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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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梧便也道,“那行,那你也不必回去等著了。”
    孟彰正有些愣怔,就看見孟梧抬手,將一個巴掌大小的俑人遞了過來。
    這俑人的五官眉眼,跟眼前坐在他對麵的孟梧分明就是一模一樣!
    “這是?”
    孟梧混似不甚在意,隻道,“這是我閑暇時候用香火凝煉的一個化身,往日裏也就是負責在我忙碌時候接手府上諸事,暫時頂替我就你提出的種種要求來看,他倒還是挺合適的。”
    孟梧說得輕鬆,但真將這一個俑人給了他,又跟孟梧他親自教導還有什麽區別?
    孟彰問,“高祖,這不會耽誤你的事麽?”
    孟梧笑了一下。
    “你也就隻能在府裏再待上這麽一段時日罷了,待太學那邊的答複一道,你便該準備準備啟程前往洛陽了,能耽誤什麽事兒?何況,這段時日我也沒什麽事情需要用上他。”
    孟彰站起身來,轉出條案對孟彰拜得一禮,方才伸出手去。
    “孫兒多謝高祖厚愛。”
    孟梧點頭,將俑人放落孟彰的雙手。
    孟彰接住俑人,才重又回到條案後頭坐下。
    俑人才剛被放到條案上,就忽然眨了眨眼睛,活動起來。
    “呦,這是又有事情攤派到我頭上來了?”那俑人嘀嘀咕咕道,“我可真是勞碌命啊”
    孟梧麵上神色一頓,目光瞥向孟彰。
    孟彰神色不動,端端正正地坐著,手又往那碟子探,想要再撿起一片烤麵餅來。
    “俑人梧。”孟梧平平淡淡張嘴,平平淡淡開口。
    俑人梧的目光也瞥見了孟彰,他動作一頓,轉而快速看向孟梧的方向。
    孟梧正沉默地看著他。
    俑人梧也有些無言。
    他不高興,他難道就能高興得起來?孟彰是孟梧的嫡傳血脈,那自然也是他的。他一個當人高祖的,還擔著給人正式開蒙的重任呢,這就先在人麵前露了底。
    隻是在孟梧沉默的目光凝視下,他也不能不站出來收拾場麵。
    輕咳一聲,俑人梧拂手,寬大袍袖垂落。
    “我知曉了。”
    他先鄭重對孟梧說道了一聲,隨後目光自然而然地滑向孟彰,細看著他。
    孟彰快速咽下嘴裏餅碎,目光垂落,端的乖巧。
    他這輩子投在世家望族裏,父輩姿容原就不俗,這一代更青出於藍,底子可謂異常出色。孟彰如今雖是年幼,可他那麵容上天然的孩子氣與病氣盡都被他自內而外沁出的端靜壓去四分,混合成另一種殊異的氣度
    隻一眼,便足以叫人心生喜愛。
    尤其這還是自己的嫡親血脈後輩,唯一落到他這裏的血脈後輩。
    俑人梧不自覺地回頭看了看孟梧。
    也難怪了。
    俑人梧回身,對孟梧道,“行,接下來的事情,且隻管交給我便是。”
    孟梧略略點頭,卻對孟彰道,“他雖力量不足,但見識、學問卻都是不差的,倘若有什麽不明白的,你隻管與他討教。他不能與你釋難,你便來尋我,我總是能給你想辦法的。”
    俑人梧雖麵上不顯,但在孟彰的視野盲角裏,卻狠狠地瞪了孟梧幾眼。
    好得很啊,用得上人的時候,說什麽“你手段不差的,這點事兒為難不了你”“事情交給你,我放心”,好話說盡,姿態放低。現在呢!
    現在就在血脈後輩麵前說什麽“他不能與你釋難的,我總是能給你想辦法”!話裏話外全是我更勝他一籌的意思!
    孟梧全不理會俑人梧指責的目光,仍自隻看定了孟彰。
    孟彰甚為放鬆,他還笑了一笑,應道,“是,高祖,孫兒曉得了。”
    即便落在孟彰手裏的隻是一個俑人,可這俑人梧源自孟梧本人,甚至能在孟梧忙碌時候幫著孟梧調理郡城隍府諸事,如今不過是來給孟彰開蒙而已,會是什麽難事兒?
    孟彰心裏明白得很。
    孟梧細看他一眼,又平平靜靜掃過俑人梧。
    俑人梧的神色霎時收斂。
    “那便好。”
    孟梧看了一眼條案上的小碟子。
    小碟子裏的烤麵餅其實沒有多少,被孟彰拿去幾塊後徹底就空了。
    “可還有旁的什麽事?”
    聽得孟梧的問題,孟彰搖了搖頭。
    孟梧便率先站起身來,“那便走吧,用膳去。”
    孟彰也站起身來。
    他先看向了站在條案上的俑人梧。
    俑人梧正瞪著孟梧的背影,忽然察覺到孟彰的目光,眼神霎時收斂,轉眼看他。
    “高祖?”
    俑人梧眉眼霎時晴開。
    他矜持地微微頜首,應了一聲,說道,“你也去吧。”
    才剛從陽世落入陰世不久的陰靈,即便已過了頭七,短時間內也還是改不了陽世時候的習慣,這一點俑人梧自也是清楚的。
    “莫要餓著了。”
    他說完,化作一道靈光自去了。
    孟彰垂手一禮,然後才快步跟上孟梧。
    在正院裏用過午膳以後,孟梧也沒有多留孟彰,很快就放人了。
    孟彰才剛回到玉潤院裏,就看見了守在前頭的青蘿。
    青蘿見得他,很是鬆了一口氣,“郎君。”
    “嗯。”孟彰點頭,又問道,“怎地站在這裏,可是有事?”
    “郎君,郎主好像過來了”青蘿低聲回道。
    孟彰當即便反應過來。
    在青蘿這等郡城隍府中的家仆來說,俑人梧與孟梧是一體的。若不然俑人梧也不能那般順遂地在孟梧忙碌時候接管這郡城隍府裏的諸事。
    “不必擔心。”孟彰解釋道,“這位高祖是來為我開蒙的。”
    他頓了一頓,又問道,“玉潤院裏,可有安排?”
    俑人梧到底是孟梧用香火凝煉的化身,身份非同一般,玉潤院裏可不能怠慢了。
    青蘿行事確實極為穩妥,如今聽得孟彰問起這件事,她便快速將安排說道了出來。
    孟彰聽得微微蹙眉。
    “安排在我玉潤院裏?”他問,“這是誰的主意?”
    青蘿低頭道,“是郎主自己的主意,仆等未敢擅專。”
    孟彰的眉眼這才舒緩過來,“既是高祖的主意,便就這樣安排吧。”
    青蘿應了一聲,跟著孟彰往裏走。
    俑人梧已經在書房裏等著孟彰了。
    孟彰才踏入書房,就看見俑人梧端坐在條案後頭,手裏正拿著一部書冊。
    聽見動靜,他抬眼看來,“回來了?且過來坐。”
    孟彰躬身一拜,果真在下首的席案後頭落座。
    俑人梧此時可不是巴掌大小的俑人狀態,而是成人的形體。
    隻這一看,俑人梧與孟梧確實沒有太大的分別,可若是細看,卻又不然。
    較之孟梧本人,俑人梧的姿態更為放鬆,神色也更為灑脫,舉手投足之間不見城隍的端肅,而是世家子浸潤到了骨子裏的風姿。
    看見這樣的俑人梧,孟彰更明白為什麽孟梧會讓他來給他開蒙了。
    他將往太學求學,太學那邊,幾乎全是世家子弟。而他此生雖也長在世家中,往日裏因為身體原因亦未曾正式接受這方麵的教育,隻單憑耳濡目染養出來的那點,根本就不夠。
    俑人梧看出了孟彰眼中的讚歎,心下一笑,麵上不顯,隻隨手一敲。
    不輕不重的敲擊直接落在孟彰頭上。
    孟彰回過神來。
    “想的什麽呢?居然走神?”俑人梧道。
    孟彰連忙低頭道歉,“孫兒失禮。”
    “往後可不能這樣了。”俑人梧擺擺手,另又問孟彰,“你這些時日在府上一直在翻看各部書典?”
    孟彰點頭,“也就翻看了些。”
    俑人梧笑了笑,“倒也不差。”
    隨後他神色一整,直接道,“待騰出空來,你將你看過的那些書典名錄列與我,我好細看細看。不過現在”
    他一眼掃了過來。
    孟彰心有所感,眼睛就亮了起來。
    俑人梧將手中書典放下,目光直接停在孟彰袖袋位置,“將他給你的那玉環拿出來吧。”
    孟彰將那枚玉環取出,雙手捧向俑人梧。
    俑人梧心下點頭。
    這玉環先前就已經由孟梧幫著孟彰祭煉過,如今隻有孟彰,才是玉環的真正主人。
    孟梧手裏所持有的那一部分掌控權,已經落在了孟彰後頭。
    很顯然,這僅僅隻是孟梧用以防備萬一的舉措。
    也對,孟彰如今才初初嚐試修行,即便身邊有他在看顧,也仍然有出錯的可能。
    孟梧不想將孟彰賭進去。
    俑人梧心下歎了一聲。
    玉環所牽係的那片陰域,可不單單隻是一方小陰域,隻憑內部種種布置,足夠孟彰完成養神境界的修行了。如今不過是僅僅開放了其中的部分環境罷了
    “這玉環已經是你的了,你可以將它收起來。”俑人梧道。
    他的了?
    孟彰低頭看著手裏的玉環,若有所思。
    俑人梧沒有點破其中關竅,隻饒有趣味地看著他。
    他想要看一看,他這個嫡支血脈後輩的悟性。
    孟彰盯著玉環看了半餉,忽然閉上眼睛。
    玉環在孟彰手上躺著,初初時候未有半分異動,但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玉環表麵一道蒙蒙靈光亮起。
    如螢火,似幽燭,薄薄蒙蒙,幽幽冥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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