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情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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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邵燁發散的瞳孔才微微聚焦融會了一絲精氣神,他半闔著眼眸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俞盛朝低頭消毒醫療鑷子,眼尾的紋路和藹的揚起,“這是默認了”
沒被搭理他也不在意的繼續處理掌心的玻璃碴,偶爾抬起那雙睿智又充滿了故事感的眼眸觀察一下,見邵燁始終沒有分享自己情竇初開的心理路程的打算,才遺憾的歎氣道:“好吧,我不問。”
“我根本沒打算說。”
俞盛朝攪動著碘伏消毒棉簽,聞言淡定道:“所以,我說我不問,哪裏有問題嗎”
邵燁冷笑一聲把手抽回來。
外公放棄了逗他,無奈低頭,“好吧,我確實很好奇。但是如果你還沒有準備好把她介紹給我們,我也可以理解。”
說完態度溫和的拍了拍沙發,示意他把不讓碰的手重新放回來上藥。然而這樣的舉動隻換來了邵燁煩躁的一瞥。
“ell”早年便跟隨妻子定居國外的俞盛朝相當有耐心,見此也不急於一時。
他從來不覺得養孩子就像培養他的玫瑰花園,修剪不必要的枝丫,剔除一切有害病蟲,無微不至的精確到土壤和光照,容不得一絲疏忽。孩子就像懸崖上的鷹,最好讓他們自由生長,這樣他們才能飛的更高更遠。
當然,這在他知道邵燁回國的第一個家庭聚會上就拳打親朋腳踢賓客,還掀翻了餐桌讓每個人都滿載而歸後就後悔了。
但是那不代表他想用強製的手段去矯正他,就像他在知道即將成年的邵燁再度被他不負責任的父母關了禁閉限製人生自由後,毫不猶豫就帶著心愛的妻子一起回國把這對夫妻痛罵了一頓。
“如果你不介意,又或者是感情上出了問題,我還可以提供一些非常有用的建議,為你看起來不太順利的戀情指點一下迷津”
邵燁不耐煩道:“你就談過一次戀愛,有個屁的建議。”
“但是我這一次就直接步入婚姻的殿堂,和我心愛的姑娘共赴白首之約。”俞盛朝精神矍鑠,別看他頭發銀白,但是說起這段話的時候眼中依然閃爍著年輕時的無畏。
那是沉浸在幸福中的人,不會被時間褪色,永沐愛河的光輝。
“失敗者才會被錯誤的人在一段不會有結果的戀愛中耽誤光陰,而成功者就像你外公我這樣一次就找到命定之人,從此與幸福不分彼此。”
聽著,好像有那麽點道理。
但是對於被迫失約,又被迫有了個替身的邵燁來說,這反而像挑釁。
“我去睡覺了。”他麵無表情的起身,懶得聽別人的虐狗宣言。
俞盛朝老神在在,“你不說問題,我要怎麽幫你解決問題。”
“不需要。”
不需要什麽
不需要別人的幫助
俞盛朝兩手扶著膝蓋,望著他血液凝固的右手無奈的歎氣,“你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傷害自己然後困在這個地方,躊躇不前,既不去爭取也不去把握當下”
“放屁。”邵燁冷眼回頭,明明是他被關禁閉,憑什麽說的像他不願意出去一樣
他頓了一秒,隨後飛快的理解了對方的意思,將被激怒的負麵情緒壓了下去,他嗤笑道:“他們打算放我出去”
“他們憑什麽不放。”俞盛朝提起這個就生氣,吹胡子瞪眼道:“關孩子禁閉一關就個把月,我沒找律師告他們精神傷害就已經夠仁慈了。”
然後他就見到得知自己解禁的外孫微微皺了下眉,不太像高興的樣子。過來沒幾秒,也不知道想起什麽,原本鋒利的眉眼才像初融的雪峰,冷峻卻依然折射著陽光灑落的晨曦,從眉梢到眼尾無一不散發著烏雲退散
的明亮。
俞盛朝看了不免欣慰,沒想到性格浮躁易怒的邵燁會這麽早就遇見了能讓他露出這麽柔軟表情的人。
“我去打電話。”邵燁早就料到外公回來事情會峰回路轉,他衝動之下不顧手傷就去拿手機進屋。
“誒”俞盛朝揉著胡子正想阻止。
結果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來,那點歡喜還沒在臉上多停留一會兒就再度被煩躁頂替,邵燁整個人極度不滿的坐了回來,看起來怨氣很深。
俞盛朝咳嗽了兩聲,揶揄的詢問道,“怎麽不打了”
邵燁臉色很臭,“他要上課,這會兒估計沒時間接我電話。”
這話說的很不情願還很不耐煩,但是俞盛朝卻難免愣住。
因為這個理由太為對方著想了,簡直體貼的不像是他這個外孫會說的話。不過,他們家的人就是這樣,不管性格如何迥異,在見到心上人之後就會變得不像自己。
又或者說,找到了更真實的自己。
俞盛朝見他打不了電話心情瞧著不怎麽明朗,卻也不壞,便繼續給他右手消毒,這次邵燁沒有拒絕。
他邊擦著碘伏邊不經意的詢問:“她叫什麽名字。”
邵燁敷衍的掀起眼皮,“江逾白。”
“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俞盛朝點點頭,雖然不知道對方父母起名字的寓意是什麽,但是隻聞其名就知道必然是個氣質不錯的姑娘。
恩
這個名字挺英氣的啊。
他清創的動作停了下來,剛抬頭就見邵燁正盯著自己。
目光深沉,麵色冷靜。
但是似乎隻要他這個做外公的稍微提出一點異議,就會不顧情麵的露出獠牙。
真凶,俞盛朝幽默的腹誹了下,也不知道這孩子像誰。
對此他淡定的表示;“我一直以為咱們家情聖的血脈要斷在你母親手裏,畢竟她嫁給你父親的時候跟我們說過以後不生孩子,沒想後來又有了你。”手裏托著的手臂微微繃緊,他不為所動的纏著紗布,說:“斷在你母親那代,還是斷在你這代都好,隻有一點不行。”
邵燁充耳不聞。
“我們俞家的人,隻出癡情種。我對你外婆,你母親對你父親,無一例外,我們在遇到心上人之後,其他於我們而言就都是浮雲。現在的人喜歡貶低它,說這叫戀愛腦,我不否認”俞盛朝說的相當坦然,“畢竟遇見你外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對世界上除她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感興趣,生活的重心也隻想圍著她轉,如果她不煩的話,我甚至可以從一大早醒來就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上一整天。”
清晨醒來,就可以看見
然後一整天的和對方在一起,無時無刻都將對方的身影收納於眼中,多麽美妙的事。
邵燁微微恍神。
他想起來了江逾白,如果是江逾白,他
邵燁抿唇。
“看來你理解了。”俞盛朝毫不不意外,仿佛得到了讚同般鼓勵的拍拍外孫的肩膀,“你母親也如此,別,別露出這種眼神,你也有心上人了,所以你母親也是如此,為了所愛,她傾注了自己所有的感情,自然不會再分散給其他人,包括孩子。”
這是一種相當自私的做法,但是俞盛朝理解她。
他和妻子雖然對女兒不至於像她對邵燁這樣,但是也做不到愛孩子勝過伴侶。
他們家的人,皆是如此。
眼裏除了愛侶,再無其他。
“我從不認為家世、國籍、性別可以阻止兩個人相愛的人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人總喜歡把癡情比作舔狗,但是”俞盛朝滄
桑的眼眸緊盯邵燁,一種睿智的光輝浮現,“我和你母親,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了。”
他按著外孫的肩膀,以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而情聖和舔狗的區別就在於,前者是兩情相悅,而後者是單相思。小燁,我不在乎咱們家的血脈會不會斷絕在你這一代,隻有一點你必須得答應我。”
俞盛朝語重心長,“要做就做情聖,有始有終,咱們俞家從來沒有舔狗,你也不行。”
邵燁無語,想想又覺得可氣又可笑。
說誰是舔狗呢說誰是單相思呢
前麵鋪墊了那麽多,說了那麽多,到頭來居然是怕他搞不定江逾白,沒辦法跟江逾白兩情相悅
開什麽玩笑
江逾白愛死他了好不好。
昨天才哭著跟他說
說
俞盛朝看著自己外孫臉上的表情從理直氣壯逐漸變得啞口無言,飄忽不定的眼底更是閃爍著憤怒的凶光
直到薄俊的臉皮被怒色染紅,赤紅到耳朵、脖子。
俞盛朝:
孩子,這讓外公怎麽信你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迫愛死邵燁了的江逾白正在收拾桌子。
今天是他搬離六班的日子,分班的事已經談妥,至少他和父母已經跟班主任包括王主任談好了,除了死死抱著他箱子不讓他動的李碩。
江逾白:“”
錢坤和其他人則是坐在地上抱著桌子的四條腿,做著無用功。
畢竟他隻是搬書,又不是搬桌子,數競班又不差他一張桌子,江逾白就算再認桌子,也不至於真的把桌椅一起搬走。
剩下的同學們暗暗叫好,他們也不想江逾白分出去,隻遺憾沒李碩他們那麽熟,自然做不到這麽厚臉皮。
李碩就差把腳也抬到桌子上了,他抱怨道:“幹什麽搬東西啊你過去又用不到這些,放著不行嗎你到時候萬一再搬回來,搬來搬去,你不嫌麻煩啊”
什麽情況下才搬走又搬回來,隻有被篩掉的失敗者才會回來。
要換成平時這種沒低情商的話絕不會從李碩嘴裏說出來。
他從一開始就不希望江逾白去數競班,其他人情有可原,都是老選手了,走就走了。可江逾白為什麽啊,他才剛來,以前也沒有過經驗,去吃那個苦做什麽到時候萬一被刷下來,有個心理問題什麽的,誰去解決
年級第一怎麽了
年級第一就必須數學好嗎就必須為校爭光嗎
年級第一又不是專攻數學。
李碩憤憤不平的想。
“不搬也行。”江逾白退而求其次,“那我搬到後麵沒人坐的地方,把這裏騰出來,下次你們換位置就可以坐了。”
李碩還是不鬆手,“就放著唄,後麵那麽多空桌,又不多你這一個。”
“那是放在後麵,又不妨礙。我這個位置挺好的,等我走了,你們也可以坐。”
李碩悶聲道:“我不坐,給你留著。”
江逾白無奈。
錢坤他們這些籃球隊的隊員也紛紛表態,“我們也不坐,給你留著。”
江逾白覺得他們這是在逼著其他同學一起做選擇,強硬的把李碩的拉下來,“聞溪和星星都搬了,我不搬是怎麽回事”
三個人就走,就偏偏舍不得他一個。
是他人緣太好,還是其他兩人不值得。
為什麽要弄差別待遇
見江逾白不高興了,李碩心裏慌了一下,手也沒那麽緊了,自然而然的被他拉下,眼睜睜瞧著
江逾白搬起箱子就要走。
無數句可以挽回的話在腦海中一一閃過,可最終他隻是上前追了一步,幫他墊著箱子的底部,認輸道:“那那我幫你搬”
江逾白剛要開口,又被他緊跟著一句話堵回去,“不讓留著,我幫你搬總行吧”
少年人的神采飛揚此時在李碩臉上看不到分毫,反而是退而求其次的委屈居多。
就這麽一下,江逾白猶豫了:“一會兒就上課了。”
“語文課。”李碩見他鬆口,嘿嘿笑了兩下。作為語文老師的愛徒兼課代表,他這句話就差沒說下節課有人撐腰。
其他幾個抱著桌子腿不放的兄弟瞪了他兩眼,嫌他沒出息,“你怎麽關鍵時候掉鏈子啊,說好了堅持到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呢自己先跑是吧”
“你懂不懂人走了還有可能回來,東西搬走了,就真什麽都沒了。”
“留著至少還能串串門吧,這位子沒了以後串門的理由都沒了,這是不是你原話”
兄弟幾個罵罵咧咧的鬆手站起來,不敢懟江逾白隻好拿這個叛徒撒氣。
李碩才不管他們,接過箱子就要幫江逾白搬。
聞溪和萬江星本來說好幫江逾白搬的,可惜,今天聞溪上午請了病假,另一個又被王主任臨時叫走。
“這個我一個人搬得動。”江逾白輕輕避開,見李碩沮喪的低頭,“你幫我搬聞溪的,他生病了,下午不一定會回來。”
“好吧。”
說到底還是要走,李碩也高興不起來。
其他人也紛紛自告奮勇,“你們就兩個人,還有江星的呢,我幫你搬江星的。”
“我力氣大,我來搬。”
李碩把他們一個個都趕回去,“都要上課了,走那麽多人讓老師怎麽想”
其他人:呸。
直到兩人搬著箱子走遠,班上的同學才紛紛唉聲歎氣,他們的年級第一就要走了,年級第二也要走了,就剩班長楚遊還在,雖說成績沒問題,在理科還是第一,但是他們少了江逾白啊!
大家都有點提不起精神來,話都少了許多。
好半天才有人提起,“真不辦歡送會啊”
於菲菲把語文書摔在桌上,“歡送什麽隻是臨時去數競班,逾白還是咱們班的人。”
教室裏一片沉默。
這話不假。
可是,不一起上課,不一起下課,不一起玩耍,不一起考試
連抬頭回頭,找遍整個教室都找不到人,這怎麽能叫臨時
李碩也是一樣的想法,分班感情就淡了,這是每個經曆過升學分班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實。
他一路沉默,除了中途兩人搬累了歇息了會兒,就再無其他波折。
包括他腦洞大開的,諸如下大雨淋濕了紙箱,兩人隻好原路返回教室,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之類的意外也沒有。
兩人來到宿舍。
江逾白開門開燈,搬著箱子剛走過洗手間和浴室就愣住了。原本空置的那個靠門的床鋪已經鋪好了新的床單床簾,連桌上都擺滿了私人物品。再往前走兩步,隔壁從前屬於徐亮的床位也全部翻新。
“這之前不是空著嗎來新人了”李碩暗自遺憾。
他之前也想偷偷搬過來,可惜
江逾白也是一頭霧水。
他在自己床邊放下箱子,又看了眼對麵。以前就是簡單的床鋪外加一個白色蚊帳,現在換成了和自己差不多的遮光床簾。不光桌子貼了桌紙,書櫃所有書本擺放的位置包括桌上的閑置物品都不一樣了。
“徐亮也走了”
果然,李碩也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不
可能徐亮的東西。從桌椅顏色到配置,再到桌上的那些雜七雜八放著的一堆昂貴物品
“我不太清楚。”
江逾白微微皺眉。
李碩見他表情不太明朗,大膽上前翻了一下桌上的課本,連翻兩本後他驚訝的誒了一聲,這讓原本打算阻止他的江逾白也好奇了一下。
李碩不打啞謎,直接把拿起來給他看。翻開第一頁,上麵字跡清晰,筆鋒飛揚的寫著三個大字:
楊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