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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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筠險些沒被衛戟氣個倒仰。
她杏眼一睨,眼刀便直奔衛戟而來。
衛戟卻似毫無所覺,他並未踏入正房之中,依舊站在屏風一側,淺笑看她。
“夫人不是說有事尋為夫?究竟何事?”
謝知筠千算萬算,沒算到衛戟根本就不上當,她都做成這般姿態,似還是不足。
但她卻也不想自降身份,做那勾引之事。
思及此,謝知筠撐手坐起,她端坐於架子床上,杏眼微睜,身形娉婷優雅。
方才那虛無縹緲的嫵媚片刻皆散,謝知筠又變成了琅嬛謝氏的千金嫡女。
“我自是有事。”
她確實有正事要講。
謝知筠聲音溫柔卻堅定“今日我去城外落霞山上香,路過草舍,瞧見許多流民衣著單薄,食不果腹,想著是否要把家中陳糧取出些許,用以賑濟災民?”
這確實是今日所見所聞,她去傅邀月的郡主府也並非為了詢問經驗,也同傅邀月商議此事。
衛戟劍眉一挑,雙手背握,腰背一瞬便挺直如青竹。
“夫人心善,”衛戟聲音低沉,隱含笑意,“這也是為夫所想。”
“不過,府中存糧不過百斤,隻賑濟鄴州一城災民尚顯不足,其餘七州怕是捉襟見肘,無法一一關照。”
他這般說,就意味著肅國公府早有準備,也早有想法。
思及此,衛戟向前踏了一步,步入這暖香陣裏。
他也不靠近,依舊尋了窗邊的老位置落座,同謝知筠道“往年年關底下,此事皆有母親操持,去歲年關已經賑濟過一次,無奈今年正旦新歲過後,天氣未有回暖,依舊寒冷徹骨。”
謝知筠道“倒春寒比冬日的冷還要難熬。”
衛戟點點頭,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倒是不約而同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愁苦和意外。
這愁苦不為別的,隻為吃苦受凍的百姓。
謝知筠意外衛戟心係民生,衛戟也意外謝知筠知人世冷暖,兩人都不知對方是這樣人物。
夫妻兩人相顧無言,謝知筠思忖再三,還是道“如今八州方才安穩,世間稍有太平,因連年戰亂,百姓十不存五,村鎮十有九空,即便鄴州尚有繁榮,卻到底比之盛世相差繁多。”
謝知筠世家大族出身,從小所學皆是聖人文章,謝氏族學名滿天下,她亦學就一身仁愛之心。
“便是流民,也是鄴州的百姓,不忍見其遭難。”
最冷的冬日都熬過來,若是過不去倒春寒,著實令人心痛。
一說起正事,方才的那些“不愉快”就被夫妻倆淡忘了去。
衛戟見她眸色深沉,麵容沉靜,覺得這暖香融融的屋子讓他就連心底都暖了起來。
“近來永豐倉有糧倉破損嚴重,裏麵的陳糧不知如何存放,若是夫人想要賑濟,可以批用相應數目。”
謝知筠眼睛亮了。
煌煌燈火下,她杏圓眼兒好似琉璃珠,璀璨如星。
謝知筠難得感歎“原在家中時,想要做些賑濟之事,都要經過族中商議而定,一族之力畢竟微薄,自不比永豐倉倉廩豐足。”
衛戟眼眸裏也有了笑意。
他聲音低沉,娓娓道來“如今你並非謝氏女,而是衛氏媳,身份不同,手中權力不同。”
謝知筠眼眸清抬,直直看向衛戟。
“小公爺可敢予我權力?”
衛戟淡定回事,唇角笑意更濃。
“如何不敢?”衛戟起身,負手遠去,留下一道悠長的尾音,“我衛戟生來便渾身是膽,天不怕,地不怕,又如何會怕夫人?”
“夫人說笑了。”
如此說著,衛戟離開了正房。
謝知筠端坐在架子床上,靜坐許久,才低頭笑了起來。
“好,你不怕,”謝知筠道,“以後有你怕時候。”
這話說完,謝知筠麵色一變,嬌斥一句“糟了!”
她精心準備,豁出臉麵引誘衛戟,衛戟竟偏生不上當,同她說了半天外務,最後倒是瀟灑離去。
謝知筠氣得臉兒通紅,就連朝雨進來也沒發現,她的手在衣袖上狠狠攪了兩下,最終還是鬆開了手。
朝雨有些好奇“小姐,姑爺怎麽走了?”
“邀月說的沒錯,”謝知筠咬碎一口銀牙,“他就是個榆木腦袋,這麽大人了都不開竅,隻知道打打殺殺,半點不通人情。”
朝雨見她氣得臉都紅了,忙給她端了一杯清茶,讓她消消火氣。
“興許是小姐太過含蓄,姑爺未曾知曉?”
朝雨哄勸她,道“小姐同姑爺成婚之前,衛家的管事曾同家主講過,道姑爺年少便入軍營,一直在軍中生活,身邊也隻有侍奉的小廝和一起打打殺殺的軍士們,從不同姑娘親近,故而也不知如何同娘子相處。”
“當時那管事的意思是,還請小姐多擔待,若是姑爺說不通話,就讓小姐尋了國公夫人,國公夫人能說一說姑爺,現在看來,姑爺確實不解風情。”
謝知筠不由想起成婚那一日,他硬生生從傍晚折騰到深夜,她哭著說累了,衛戟都不停歇,當真是不知憐香惜玉。
思及此,謝知筠臉上微紅,這一次卻是因為羞赧。
朝雨見謝知筠怒氣漸消,便安慰道“小姐也莫急,子女之事急不來,順其自然豈不更好?”
謝知筠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旋即歎了口氣。
朝雨自然不知她是為何,她是擔憂謝氏衛氏再添變故,故而想要嚐試是否還能入夢。
若是她能入夢,或許就能免除災禍,像牧雲的母親方嫂那般,能救一條命。
謝知筠又並非真想同衛戟同床共枕,她也沒這樂趣,不過是為了入夢罷了。
如此想著,謝知筠別扭道“我又不是非他不可,還當自己是香餑餑呢,我這是給他麵子。”
朝雨捂嘴笑起來“是是是,小姐說得對,都是姑爺的錯!”
主仆兩個說笑幾句,謝知筠便道“早些歇息吧。”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謝知筠早早便醒來。
不過衛戟比她更早,待她用早食時,衛戟已經去大營了。
謝知筠今日並無它事,便對牧雲道“去把我的棋盒取來,上午陽光正好,你且陪我對弈一局。”
牧雲便道“好。”
謝知筠棋藝頗為出色,從小牧雲便陪她對弈,棋藝自也不差。
兩個人行至中盤,正興致盎然時,外麵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謝知筠回過頭去,就見賈嬤嬤快步而入。
賈嬤嬤一見謝知筠便麵上帶笑,可想到府中事,又收斂些許笑容。
她行至沈輕稚身邊,朝雨便伶俐地送來繡墩給她坐。
賈嬤嬤從不廢話。
“小姐,方才前頭來了消息,說府中請來兩位濟世堂的大夫,其中一位是濟世堂的老神醫,近些年輕易不出山了。”
謝知筠把雲子放回棋盒,微微蹙起眉頭。
“是哪一房喚的人?”
賈嬤嬤道“傳話的小丫頭說遠見是趙嬤嬤引路。”
謝知筠若有所思“前日瞧婆母不像病重模樣,府中如今也隻有一位病人。”
自然是跟隨衛英一起回來的沈溫茹。
謝知筠原說要去瞧瞧她,但那日在聽禮間衛英顯見不喜歡她,她又有正事,便一直沒去,倒是不知這位表姑娘病得如此重。
謝知筠同賈嬤嬤說“嬤嬤,我記得出嫁時清點嫁妝,有一抬都是藥材,咱們可有滋補的好藥?”
賈嬤嬤說“有的,靈芝和人參都有。”
謝知筠便道“那就先取出幾盒來,做成見禮,若是前麵來人請,咱們就帶著。”
“知道了。”賈嬤嬤也很大方。
主仆二人說著話,果然外麵就傳來管事娘子的嗓音“給少夫人見禮了。”
謝知筠扶著賈嬤嬤的手起身,穿過珠簾來到堂屋。
榮景堂的管事鄭娘子端立在堂屋中,對謝知筠恭敬行禮“少夫人,夫人命奴婢來請您去一趟倦意齋,表姑娘病得有些重,須得都去瞧看一番。”
謝知筠便憂心忡忡“知道了,我這就去。”
說罷,她當著鄭娘子的麵換上鹿皮短靴,直接披上披風便往外行。
這一次跟她出門的就換成了賈嬤嬤。
見她如此利落,見禮也已備好,心中不由感歎。
到底是世家千金,就這般臨危不亂,機敏過人,絕非普通人家能養出。
謝知筠一路上都沒同鄭娘子多言,直到倦意齋的角亭從樹叢中探出頭,謝知筠才問“表姑娘的病可有轉機?”
她這是在問表姑娘能不能救回來。
鄭娘子麵色有些猶豫,她低聲道“夫人,老神醫說能救,但須得靜養,不能勞累。”
謝知筠歎了口氣“年紀輕輕,怎麽就身子不爽呢。”
說話工夫,幾人已經來到倦意齋門口。
剛一靠近,謝知筠就聞到一股苦澀藥藥味,那藥味中甚至還有些許的臭味,令人頗為不適。
謝知筠麵色不變,隻滿臉憂心,跟著鄭娘子進了倦意齋。
她剛進去,就聽到上首落座的婆母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知筠,你可來了,”崔季聲音低啞,幹澀難聽,“我今日急病,茹丫頭也病了,家裏上下都要亂。”
崔季麵色蒼白,滿臉病容,確實不像是裝病。
她叫了謝知筠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同謝知筠的手相比,她的手冰冷如寒冬雪,輕輕一觸,讓人從骨頭裏冒出寒意。
“還好家中有你,”崔季期盼看著謝知筠,“我病這幾日,家中你上下事物要交給你了。”
崔季道“你放心,有你姑母從旁協助,不會有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