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啟東把幾張圖片拿起來看了看，輕輕地撂到了一邊，笑著說道：“再大的雪球也是雪球，太陽一出來就化得一幹二淨。海洋，這麽搞恐怕不行，你得幹些實實在在的東西。”
    “您指的是？”
    “還是你的老本行，賣電腦！隻不過方式不同了。以前是在門店，現在是在網上。
    你這個怡商網，實際上就是一個網上銷售平台。
    我看目前唯一有價值的，就是那個比價功能。
    比如，客戶在你這個平台上比價之後就下單，你把單子發給華宇，華宇每通過怡商網賣出一台電腦，就給你們一筆錢。
    你們就相當於華宇的一個網絡銷售渠道，還不用你們花錢壓貨，怎麽樣？”
    周海洋頓時喜出望外：“這個主意太好了！我本來打算下階段再推出這項業務。目前主要的任務是先聚集人氣，等時機成熟，向供貨商開放數據接口，與供貨商的產品目錄和庫存數據連上。
    然後打通會員、怡商網平台和供貨商三者之間的信息流，接著是物流，最終是資金流。
    把傳統的線下商流全部搬到線上，線下交付，實現真正意義上的電子商務。”
    “別等下階段了，趕早不趕晚。”方啟東微微一笑：“不過，你現在這個比價功能必須要做些修改，要保證不管會員怎麽比較，咱們華宇的產品都最價廉物美的。”
    周海洋聞言，以為方給華宇當托兒？”
    “沒錯，就是當托兒！先試試看效果如何，要不然幹脆把華宇的旗號亮出去，怡商網就做華怡的專門網絡銷售渠道！怎麽樣？”
    周海洋不由得吃了一驚，他仔細看了一眼方啟東，這才確信這番話並不是開玩笑。
    連忙擺手說道：“這可不行！華宇通過怡商網銷售產品，我歡迎。
    但怡商網同時也會銷售其他品牌，更不能人為幹預甚至暗箱操縱比價結果。
    我們要做一家開放、公正、客觀的平台，這也正是互聯網的核心價值所在。”
    “我華宇可以做到排他！隻要你們怡商網保證隻賣華宇的東西，華宇可以承諾不另行開辟其他網絡渠道。”
    見周海洋仍然眉頭緊鎖，方啟東又拋出一條：“咱們可以深度合作，不隻是廠商與渠道的關係，華宇可以投錢嘛！
    不占大股占小股也行，甚至不占股份，隻當借款給你做流動資金。怎麽樣？夠有誠意了吧？”
    此時此刻，周海洋已經徹底弄清方啟東的用意，方啟東仍然沒放棄把他收入囊中的企圖。
    他不由得歎了口氣，軟中帶硬地說道：“方總，你這麽看得起我、看得起怡商網，我感激不盡。
    但我希望怡商網和華宇集團之間，是單純的合作關係，怡商網對於華宇而言是獨立的，對於各家品牌而言是中立的。
    方總，對不起，我不想被華宇收編，成為華宇的附庸，請您理解。”
    方啟東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了，他站起來走了幾步，然後坐到另一側的沙發上，從剛才親密無間的並排，演變為楚河漢界的麵對麵。
    他接著說道：“海洋，你這就是意氣用事了。
    知不知道你的選擇意味著什麽？如果在怡商網前麵加上華宇兩個字，你的網站從此就能走上一條快車道。
    華宇帶給你的不僅是真金白銀的投資，還有貨真價實的業務。
    今天的華宇，已經是百億銷售額的大公司，就算隻把其中十分之一的銷售額導流到你的怡商網，至少也是十個億，你們就能迅速成為華夏最大的電子商務網站。
    海洋，你不是總覺得被耽誤了五年嘛？我可以讓你少奮鬥五年，你還不領情？”
    “方總，我希望怡商網有朝一日能成為開放的電子商務平台，而不是華宇集團的電子商務網站。”
    “海洋，那你可得想清楚，這條路恐怕會很難。沒有任何收入，你拿什麽去融資？沒有任何收入，你那點錢還能燒多久？不是幾個月，恐怕是幾周甚至幾天！”
    此時此刻，周海洋腦子裏頓時恍然大悟：方做調查，也是蓄意拖延，讓他更加急不可耐更加走投無路。
    這麽一想，他反而平添了一口氣，咬牙說道：“這條路即便再難走，也是我自己的路。”
    方啟東眯起眼睛，盯著周海洋看了會兒，幽幽地說道：“這條路恐怕不單單是難走與否的問題，而是很可能根本沒有這條路！”
    周海洋沒想到，曾寄予厚望的會麵，竟然像一列失控的火車似的，徹底脫軌了。
    他很快讓自己冷靜下來。
    胸中的萬丈豪情，畢竟敵不過眼前的嚴酷現實。
    他雖然心知機會渺茫，但依然決定最後一試。
    想到這兒，周海洋便重新把姿態放低，試探道：“方總，戰略層麵的合作，咱們可以留待日後再商量，現在能不能先支持我一把？
    隻要華宇能給我們投放點廣告，怡商網就能堅持下去。”
    此時此刻，方啟東已經興味索然了。
    他再次端起茶幾上的杯子，吹開浮在水麵的茶葉，喝了一口，淡淡地說道：“我剛才講過，如今的華宇已經是一家上百億的大公司。
    海洋你覺得，我會有時間操心在哪兒投廣告這種小事情上嗎？
    這樣吧，你可以去找市場部問問，那裏應該還有幾個你認識的人。”
    ……
    周海洋拖著兩條像灌了鉛似的的腿，步出珠江飯店，沿著珠江路向東走去。
    沒走多遠，就覺得身心俱疲。
    他幹脆在十字路口的馬路牙子上坐下，兩眼無神地看著眼前的車流。
    一輛大公共一邊鳴笛一邊拐彎，牽引著周海洋的的視線移向路口西北角，落在那座精美絢爛的大型花壇上。
    他盯著上麵點綴的一串數字發呆：1949—1999，五十年了，百年基業才走到一半，真不容易。
    周海洋不由得聯想到自己，如果花壇上擺的是自己的相片，下麵的數字會是：1965—1999，自己已經伴隨共和國走過三十四個年頭。
    周海洋頓時又聯想到自己的“兒子”，如果花壇上擺的是怡商網三個字，下麵的數字又會是什麽？
    他眼前恍惚映出：1999.03-1999.11”的字樣。
    八個月！難道怡商網隻能活八個月就將夭折？
    周海洋的心一下子揪緊了，頓時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這也太快了吧！
    他之前不是沒想過創業可能失敗，不是沒有心理準備。但絕對沒有想到會敗得這麽快。
    八個月的小生命，還沒來得及在這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跡，就將逝去，就像從未存在過似的。
    一種負罪感，沉重地壓在周海洋的心頭，他開始後悔了。
    明明隻需要一根救命稻草，便能讓怡商網的生命得以延續，他卻把主動送上門的一棵大樹推開了。
    有這棵大樹可以依靠甚至攀附，怡商網不僅生存無憂，更可以把所有競爭者遠遠甩掉。
    但因為他的一念之差，怡商網的命運便迥然不同。
    周海洋低頭看著自己的兩隻腳，向西走再去找方啟東，無異於自取其辱。
    向東走空手而歸，無異於自絕生路。
    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他忽然勃發出一股狠勁，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我自己的兒子，即便死了，也不能讓他姓方，大不了再生一個！”
    話一出口，他的心思隨之一動：“再生？與其以後再生一個，何不想辦法讓眼前這個獲得再生？”
    周海洋的手撐著地麵站起身子，拍了拍褲子上的土，跺了跺腳，繼續向東走去。
    怡商網不能就這麽死掉，即便讓它停止生長暫時進入冬眠，也要留住這條血脈。
    周海洋腦子很亂，必須和陶永年商量一下。
    也許可以先找些別的活計，比如替別人開發網站什麽的……
    也許可以在團隊內部搞點集資？
    也許可以把員工的部分工資轉為期權？
    不管怎樣，能多撐一個月算一個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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