏，盡可能替你分擔，讓你少花點錢嘛。”
    “看來，你還是把咱倆彼此分得很清楚嘛。”周海洋眯起眼睛冷冷地說道：“昨天晚上，你親口對我解釋，在你心目中，你我就像剛分開一個周末，這中間什麽都沒發生，你我也都沒有任何改變。
    可是，這跟你剛才所說的，未免有些矛盾吧？”
    裴曉虹頓時囁嚅道：“那個是理想狀態嘛，現實當然不可能完全盡如人意。”
    “好！你也知道理想與現實大不相同了吧？”周海洋徹底憤怒了：“既然如此，為什麽在過去的五年裏，你一直用你的主觀意願把自己包在理想的殼裏，逃避現實更逃避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不肯與我共同麵對現實？
    你以為人生真是一出戲啊？是一出可以任由你自導自演的戲嗎？
    如果你真的這麽認為，那就拜托你把這出戲繼續演下去、演得投入些好不好？
    剛才，就應該像五年前那樣，心安理得的讓我來買單！”
    裴曉虹聽周海洋這麽一說，心裏陡然一沉！
    她這才徹底明白過來！原來周海洋念念不忘的，仍舊是那個心結。
    他依然無法接受、更談不上原諒自己在過去的五年裏，居然一次都沒去看他。
    他目前能做到的，隻是暫時的隱忍。
    但是，在他的心田裏，已經深深埋下了一顆地雷，隻不過在心田上麵精心蓋上了一層土、甚至妝點了一些花草而已。
    而裴曉虹就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似的，在這片田野上無所顧忌地歡蹦亂跳。
    卻不知隨時隨地，有可能踩響那顆地雷……
    這個念頭，不由得令她頓時感到恐懼，感到寒顫，同時也讓她憂慮萬分。
    恐懼和寒顫的是，自己早晚有一天，會被這顆地雷炸得體無完膚、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憂慮的是，到那個時候，周海洋的心，能否承受在心底炸開的雷，所帶來的陣陣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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