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隻鯨鯨 第二天,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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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還未到鈴聲響起來,鯨鯨就醒了過來,大概是因為心裏裝著事,所以他有些睡不著。他是側身躺著的,一睜開雙眼就看到躺在自己身旁的陸稚橋。
鯨鯨先是眼睛裏閃過一絲迷茫,但是記憶回籠之後的,想到了昨晚哥哥好像喊他“鯨寶”,他的耳朵動了動,嘴笑著咧開了,有些傻靈傻靈的。
他躺在床上,看著陸稚橋的側臉。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睡夢中的陸稚橋。
鯨鯨說不出什麽理由,但是他總覺得這次的哥哥好像收起了他身上的那些紮人的東西,他身邊融入的一股寧靜的氣氛,而鯨鯨覺得自己喜歡這樣的氣氛極了。
他眨了眨眼睛,雖然早就知道哥哥很好看,可是近距離看哥哥,還是會讓鯨鯨發出一聲“鯨”歎!
想到這裏,鯨鯨又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整個身體是平的,但是唯獨他的屁股尖圓溜又翹,但鯨鯨可不在乎這些,他伸出手,在陸稚橋的臉上上方虛空一抓,然後嘿嘿笑了起來,好像是海底裏抓住星星的小鯨魚,光顧著看著自己手上的星星,然後得了一個了不起的禮物。
陸稚橋早在鯨鯨翻身的時候就醒了過來,隻是出於內心對於寧靜的渴求,他沒有睜開雙眼。他也不知道自己裝睡了多長時間,可能有分鍾,又或許是分鍾,他沒有計算。
但是在身邊的人用手在他麵上不知道弄些什麽東西,還沒忍住發出笑聲的時候,陸稚橋再也忍不住睜開了眼睛,甫一睜開,對上的是那雙帶著天真、竊喜種種情緒融在一起的淺藍色的眼眸,這些情緒交織融匯,最終形成了一個詞:依賴感。
陸稚橋笑了出來,問道:“你在做什麽”問罷,又加了一個稱呼,“鯨寶。”
鯨鯨聽到這個稱呼,先是耳尖一動,然後眼睛一彎,手做了個花裏胡哨的動作,好似炫耀說:“這樣,鯨鯨就可以永遠的記住哥哥了。”
陸稚橋聞言,怔愣了一下,他隨後問道:“以後難道咱們要分開麽”
鯨鯨搖頭,抱住了陸稚橋的腰,撒嬌似的:“才不要!鯨鯨才不要和哥哥分開……”
“那為什麽……”陸稚橋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鯨鯨的童言童語又響了起來:“唔……今天早上的哥哥,身上不一樣,心情很好!”鯨鯨不知道怎麽去用複雜的言語描述自己所感受到的陸稚橋的變化,他隻能簡單的總結,“我希望哥哥永遠這樣。”
陸稚橋理解了鯨鯨話裏麵的意思。
因為覺得自己今天的心情很好,所以也希望自己保留,以後都這麽好麽
他心裏有些綿軟,沒忍住,伸出手摸了摸鯨鯨的臉,然後是鯨鯨好看的眼睛、他的鼻子,還有……他的嘴巴。
“鯨寶……”陸稚橋看著躺在床上的鯨鯨,無意識的呢喃出了兩個字,內心一片柔軟。
“在這——呢!”鯨鯨應答。
一月份的臨市天氣有些多變,明明昨天還是度的太陽天,結果今天就變成了刮西北風的陰天。
鯨鯨穿著光著腿,朝著外麵試探了一下溫度,立馬又縮回了被窩裏頭。感受到了陸稚橋對自己的親近之後,他又慣性依賴的想找陸稚橋撒嬌,可是卻看到胡強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穿著不少,但是依舊是昨天那身,在今天明顯變冷的天氣中,鯨鯨注意到胡強並沒有添加一件衣服,他的褲子還是昨天那條不合身有些框大的西裝褲,風從他的褲管裏鑽了進去。可是胡強好像已經適應了,臉上沒有任何神色。
胡強掃過了鯨鯨和陸稚橋一眼,又看向了裏麵。
裏麵有同期過來體驗福利院生活的小演員喊道:“怎麽起得這麽早哇,今天好冷啊……”語氣中包含著朦朧的睡意。
他這話一說完,鯨鯨就看到睡在那孩子的上鋪的小孩兒立馬起來了,鯨鯨不認識他,但是知道那那孩子是福利院的。
隻見那小孩兒仿佛已經習慣了這天氣,沒有穿秋褲,隻是直接套了一件褲子,就從床上爬了下來。
鯨鯨見狀,一狠下心,將自己的秋褲給脫了。
陸稚橋低頭,就看見兩條豆腐似的腿。
陸稚橋問:“你不冷嗎,鯨寶”
鯨鯨看向下麵已經起床了的孩子,他可以清楚地分辨,穿得厚的是小演員,穿得薄的是福利院的朋友。
“我冷的。”鯨鯨老實回答,“可是,他們比鯨鯨還冷,我就想著,我也不能總是撒嬌,總是覺得委屈的。我還有哥哥,可是他們……什麽都沒有了。”
陸稚橋聞言啞然,他摸了摸鯨鯨的頭。
這是他再一次發現,對方心底的澄澈。
鯨鯨套了一件褲子,想靠說話轉移外部的寒冷,他凍得一個哆嗦,磕磕巴巴說道:“而且啊,我們不是來和他們一起生活的嗎如果不能體驗他們的生活,那我們又怎麽演出來他們的生活呢咦”說到最後鯨鯨似乎是把自己給說服了,肯定了一句,“好像真的是這樣哦!”
陸稚橋聽到鯨鯨的自我勸服式分析,也愣住了。
他看向了下麵那一圈憑靠著衣服區分開來的小孩子,那層各式各樣對比著灰撲簡便的形式,衣服,好像成了一個鴻溝,一個人一輩子都在拚命的跨越但是無法愉悅的階層鴻溝。
是的,這些人中有小演員,可是如果不能和人物共情,融入到對方的生活,又是怎麽能體會對方的處境,演出他們這個圈體的喜怒悲哀
陸稚橋看了一眼鯨鯨,隻見鯨鯨已經套好了褲子,正在穿衣服。
鯨鯨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想了一會兒,下一秒,就拿起了陸稚橋的褲子,往他腳上套。
陸稚橋:“……你這是在做什麽”
鯨鯨“咦”了一聲,問道:“哥哥,你怕冷,我幫你穿褲子呀。”又接著小大人似的叮囑了一句,“不可以不起床的!”說著,還在費力的往上扯。
陸稚橋還沒殘酷到要一個五歲的小孩兒給自己穿褲子,他阻止道:“我自己來。”對上鯨鯨懷疑的眼神,他直接將褲子一提,穿好了。
結果卻對上了鯨鯨不讚同的眼神,小孩兒奶聲奶氣的糾正道:“哥哥,你把褲子穿反啦!”
陸稚橋:……所以是誰把他的褲子腳給他套反的:)
兩人穿好了衣服,爬下床之後,就看到了住在寢室最裏麵的顏承跑了過來。
顏承上半身套了一件灰紅色的羽絨服,看到鯨鯨和陸稚橋的穿著時,眼神裏閃過一絲訝然,但是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兩隻眼睛下麵掛著大大的黑眼圈,都不怎麽華麗了。
鯨鯨一行三人洗漱完畢之後去了食堂,這回來得比較早,每個人都分了一個大白饅頭還有一碗粥。
顏承推了推鯨鯨的手肘,示意他看向食堂後麵。鯨鯨聞言看過去,就看到胡強一個人搬著半大的木桶,木桶沒有蓋子,他的另外一隻手上還提著一個小塑料的饅頭。
他從食堂後麵穿過去,倒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鯨鯨當然知道他是去幹什麽的,本來覺得饅頭有點點乏味的他又嗷嗚咬了一大口的饅頭。
倒是顏承看到這裏,將饅頭留了下來,隻是默默的將粥喝完了。
坐在鯨鯨旁邊的陸稚橋看著斜對麵的顏承,眼神裏閃過一絲深思。
上輩子顏承在演完這部戲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在熒屏上。
而上輩子發現這件事也隻有他一個人,那顏承……到底去哪裏了
一行人吃了飯之後,院長又過來開始發布任務了,今天的任務接到附近工廠的單子,這個廠是生產塑料製品的。最近領導要過來檢查,所以讓小孩兒幫忙弄一下衛生,主要是擦機器,還有除廠裏麵花壇的雜草。
這些事,小孩兒做起來已經信手拈來了。
隻不過與以前不同的是,今天的天氣不太適合外出作業。因為刮的風太大了,風像是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生疼。
小孩兒們麵對這樣的要求已經習慣了,而且可以出門,他們臉上都洋溢著開心。
結果在臨近出門的時候,天突然間下起了濛濛細雨,那雨先是小,隨後開始轉大。
考慮到孩子們的身體,院長又和工廠那邊打了電話,說是今天去不了。
工廠老板很好說話,聽到院長的話,說道:“陳院長,咱們這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您一個人照顧福利院也不容易,這天氣也不是你能控製的。我呢,能幫就幫,這樣吧,天氣好的時候您帶著孩子過來!您看,行不行”
陳院長聞言,急忙點頭答應。
而工廠老板在掛完了電話之後,想了一會兒,對著旁邊的主管說道:“你去讓他們今天下班的時候,把自己的桌子擦一擦。”
主管不明白老板的用意,問道:“這事不是讓福利院那幫孩子來做嗎,怎麽……”
工廠老板一揮手,大大咧咧回道:“小孩兒也可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而接到不用去工廠通知的小孩兒們,則是歡呼的在食堂裏叫了起來。平日裏他們是喜歡外出,可以放風。但是今天天氣有下這麽大的雨,他們倒是不太想出去了。
院長看著都在歡呼的小孩兒,伸出手拍了拍,示意大家安靜。等到小孩兒們都安靜下來之後,她才開口說道:“老板說這活兒不急,所以我們也不用現在過去。今天下雨,大家就在院裏麵玩玩,不要淋雨生病了!”
這話說完了之後,小孩兒們歡呼了一聲,就三兩成群的在食堂裏玩開了。
鯨鯨注意到他們的遊戲大概分為兩種,一種是跳格子,在地上花了幾個格子之後,開始幾個孩子聚在一起,圍著那個格子跳。
另外一個,則是將食堂裏麵一條板凳倒過來放在另外一條板凳上,做成蹺蹺板的形狀,一個坐在這一頭,一個坐在那一頭,開始一上一下蹺蹺。
隻不過因為兩個板凳中間沒有固定的位置,所以那條板凳就會開始慢慢的向著較重的那一頭偏移,而較輕一點的小孩兒,稍不注意,就容易被兩條板凳之間的縫隙夾住了手,然後留下一個大拇指指甲蓋裏的淤青。
可是他們絲毫不介意,因為痛著痛著過兩天就好了,一轉頭又投入到遊戲中,樂此不疲。
鯨鯨看到眼前的場景,心裏越發堅定了想要改變現狀的念頭。
而顏承則是看了室內的眾人,他湊到鯨鯨的旁邊說道:“我想去看看他們。”
這個“他們”是誰,鯨鯨和陸稚橋自然清楚。
鯨鯨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
於是,顏承選擇了走在前麵,鯨鯨二人跟在後麵。隻是顏承並沒有選擇去那個地道入口,而是先回到了寢室。
鯨鯨跟在顏承的身後,問道:“怎麽先到寢室來啦”
顏承二話不說,脫掉了自己的外套,還有褲子裏的秋褲,再站起來的時候,整個人薄了一層,他還被凍得打了一個寒顫。可是顏承絲毫不介意,反而很開心的說道:“這樣我們就都一樣了。”
鯨鯨聽明白了,我們,是指所有人,並不是單單指他們三。
陸稚橋又看到顏承手腳十分靈活把自己的一個箱子打開了來,將自己的厚衣服放了進去,然後拉上,隨後說道:“我要把這些東西全部給他們!”
小孩兒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顏承隻是直白且單純的放出好意罷了。
但是鯨鯨卻覺得,這樣不好。
他皺著臉,思考了一會兒開口道:“可是鯨鯨覺得這樣不好……”
“啊”顏承不理解,“可我這裏都是新衣服呀!”
鯨鯨想想出話去表達自己的想法,可是他的語言表達能力有限,在顏承的求解的目光下半天說不出口,他隻得求助的看向陸稚橋。
陸稚橋站了出來,清晰的表達了自己(和鯨鯨)的觀點:“最好不要將新衣服送給他們。”陸稚橋頓了頓,試圖用小孩能理解的句子陳述清觀點,“會傷到他們的自尊。”
小孩兒的思維很直線,沒有大人彎彎繞繞,也不懂人情世故,顏承開口問道:“我這些是新衣服,不是捐贈給他們的舊衣服呀……”說到後麵有些委屈了,他是好意的。
陸稚橋聽到顏承的話,微笑道:“但是咱們不能忽視掉一點,就是我們和他們是同齡的。”
福利院的孩子現在生長在一個統一的環境,所有人都一樣,不會過早的去接觸成人的世界,更不會知道成人的世界階級是如何固化的。他們隻會覺得,世界上人人都一樣的,最起碼,在快樂的方麵,他們是沒有差距的。
可是一旦他們的同齡人,卻擁有比他們好的條件,直接闖入他們的生活,這樣會讓他們過早的知道世界的殘酷。
雖然有人身處泥澇,可是,陸稚橋看了一眼鯨鯨,鯨鯨被陸稚橋的話一下子點到了,他童稚開口:“可是鯨鯨想讓他們可以看到星星的。”
陸稚橋笑了。
這世上,有人身處泥澇,有人身在平地。可是鯨寶,他想讓這些人都看到星星,而不是讓泥地裏的人,過早的看到星星的幕後,也就是黑夜。
顏承雖然不能理解,可是兩個夥伴都這麽說了,他又發愁了:“那咱們該怎麽辦呀”
陸稚橋聞言,出主意道:“你不是有一箱子假發麽”
“他們要玩這個”顏承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陸稚橋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願意玩。
但是他想到上輩子胡強和自己談到胡珍的時候說的話。
他說,她一直都很羨慕那些留有長發的女孩兒,有時候她會想象著,如果自己也長著長發,黑色的,海藻一樣的頭發,會是什麽樣可是她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不再麻煩其他人,在被欺負了之後,再也沒有留過頭發。
陸稚橋在那一刻心裏突然間發苦,因為他無比確認了一個事實,原來對於不幸的人而言,留頭發其實也是一直奢侈。
想到這裏,陸稚橋說道:“總會有人喜歡的。”
顏承聞言,開心地那個裝有假發的箱子拉開,他一頂頂的數著假發,結果數到後麵,手一下子摸到包裝袋響,顏承一解開,下麵都是一包包的零食,什麽幹芝士泡芙的。
顏承幹笑了兩聲:“肯定是我舅舅!他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放的qq”
辣雞舅舅,虧他還是副選角導演,毀他一世英明!
陸稚橋看了那包裝袋,說道:“帶過去吧,可以分給他們。”
“分享零食怎麽就又可以了”顏承不解。
鯨鯨小大人似的拍了拍顏承的小腦袋瓜,用憐愛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說道:“這是不一樣噠!”
“怎麽就不一樣啦”顏承非要理清這之間的區別。
鯨鯨一本正經的說道:“好朋友之間分享零食,那能一樣嗎”
顏承:……我是智障嗎
幾人收拾完東西之後,拿著東西朝著地道裏的屋子走去。
結果剛到門口,就看到白東從裏麵拿了個瓢出來,瓢裏麵滿滿都是混著泥巴的水。
白東看到他們倒是很驚訝:“你們來了”
他原以為小孩兒們昨天是貪圖新奇,知道了之後就不會過來。
鯨鯨又看到胡強提著桶,桶裏麵也是裝了一桶渾濁的水出來。
胡強看了三個一眼,又看到了旁邊的箱子,沒說什麽,朝著前麵走去。
鯨鯨趕忙走過去一看,就看到屋子裏頭已經集滿了水。
大概是因為這個屋頂沒有修好,上麵的瓦片有些破了,結果漏了水。大雨還在繼續下著,鯨鯨又注意到地麵的泥土已經濕了。
胡強剛剛才把瓦片給戳好,暫時不漏雨了,但是屋內的水需要鏟出去,否則怕是會生病。
所以鯨鯨他們來的時候,胡強正在拎著木桶提水。
三人趁機走了進去,一進門,鯨鯨注意到他們的床鋪很多都被打濕了,二十幾個孩子擠在還沒打濕的幾張床上,看起來特別擁擠。
鯨鯨說道:“我們得幫忙把水給弄出去。”但是幾人一看,發現四周都沒什麽可以裝水的器皿了。
顏承一拍腦瓜,把箱子裏的零食還有假發全部拿出來,放在桌子上擱著,然後留下一個空箱子,他的行李箱是牌子貨。可是小孩兒哪想得到這麽多,一門心思想裝水,想把水排出去。
他跑到白東的麵前,問道:“小白老師,你可以把手裏的東西借給我用一下嗎”
白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箱子,他將手裏的瓢遞了個過去。
顏承拿著瓢,將髒水全部舀進了自己的箱子,然後鯨鯨和陸稚橋兩人抬著倒了出去。
幾人忙活了大概一個小時,地麵上的水差不多才弄幹。
屋外的雨淅淅瀝瀝的繼續下著,但是屋內的氣氛似乎融洽了一些。
胡強更是倒了三杯熱水,遞給了他們三個人。
鯨鯨接過水,又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的瓦片,毫不吝嗇的誇讚道:“強強好厲害,還會修屋頂!”說著還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胡強聽到鯨鯨對他的稱呼,脖子處升起一片紅,說話還結巴了:“你、你喊誰”
鯨鯨眼珠子一轉,逗他:“誰回答,就喊誰!”
陸稚橋聞言,神色一暗,看向胡強,又看向鯨鯨,喊了一句:“鯨寶。”
鯨鯨連忙老實的應了一聲。
站在一旁的顏承則是注意到剛才在舀水的時候,坐在最旁邊的女孩兒中有一個時不時的看向自己的假發。
他走了過去,拿起了一頂比較長,問道:“姐姐,你想試試嗎”
胡珍聽到顏承問自己,她不確定又不自信的問了一句:“……我嗎”
顏承點頭。
胡珍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短短的,像是刺蝟一樣,她覺得有些不太好看。看到顏承手裏的那頂假發,黑長黑長的頭發,她沒忍住,伸出手在上麵撫摸了一下,輕柔的觸感傳到她的手心,她有些怔忡:“……這就是長發的感覺。”
顏承看著她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心有些酸,他說道:“姐姐,我幫你戴上吧”
胡珍收回了落在假發上的視線,期待的看著顏承:“好。”
顏承伸出手,動作輕柔的給她戴上了假發。
胡珍對站在自己旁邊的鯨鯨,說道:“可以把桌上的鏡子遞給我嗎”
這個時候,鯨鯨才注意到對麵的桌子上擺著一個鏡子碎片。
那是一片薄薄的鏡子碎片,大概隻有成年人的巴掌大。鯨鯨走了過去,用手拿那鏡子,可是太薄了,他摳了兩下沒摳出來。
陸稚橋瞧見了,順勢也過去了,伸手將鏡子片給弄了出來,然後遞給了胡珍。
可是鯨鯨卻看到陸稚橋的手指好像被劃開了。他叫了一聲:“哥哥……”
可是陸稚僑卻反過來用受傷了的地方握住了他的手。鯨鯨手立馬僵直了,不敢動,生怕弄到了陸稚僑。
胡珍小心翼翼的拿著鏡子,她臉上的神情是期待但又害怕,不敢將鏡子翻過來。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忐忑的問顏承:“好看嗎”
胡強看在眼裏,明明很倔強的少年一下子眼睛紅了,他點了點頭。
顏承說道:“好看的!”
胡珍這才將鏡子翻了過來。
她將鏡子拿遠了一點,這才看到自己的全貌。
愣了一下。
顏承心裏一緊,難道她覺得不好看
下一刻,卻看到胡珍強忍著眼淚,但是笑得好看又害羞的說:“原來我長發是這個樣子啊……”
鯨鯨聽到了,心裏頭一酸,他牽過陸稚橋的手,小聲說道:“什麽時候,無論年齡有多大,才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呢”
很久,都沒有聽到陸稚橋的回答。
胡珍又問顏承:“你們……外麵的人,長頭發也是這樣嗎”
顏承被這個問題問得略微有些發酸。
外麵的人是什麽樣顏承想,他去過好多個城市,也去過不同的國家,他拍過電視劇,也真實的進過秀場。那些人是什麽樣呢有將長發挽起來的,也有在上麵夾好看的飾品的,也有化各種各種好看的妝容的……都不一樣的。
可是他沒說出口,他說道:“都一樣的。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歡短發,因為她們覺得很酷。”顏承想了想,又說,“還有一些人,他們住在白色的房子裏,常年是光頭,因為覺得這樣啊……這樣就比較方便。”
胡珍被顏承言語之間透露出來的世界給吸引了,她自歲進福利院,再也沒出去過,在此之前,她住在偏僻的鄉下,從來沒去過大城市。關於城市的種種傳說,隻能從過年時節在外出打工回鄉的人口中聽說。
胡珍訥訥道:“真的有這樣的人嗎”
鯨鯨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顏承一笑,伸手將自己腦袋上的頭發一扯,頓時一個亮晶晶的光頭出現在眾人麵前:“喏,我就是這樣!”
陸稚橋看著顏承的腦袋,一瞬間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了。
察覺到陸稚橋的視線,顏承急忙說道:“你不要這樣的看著我!”
因為,他不喜歡別人同情的目光。
他見過太多太多。
雖然陸稚僑的眼中並沒有同情。
每次那些人帶著同情的目光看向自己,然後又對自己的父母說些什麽話,他媽媽就會在半夜偷偷地哭。所以顏承喜歡外出拍戲,因為可以離家一段時間。
離開一段時間,媽媽或許也會開心一點。
顏承又看了鯨鯨一眼,發現鯨鯨帶著驚訝的目光看向自己。
他從他的目光裏隻看到了好奇,還有豔羨。
鯨鯨伸出手摸了摸顏承的腦袋,感歎道:“我也想理個這樣的發型!真的好酷哦!”頓了頓,又給顏承取了個名字,“酷承!”
顏承鬆了一口氣。
倒是胡珍,經過幾人這麽一鬧,也和幾人親近了幾分。
白東不知道什麽時候去食堂將飯拿了過來,幾個人圍在一起解決了中飯之後,又分別給無法自理的孩子們喂食。
這是鯨鯨第一次直觀的體會到胡強的辛苦。
可是胡強卻從來沒有抱怨,他隻是一個人偷偷地在黑夜裏走過來,又在眾人聚在一起吃飯時離開。
顏承看在眼裏開口說道:“我想到辦法了,我們可以給政府寫信,給他們揭露!”
陸稚橋聽著顏承的注意,開口問道:“然後呢”
“然後他們可以過來管管!”顏承義正言辭的說道。
胡強聽到了,拒絕他:“可是院長對我們很好。我們不想換院長,我們居住的地方也很好……這裏都很好的!”
顏承看向,胡珍也點點頭。
白東聽到這裏,笑了,他一陣見血的指出:“問題從來都不是在管理方麵。”
顏承不懂。
陸稚橋看了一眼迷茫的鯨鯨,出聲說道:“寫信給當地民政局是不會有效果的,因為這不是福利院的管理存在問題,可以說,管理也從來都沒有出現問題。”他頓了頓,又接著說,“真正出問題的地方在於,觀眾的需求和電影的呈現上的高度合一。一部商業電影是要讓觀眾覺得有看頭的,可是電影往往不會將過於真實的鏡頭呈現給觀眾。於是,這就造成了為什麽院長會讓這些孩子住在這裏。”
白東點頭道:“院長是個好院長,她沒有錯的。”
胡強聽到這裏,忍不住了,他出聲說道:“我問過院長,院長說了,讓我們這段時間忍忍,拿到錢了之後,她會……”
“她會做什麽”顏承問。
“她會重新建一間屋子。她說屋子裏有好的排水係統,也會通風,夏天不會很熱,冬天也暖暖和和的。而我們,都能好好長大……”
白東適時補充了一句:“她今年歲了。”
鯨鯨聽白東和陸稚橋這麽一點撥,有些理解了,他慢慢說道:“其實都沒有錯的。這是個閉起來的東西的,電影、福利院、錢!”
雖然鯨鯨表達不清晰,但是陸稚橋卻聽懂了他的意思。
電影製作方出錢需要製作一部電影,需要用到福利院這個場景,可是為了讓觀眾有更好的體驗,必須要區開一些孩子。從製作方的角度,他們還會給錢到福利院,他們哪裏有錯呢他們本質就是一部商業電影呀。
而福利院,為了賺到這部分錢,給孩子更好的生活,隻能將孩子放到這裏。這又哪裏有錯呢一個國家有多少個這樣的福利院呢
而錢,錢是連接這個閉環的必要條件。
陸稚橋想,他上輩子也是很天真的想法,要寫信,可是到後來,卻同樣被胡強攔了下來。胡強找到了院長,他在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有多渺小。
不但無法反抗陸非,也同樣,無法反抗規則。
顏承聽完了這些,看了一圈這些人,他呐呐道:“那我們,隻能這樣嗎”
他求助似的看向白東,白東避開了他的目光。
他又看向陸稚橋,陸稚橋則是在看鯨鯨。
而鯨鯨,鯨鯨仿佛下了什麽重大的決定一樣,他捏緊了拳頭,說道:“我有辦法!”
陸稚僑看向鯨鯨,鯨寶臉上的神色是堅定的,他問道:“你確定”
鯨鯨握緊自己的小爪子點頭:“總要試試!大家都是第一次當人,當然什麽事都要勇敢的去試試啊!”說罷,他又小乖乖似的問陸稚僑,“對不對,哥哥”
陸稚僑神色複雜。
半晌,他眼睛裏有笑意綻開,他說:“對啊,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試試。”
試試有什麽關係呢
即使不行,即使錯了,即使會讓童真一點點的泯滅,可是他在呢。
陸稚僑看向鯨鯨,他又輕聲說了一句:“我會的。”
我會守護好你的天真。
他的心柔軟了起來。
也好像放過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