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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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玉環上靈光亮起,孟彰原本蹙起的眉頭漸漸緩和下來。
    也似乎真讓他找到了關竅,那道蒙蒙靈光過不了多時,便自陡然暴漲,從螢火之光、幽燭之光直接化作白蒙月光。
    就是那一刻,白蒙月光從玉環上抖落,化作一道月亮門停在孟彰身前。
    手上玉環輕重的驟然變化,驚醒了孟彰。
    孟彰睜開眼睛。
    隻還不等他看清這一扇門戶,耳邊就傳來了俑人梧的聲音。
    “門都打開了,怎地還不進去?”俑人梧問。
    孟彰陡然回神,才發現自己的心神本源正在快速流逝。
    若他再在這裏磨蹭下去,怕是真支撐不了多久的
    壓下心頭那心頭翻湧的興奮,孟彰對俑人梧一禮,“高祖先請。”
    俑人梧搖頭,隨手一揮,長長袖袍如雲翻滾之時,一股柔和的力量直接帶著孟彰沒入了那道月亮門之中。
    “還真就是個小郎君”
    會因為自己第一次使用自己的力量激動興奮
    但他又能在臨近的命運節點麵前快速穩住自己的心神,想到他
    “難怪你會直接讓我來,果真是個好兒郎。”
    俑人梧低低說了兩句,遙遙往郡城隍府正院那邊廂看了一眼,隨後也不遲疑,直接邁入了那道月亮門中。
    月亮門吞沒了俑人梧的身影後,便又重新化作白蒙月光,化作幽燭光,化作螢火光,最後徹底暗淡下去,乃至了無蹤跡。
    原地,也沒有了玉環的身影。
    正院書房裏正在埋頭梳理諸般文書的孟梧抽空,抬頭往空了的玉潤院看得一眼,便又低下頭去,繼續忙活。
    穿過那月亮門,才剛剛站穩的孟彰顧不得其他,先就抬頭,往四周打量。
    這一方陰域不似孟彰先前從孟玨、謝娘子手裏得來的種種家財資產般,能從陰域邊界中看出割裂與煉製的痕跡。
    它更廣袤,更完整。
    張目望去,孟彰居然都沒能看到它的邊界,視野的盡頭隻有遙遠的地平線,就似孟彰昔日在廣闊無垠天地中所望見的那樣。
    山脈蜿蜒,天空高闊,一輪蒼藍陰月高照。而孟彰就站立在一片映照著陰月的大湖之前。
    湖中有薄霧蒸騰氤氳,似帛帶輕擺。在那薄霧之中,又有一朵朵水蓮若隱若現,水蓮下偶爾還有水聲傳來,現出其中一尾銀魚。
    眼前所見,美到了極致,孟彰也不覺心曠神怡。
    這麽多年來,他還是頭一次如此輕鬆地在廣闊天地間呼吸
    他垂落了眼瞼,呼吸也在一瞬間輕緩下來。
    俑人梧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看見他當前的狀態,心下一動,隻在原地站定,細細地看著,默默地數著。
    過不得多時,俑人梧的眼睫也控製不住地抖了抖。
    這居然是真的?這小郎君他居然能夠這般輕易就感應天地靈機,與天地同呼吸?
    不要以為這一片陰域能被一枚玉環控製,其中又有諸多人為痕跡、堆砌有許多修行資糧,就真認為這一片陰域已經與外間的陰世徹底割裂,失去了自身與陰世的根源聯係,以至於從陰世天地裏的一部分黜落成一片普通的陰域。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可就太小看了孟梧的手段了。
    這一片陰域,其實還是處在那種既獨立又完整的狀態。
    它獨立於陰世大天地,又與陰世大天地一體,矛盾又不矛盾。
    俑人梧將這些舊事壓下,隻細看著孟彰的狀態。
    他可是孟彰的蒙師,要為他正式開蒙的。
    自見到孟彰,領了這一樁任務以後,俑人梧心裏就已經在快速著手規劃其中章程了。
    可是,計劃沒有變化快啊。
    這血脈後輩如此資質,他若是隻按著早先草擬的章程來教導,隻會耽誤了他。
    蒙師的啟蒙,可是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一個兒郎未來道路的起`點,俑人梧可不敢不慎重!
    孟彰到底還是未曾正式入道,與陰域乃至整個陰世大天地同呼吸固然是大機緣,但在整個陰世大天地麵前,他的魂體極其孱弱,若不是有這一片陰域在他與陰世大天地緩衝,又有孟梧送他的那枚玉環作為閘門,這一場大機緣或許就會演變成一場大禍。
    倒也不會讓孟彰多痛苦,隻不過是在無喜無悲的狀態下化入陰世大天地中,成為陰世大天地的一部分而已。
    孟彰很快醒了過來。
    眼前天地依舊,蒼藍陰月靜默,月下湖上,薄霧流帶,陰秀靜美。
    孟彰眨了眨眼睛,才發現自己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輕快魂體上,隱隱還有什麽莫名的意蘊纏繞。
    盡管這意蘊正在飛快地退散,孟彰也還是發現了它的存在。
    “高祖?”孟彰轉眼去尋俑人梧。
    俑人梧笑了笑,與他道,“倒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得了一份機緣,能讓你能更好地入道修行而已。”
    初初聽得第一句話的時候,孟彰是鬆了一口氣的,可等俑人梧的話全部說完,孟彰整個人都愣了愣。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孟彰不住地看向俑人梧。
    俑人梧平靜回望他,“可是有什麽問題?”
    定定望入俑人梧眼眸片刻,孟彰沉默地搖搖頭,將目光別開。
    好好的一個人,怎地偏就養出了個大喘氣的壞毛病?!
    “你該聽說過的”耳邊忽然又傳來了俑人梧的聲音。
    孟彰看過去,問道,“什麽?”
    “你的資質很不錯。”俑人梧回答他道。
    孟彰抿著唇點頭。
    他的情況決定了他隻能在這一條道路上走下去,資質好與不好,於他本人而言,確實影響很大,可他也還能把持得住。
    前世今生的種種,無不在提醒他,資質不是全部,隻是開始。
    他腳下的路,得他自己一步步地走,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地往前。
    那才最穩當,也才走得最踏實。
    俑人梧將讚善隱去,理所當然地道,“那你更不應該太惦記方才那件事情才對。”
    孟彰隻看他,沒說話。
    俑人梧先自別開了目光,“你可準備好了?”
    到了這個時候,孟彰才開口道,“請高祖吩咐。”
    俑人梧示意他去看那湖。
    “那你便去吧。”
    順著俑人梧的目光,孟彰看見了那片隱在蒼藍陰月與藹藹薄霧中的大湖。
    一層煙似的波光從孟彰眼底升起。
    也是這一刻,孟彰隻覺眼前疏闊一片,月、湖、霧、蓮與魚一切盡皆洞開,又盡皆明澈,有什麽東西暴露了出來,映在他的眼裏。
    “是那個麽?”孟彰醺醺然,問道。
    俑人梧沒有回答他,這個時候,也已經不需要俑人梧倆回答了。
    孟彰邁開了腳步,一步步往前走。
    他原本是站在湖岸邊上,身側臨近並無旁物,空蕩一片,但他落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什麽東西上。隨著他走過,一縷縷的霧氣從他腳下升騰,繚繞在他周身。
    孟彰走到了湖岸的邊沿處。
    前方是柔軟平靜的湖水,湖水之下,是越往前就越深沉的暗。
    但孟彰沒有任何的猶豫。
    他就像是行走在平地一樣,往前落下腳步。
    湖水支撐住了他的身體。
    自岸上時候就簇擁著孟彰的地氣之後,水氣也聚攏而來,與地氣交匯,盡皆環護住孟彰。
    孟彰步步走了過去,湖水仍舊沉默,不曾留下任何痕跡。
    帛帶一般的薄霧似乎被孟彰的氣機驚擾,猶疑片刻,也才聚攏而來,徘徊纏繞,最後匯入地氣與水氣之中。
    孟彰走入了薄霧裏。
    薄霧之中,白蓮搖曳,似女郎婀娜,閑適而靜謐。
    地氣、水氣、靈氣之後,自那朵朵白蓮蓮台深處、蓮葉下銀白遊魚之中,又有木氣、生氣飄搖而來,一同匯入諸氣之中。
    孟彰未曾矚目,他走了過去。
    越往前走,蓮葉越漸闊大、蓮台越漸擁密,但孟彰才走過一段距離,又見那蓮葉、蓮台漸漸開始變得稀疏。
    他沒有停下腳步,直到麵前厚重的濃霧被他周身纏繞的諸氣撕裂開,露出最中央那一片近乎空茫的地界。
    近前的湖麵平靜如鏡,不見了濃霧,隻與天中蒼藍陰月近色。
    而在那平靜湖麵的最中央處的,卻是一朵四品的白蓮。
    蓮台靜臥水麵,與天地相安,與湖中水流齊息,又,與湖下銀魚共戲。
    孟彰一時停下了腳步。
    是這裏了。
    他心裏明悟。
    他走了過去,在那朵四品白蓮蓮台上坐下。蓮台不過微微一晃,便將孟彰穩穩托住。
    倒是蓮台下方嬉鬧的銀魚被孟彰動靜驚了,尾巴一擺,細微的水聲響起,激起一小片漣漪後,才與水光、月光一同沉下。
    天地仿佛在那一瞬間變得靜默,又仿佛陡然喧囂。
    孟彰笑了笑,在這天地的靜默與喧囂中,閉上了眼睛。
    身下蓮台巋然,可他這一路走過,身上匯聚而來的地氣、水氣、靈氣、木氣、生氣、陰氣、月華,卻是齊齊灌落,柔和卻堅定地撲向他。
    也是在諸氣激蕩的此刻,那蓮台上始終存在的微光才如此的顯眼。
    有蓮台護持,非但俑人梧不擔心,就連孟彰自己,心下也始終平靜。
    似這水湖上方的蒼藍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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