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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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璟的視力極好,可以看清數十丈開外的細節。
    從他的角度去看,傅茗正握著沈宜善的手腕,他二人不知在說些什麽,沈宜善又堅持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回去,拒絕的態度似是十分強硬。
    看到這一幕,燕王內心的火苗稍稍滅了一些。
    接下來,傅茗似是猶豫片刻,然後把小舟劃到岸邊。
    沈宜善上岸,由曉蘭的攙扶著,上了馬車。而傅茗就站原地目送,並沒有任何僭越之處。
    看到這裏,燕璟內心的小火苗又掐滅稍許。
    他眸光微眯,似是在思量著什麽。
    怎麽
    那沒心肝的小女子對傅茗也是欲擒故縱
    好一個心機女子!
    正如在法華寺所抽的那根桃花簽一樣。
    她還真是遍地撒桃花!
    畫舫一片詭譎的安靜。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多言。
    在場的世家子弟都是太子邀請來的,他們這些人皆是太子的入幕之賓,太子卻把他們引薦給燕王,可想而知,太子時打算和燕王聯盟了。
    按理說,大家都是自己人,便也用不著膽戰心驚。
    但燕王這人與旁人不同,單單是有關他的那些傳言,就足可令人膽寒,是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眾人大氣不敢喘一下。
    不明白這尊煞神是怎的了
    莫不是也想摘沈宜善那朵嬌花
    可,燕王殿下不是不好女色麽
    還是說……燕王真正在意之人是傅茗!
    要知道,燕王剛回京不久,就當眾褒讚傅茗是美男子。不過,前不久燕王又毆打過傅茗。
    事情往奇奇怪怪的方向發展了。
    在場思路發達的世家子弟,已在腦子裏腦補了數百回的話本。
    這時,太子試圖打破尷尬氣氛,他算是看出來了,老二對沈宜善的心思一時半會打消不了。
    “沈姑娘眼光高,凡夫俗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言下之意,讓燕璟莫要太過擔心傅茗這個情敵。
    太子自詡是天人之姿,但此前每回碰見沈宜善,對方也是對他避而遠之。
    雖然太子不想承認自己不受追捧,但事實便是——
    沈宜善的確是看不上他……
    太子的“安慰”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燕璟起身離開畫舫,整個人透著一股冷意,他所到之處,獨留一陣薄荷沁涼氣息。
    太子無奈,隻能跟上去。
    在太子看來,他和燕璟正處於多事之秋,眼下是謀劃大業的時候,萬不可一頭栽進男女之事當中,他自己都已數日不曾召寵過東宮美妾了。
    太子從夾板走上渡口,一直跟在燕璟身側,絮絮叨叨:
    “二弟,你等等孤。”腿長走路就是快啊。
    “你且聽孤一言,切莫再要衝動行事了,上次你毆打傅大人一事,萬一有人彈劾,可就遭了!”
    “那沈姑娘除卻容貌奇美、性質溫和、知書達禮、爾雅聰慧之外,也沒甚其他優點。二弟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孤給你引薦幾位風情萬種的名伶如何”
    “男兒大丈夫,不應該顧及兒女情長,當以大業為重。”
    “……”
    吵,實在是太吵。
    他想毀滅一切。
    燕璟厭惡有人在他耳畔嘮叨不休。
    此前也無人敢如此。
    錦緞廣繡下的大掌握了握,若非對方是太子,他大概已經出手送了對方歸西。
    燕王隻想讓太子徹底閉嘴。
    他突然駐足,微微側過臉,斜睨了太子一眼,“是麽那皇兄你為何睡了陸嬪”
    驀的,太子一噎,幾乎是瞬間渾身僵硬,像受了刺激之後炸毛的兔子,“老二,你是如何知道這樁事的”
    燕璟隻是當擔斜睨了他一眼,這便邁腿離開,懶得搭理。
    太子在溫熱的暖風中瑟瑟發抖,不過這種狀況並沒有持續多久,他轉念一想,立刻又安撫好了他自己。
    老二什麽都知道,卻還替他保秘,且不用那樁事威脅他,可見老二是當真拿他當做了親兄弟。
    太子陷入無限感慨之中,以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老二不愧是個將才,大氣!
    他悠悠一聲長歎,“人心隔肚皮,孤竟到了今日才察覺到老二的好啊——”
    太子沒有在宮外久留,與燕璟分別之後,就直接回了宮。
    玩物喪誌,他眼下無意識之中開始奮進,許是前陣子所受“冤枉”和“委屈”太多,太子打算洗心革麵。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餓其體膚。】
    回宮路上,太子默默地念叨著。
    他心中已有淩雲之誌,目標也開始逐漸清晰明確。
    活了二十年,從未有過的清醒。
    與此同時,更是把燕璟視作了最值得信任的夥伴。
    就在太子一門心思兀自鼓勵時,漢白玉宮道上走來一人,此人身後有數十宮婢簇擁著,她邁著蓮花,身形妖嬈,低領夏裳幾乎要露出裏麵的小衣,濃妝豔抹,宛若一隻花中彩蝶。
    尤其是稍稍抬眸時的神情,更是勾人心癢。
    太子,“……!!”
    他以前怎就沒發現陸無雙有這等姿色!
    不行!
    她是父皇的女人,絕不能再與她有任何牽扯,否則將是滅頂之災。
    太子目中無人,徑直往前走,不看陸無雙一眼。
    他要摒除一切雜念,眼下還是與老二結盟才最要緊。
    陸無雙駐足,目送著太子離開,在他身後陰陽怪氣,道:“躲甚麽本宮又不會吃了他!”
    太子自然是聽到了這話。
    他擦了把汗,覺得陸無雙定然是被什麽邪祟奪舍了,不然怎會性情大變。
    妖精誤事!
    男子想要成事,還真得遠離女子。
    太子如是的想著。
    燕王府,堂屋。
    三角獸爐裏騰出絲絲浮香,氣氛壓抑低沉。
    燕璟歸來之後,在圈椅上落座,已近小半個時辰沒有開腔。
    他單臂倚靠圈椅扶手,拇指指腹摁在唇角,那雙狹長幽深的眸清冷無溫,仿佛正在思量什麽。
    左狼和王景麵麵相覷。
    他二人大抵能夠猜出,自家王爺的反常是因沈姑娘而起。
    沈宜善那日在大理寺門口罵了王爺,而且還是為了給傅大人出頭。
    也難怪王爺會這般失魂落魄。
    畢竟王爺也是第一次對一個女子上心呐。
    這時,門外一玄色錦衣男子大步邁入堂屋,行至燕璟麵前一丈之遠的地方站立,抱拳拱手道:“王爺,沈姑娘近日行徑已查的清清楚楚。”
    燕璟的眸光終於有了波動,稍稍抬了抬修長的手指,示意錦衣男子說下去。
    男子是影衛,也是燕璟身邊的頂級高手,尋常時候都是蟄伏在暗處,隨時隨地保護燕璟安全。
    這是燕璟第一次派他出去執行其他任務。
    玄鏡麵無表情,如實回稟:
    “王爺,沈姑娘暗中派人又去了洛城,經屬下調查,沈姑娘似是堅信定北侯就在洛城,她命人常駐洛城,一日不停的尋找侯爺下落。”
    “傅大人上次送了沈姑娘回府,不到半柱香的時辰就被婉言請了出去。”
    “沈姑娘無意婚嫁,已不止一次對傅大人言明心意,是傅大人不肯放棄。”
    “另外,陸大人也在極力反對家中安排的婚事,還對沈姑娘餘情未了。”
    “今日沈姑娘會與吳小姐一同出府,置辦婚嫁所用之物。”
    玄鏡事無巨細,將調查到一切情報一一回稟。
    果不其然,燕璟心情大好。
    那張陰雲密布的臉轉瞬間又變了一副光景,唇角微微一揚,似笑非笑,仿佛從凜冬步入了陽春三月。
    “嗬嗬,本王就喜歡拿捏敵人的軟肋,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玄鏡,“……”王爺把沈姑娘視作了敵人
    左狼,“……”直覺告訴他,輸的人還會是自家王爺。
    王景,“……”王爺病了,他沒有藥。
    定北侯府。
    沈長修已可以下榻,但上次在洛城的劍傷頗深,他暫未徹底康複。
    不過,饒是如此,也不能阻擋他給吳曦兒一個名分。
    他不想讓吳曦兒就這麽不明不白的住在侯府,他要盡其所能給予她一切。
    大婚就定在了入秋之後。
    今日沈宜善打算陪同吳曦兒去首飾鋪子購置幾套頭麵。
    吳曦兒很是推脫,“善善,我當真不喜那些東西,你又不是不明白,我與你兄長都是經曆了生死的人,對外物早看淡了,此生能相守已是莫大的歡喜。”
    沈宜善卻不依。
    母親的嫁妝是留給她的,她雖然沒想過嫁人,也打算把母親的嫁妝給曦兒姐姐。
    可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總不能不添置新首飾。
    沈宜善,“曦兒姐姐莫要與我置喙,我兄長說了,但凡別的貴女出嫁時有的東西,你也要有。咱們侯府即便落魄了,銀錢還是不缺的。”
    吳曦兒拗不過這對兄妹,隻好同意。
    兩人剛下馬車,正邁入京城最大的金玉坊,此時,一雙鷹眸望了過來,鷹眸的主人跳下馬背,也款步邁向金玉坊。
    金玉坊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貴,有專門的包廂,還配有茶水和小點心。
    沈宜善正給吳曦兒挑選首飾,廂房外有婢女的聲音傳來,“這位公子還請留步。”
    燕璟擰眉,語氣不悅,“讓開。”
    他腦子裏就沒有“留步”二字。
    玄璟擔心王爺鬧出事,就直接取出了一塊腰牌,遞給了婢女看,壓低了聲音斥責,“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這位公子是誰人!公子是你的東家!”
    坊間無人知曉,金玉坊是太後在宮外的私產。
    太後把金玉坊轉給了最疼愛的皇孫。
    眼下,燕璟就是這座金玉坊的正經東家。
    那婢女立刻垂首,“東家恕罪!奴婢知錯!”
    廂房內,沈宜善捏著小點心的手徹底僵住。
    她方才聽出了燕璟的聲音。
    該不會隻是巧合吧……
    她正焦灼,就見門扇被人推開,燕璟那張清雋無溫的臉撞入了她的視野之中。
    “砰砰砰——”
    沈宜善心跳加速。
    她是被嚇的。
    那日在大理寺門外的事情,她還沒有給燕璟任何合理解釋。
    罵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再也無法收回。
    吳曦兒也愣了愣。
    燕璟見沈宜善呆滯,仿佛被取悅,勾唇一笑,對吳曦兒道:“來人,領吳小姐出去選首飾,一應花銷都記在本王賬上,算是本王給吳小姐和長修兄的大婚賀禮。”
    沈宜善,“……”
    兄長和曦兒姐姐雖然打算成婚,可消息並未外泄,這羅刹是如何知曉的
    沈宜善頓時通體生寒,不疑有他,定北侯府定然已被燕璟的人監視了。
    這尊煞神的手到底伸的有多長!
    吳曦兒猶豫,沈宜善內心長歎一聲,“曦兒姐姐,我無事的,王爺他……是個善人,不會將我如何。”她違心胡謅。
    吳曦兒不出去也不行,玄鏡已打算“請”她了。
    走出廂房之時,吳曦兒有種強烈的感覺,她總覺得沈宜善這輩子都逃不了燕璟的手掌心。
    真不知這是緣分還是孽緣
    玄鏡合上了房門。
    今日左狼幾人有其他任務,他這也算是第一次跟在王爺身邊拋頭露麵,但他對沈宜善並不陌生。
    他曾在暗處看見王爺救了落水的沈姑娘,還……唇碰唇給她渡氣。
    沈宜善和自家王爺之間的事,他比誰都知道的都多。
    此時,曉蘭也守在門外,兩人對視了一眼,交換了眼神,似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廂房內,沈宜善側著身子,沒有正麵對著燕璟。
    她表麵鎮定自持,其實已過於慌張。
    “砰、砰、砰……”
    燕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對方快速且紊亂的心跳。
    少女立在茜窗旁,日光籠在她身上,把她細嫩耳垂上的小絨毛照得一清二楚,夏裳樣式完美的勾勒出了十六歲少女的身段,從燕璟的角度去看,沈宜善修長纖細的脖頸宛若天鵝頸,上麵綁著一條淺碧色絲帶,把肌膚襯得更為細嫩。
    這絲絛本是用來遮掩脖頸上的牙印,但係在沈宜善的脖子上卻獨具一格的好看。
    燕璟隻看了幾眼。
    他覺得有些口渴,隨手端起雞翅木茶幾上的杯盞,借著飲茶之際,他咽了咽喉嚨。
    沈宜善眼角的餘光正好瞥見了,她一愣,立刻意識到了什麽,轉過身來,“那、那是我的茶!”
    燕璟麵不改色心不跳,“不能喝”是他大意了。但饒是錯在自己,他也不會輕易承認。
    沈宜善,“……!!!”那還用說!
    有時候,犯錯的人總會更加理直氣壯、陰陽怪氣,以此掩蓋他的行徑。
    燕璟此刻便是如此。
    他能喝她的血,為何就不能喝她的茶
    燕璟不僅喝了,還當著沈宜善的麵,把那杯茶喝了精光。
    他淡淡一笑,仿佛一切尷尬都不存在。
    “你現在對本王甚有意見。”燕璟語氣意味不明。
    沈宜善沒法替自己辯解。
    燕璟又道:“不過,你對本王有意見也是正常,畢竟……本王是個瘋子。
    沈宜善,“……”他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她那日罵他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