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海洋站在這棟寫字樓的大堂，瀏覽水牌時才知道，位於十三層的梁明的公司，叫做寧城軟明信息技術有限公司。
    乘電梯到十三層，迎麵便是軟明公司的前台。
    周海洋報上姓名，又看了下時間，正好九點整。
    前台一個電話進去，梁明便大步地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拉住周海洋的手熱情地說道：“怎麽樣，這地方好找吧？”
    周海洋點了點頭：“你這實力相當了得啊，占了整整一層的寫字樓。”
    在前麵領路的梁明回過頭說：“這座寫字樓一層也就三百多平米，還是建築麵積，而且我這是十三層，誰都知道‘十三’是一個忌諱的數字，沒人願意租，所以便宜。”
    穿過擁擠雜亂的辦公區，就來到梁明的辦公室。
    周海洋站在門口，發現梁明的房間，竟然比外麵的辦公區更加擁擠雜亂。
    梁明連忙把周海洋讓了進去，一臉寫滿了尷尬和慚愧，說道：“我這地方實在不像樣。反正我幾乎不在公司見客，都是約在外麵。
    工程師加夜班的時候，還經常在這間辦公室的沙發上睡覺。
    你先坐一會兒，等一下我帶你到公司各處視察視察。”
    周海洋找了一張唯一沒堆東西的椅子坐了下來。
    前台小姐進來，奉上一杯熱茶。
    周海洋接過玻璃杯，卻發現無處置放，隻好端在手上。
    不一會兒，就被茶杯燙得輪番倒手，這輩子終於頭一回深切體會到：什麽叫燙手的山芋。
    他沒話找話問梁明：“公司現在多少人了？”
    “一百多，這還隻是全職的，不算兼職以及勤工儉學的學生。”
    “你的攤子規模不小啊，一年大概能接多少個項目？”
    梁明並沒有正麵回答，轉而說道：“海洋，我現在算是明白項目型公司的難處了。
    項目一來，人手永遠不夠，不得不忙著招人。
    項目一完，立刻都成吃閑飯的了，坐吃山空啊！
    請神容易送神難，要不我也不會招這麽多兼職的，否則白白把他們培養成熟手，調頭就去別家了。
    海洋，我已經在考慮轉型了。
    千年蟲再抓個一年半載也沒得抓了，必須盡快開發新產品出來，還是產品型公司持續發展的時間長一些。”
    周海洋嘴貼著玻璃杯沿不住地吹氣，像是把漂浮的茶葉攆開，其實是為了把水吹涼。
    他漫不經心地說道：“給你個建議，你有空可以琢磨琢磨。
    抓千年蟲、承接各種客戶化開發和維護，都屬於不同形式的服務。
    你可以嚐試把服務做成模塊化的產品，這樣既可以實現可複製性，還可以降低對人手的依賴，就不會做得這麽累。”
    隻見梁明張著嘴怔了好半天，忽然一拍大腿：“海洋，你這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開竅了！有你這一句，我就開竅了。”
    周海洋接著又娓娓道來：“產品型公司也有難處，主要是如何改變一錘子買賣的宿命。
    產品賣了之後，安裝好了，款也收了，往往就此和客戶不相往來了。
    新的收入隻能指望由新客戶帶來。談何可持續增長？
    所以，產品公司的方向應該是把產品服務化。在接下來的一個時期，產品型與項目型的業務模式應該會逐漸融合。”
    梁明聞言，不由得嘖嘖稱讚：“海洋，要不是我親眼去看過你兩次，我真得懷疑你哪是去蹲班房啊，感覺就是去讀了個emba！”
    周海洋淡淡一笑：“你是當局者迷，成天從早忙到晚。我正好相反，手上幹的都是不用動腦子的活兒，而這腦袋閑著不用就得生鏽，還不如琢磨這些。”
    梁明立刻伸出三根指頭做了個手勢：“三次了，這是你第三次在重大關鍵問題上幫我，你說我該怎麽感謝你才好……”
    周海洋剛想抓住這個機會引出話題，沒想到梁明看了一眼手表，立刻站起身說道：“走，我帶你在公司轉一圈，要不然他們該等急了。”
    周海洋一邊跟上梁明，一邊心裏納悶：他們是誰？何來等急了？
    軟明公司其實沒什麽可參觀的，一張張桌子、一排排櫃子，除了滿桌子的電腦，便是滿櫃子的文件夾。
    梁明時不時對周海洋介紹說，這片是做軟件分析的、這片是做售後服務的、這一片都是做項目的……
    周海洋忽然意識到一個情況，每個區域都是隻見座位不見人。
    難不成梁明因為自己要來，幹脆唱了出空城計？
    走到會議室門外，梁明扭過頭對周海洋說道：“今天難得你來，我得好好抓住這個寶貴機會，請你給我們公司的員工講幾句。
    人不齊，出差的不少，還有些在江寧省內的客戶現場，但在家的都到了。
    我要讓他們領略一下我老領導的風采，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麽叫前輩！”
    周海洋聞言，頓時一臉寫滿了錯愕，剛才的疑惑終於揭曉了！
    此時此刻，梁明已經把門推開了，猝不及防的周海洋被眼前的陣勢驚得目瞪口呆：
    好家夥！滿屋子的人，所有眼睛正齊刷刷盯向門口，轟然一聲全體起立，齊聲高呼道：“梁總好！”
    梁明笑容可掬地揮了揮手：“今天有客人，你們不該來這套。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當年的老領導、引路人，曾經是華宇集團最年輕的創業元勳。
    在咱們國家的電腦產業，那可是風雲一時的人物，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周海洋先生。
    今天我請他來和大家做個交流，你們不要拘束，要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領會周前輩高屋建瓴的觀點，從中受到啟發、找到方向。
    好，大家歡迎！”
    周海洋的腦袋頓時嗡嗡作響。
    他絕然沒想到，梁明會給自己來這麽一手突然襲擊。
    而麵對梁明的殷勤與眾人的殷切，他又不便發作。
    隻得強打精神，端起肉眼可見的不自然笑臉，往中間位置挪了挪，開言道：“我一點準備都沒有，今天原本隻是來找梁總敘敘舊的，誰知會被他趕鴨子上架。
    我跟你們梁總相識至今已經快九年了，最初在同一個研究院同一間研究室，後來一起加入華宇公司。
    最近這幾年，各忙各的、接觸少了。
    所以我今天來看看他，向他學習創業成功的經驗。
    我實在沒什麽好講的，對軟件我不懂行，你們才是行家裏手，我可不敢班門弄斧。
    要不梁總你們看這樣好不好，大家有什麽感興趣的問題不妨先提出來，咱們共同探討，怎麽樣？”
    會議室內瞬間一片沉寂。
    周海洋借機掃一眼麵前的幾十張臉孔，如他所料，沒有一個認識的。
    記得梁明最初就對他說過，不打算帶華宇的同事到新公司。
    梁明的理由是隔行如隔山，軟件公司用不著硬件公司的人。
    周海洋心裏明白，梁明是想從零開始打造一支梁家軍，確保公司上下隻認得如今的梁總，而無人見過當年的梁明。
    梁明隨即打破冷場說道：“這樣也好，咱們自由交流，大家有什麽想了解的想求教的盡管提。今天機會難得，我已經把師傅給你們領進門，修行就靠你們個人了。”
    室內再次陷入沉寂了。
    正如周海洋所料，滿屋子人雖多，但礙於有外人在場，反而沒人願意拋頭露麵出風頭。
    周海洋心想：自己把皮球踢了回去，必然無人肯接。這種尷尬局麵肯定持續不了多久，這樣一來，便隻能草草收場。
    周海洋正在自鳴得意之時，人群中忽然傳出一個聲音：“請問周總，您現在主要從事哪個領域？”
    周海洋聞言，頓時一驚，但故作坦然地答道：“我眼下正處於轉折期，打算盤點一下過去，再考慮未來的發展方向。我隻能籠統地說一句，應該會是與互聯網有關的領域。”
    這時，又一個聲音響起：“您過去幾年主要做什麽？能跟我們分享一下嗎？”
    此時此刻的周海洋，已經知道自己剛才的想法大錯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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