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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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璟的心情瞬間好轉。
    就仿佛這場夢給他扳回了一成。
    無論如何,至少在夢裏,沈宜善就是他的。
    左狼見自家王爺眉目陰鬱稍稍散去,上前小心翼翼,道:“王爺,探子來報,傅大人雨停後就離開了定北侯府,連午飯都沒吃上。”
    言下之意,沈家也並不待見傅茗。
    左狼為了“哄勸”自家王爺,當真是絞盡腦汁,特意從細節闡述。不動聲色,又一針見血。
    燕璟已酒醒大半,他這人酒量大,且醒酒很快,到了此刻,他當然很清楚不久之前發生過什麽。
    他在大理寺門口,毆打了朝廷命官——大理寺少卿。
    他之所以會出手,是因為傅茗膽大包天,碰了本屬於他的東西!
    燕璟幽眸微眯。
    沈宜善罵他的那些話,都刻在了他腦子裏,一字沒忘記。
    一想到那個小女子為了區區一個男人,而對自己那般絕情,燕璟一時間難以消氣。
    需要他的時候,她倒是乖巧!
    碰到竹馬表哥,就翻臉不認人!
    果真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他這次必然不會輕易給她低頭的機會!
    內心一番天人交戰之後,燕璟在心腹的凝視之下,冷哼了一聲,“哼!”
    左狼、王景,“……”
    王爺究竟是何意似乎甚是傲嬌……
    皇宮,乾坤殿。
    厲光帝已至中年,但多疑性情一直都在。
    暗樁遍布京城。
    這些暗樁每日都會送入大量情報入宮。
    厲光帝對滿朝文武的一切信息都了如指掌,譬如哪位官員懼內,誰又納了美妾,誰家的紅杏出了牆,誰家子嗣是爛泥扶不上牆,他都是一清二楚。
    燕璟在大理寺門口毆打朝廷命官一事,當然逃不了他的法眼。
    縱使燕璟是皇親國戚,這也是大罪。
    厲光帝眼中眸光透著戲謔,“老二年輕氣盛,沒多少耐心,不夠持重,為了一個女子,竟打了朕的朝廷命官,朕該如何處置他”
    他自言自語。
    按著厲光帝原先的計劃,將燕璟召回京城,就是為了架空他。
    但漠北兵力不可小覷,那些將士跟隨燕璟數年,一旦燕璟在京城發生任何意外,都會導致漠北不穩。
    厲光帝搖頭輕歎,“老二終歸是朕的兒子,若是傅少卿沒有上書彈劾,朕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汪涼明白厲光帝的意思。
    毆打朝廷命官,這一樁事並不能將燕璟徹底拉下台。
    但倘若燕璟的錯處日積月累的積攢下來,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汪涼,“皇上聖明。”
    厲光帝近日來時常會聽到“沈宜善”三個字。
    他閱女無數,能讓他記住的女子少之又少,除卻當年的徐昭昭之外,倒是無人能像沈宜善那樣令他記憶深刻。
    他想念徐妃了。
    那是一個美貌溫柔的女子,他愛慘了她。
    可他更愛他自己。
    故此,在皇權和徐昭昭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他已經太多年沒有再想起那個女子,但近日來每當看見燕璟,他就不經意的想起她。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
    厲光帝隻以為是這幾年選秀的女子都不夠美貌之故。下個月選秀,該有一些新鮮血液了。
    “年輕就是好啊,可以衝冠一怒為紅顏。”厲光帝語氣裏摻雜著酸意。
    他知道自己的好幾個兒子都在爭沈宜善,搶的人多了,也就成了香饃饃,讓旁人也會滋生想要占有之心……
    厲光帝眸光一沉,野心乍現,“讓禮部重新擬定今年的選秀名錄,但凡十四歲以上,未曾婚配的世家女子都要參選,退婚的也不例外。”
    汪涼一凜,立刻又明白了。
    京城貴女當中,今年被退婚的姑娘,也就隻有沈宜善。
    “是,皇上,老奴明白了。”
    翌日,傅佳人在大理寺地牢香消玉殞。
    她的事跡被人傳遍滿京城,她雖是殺人犯,但人人都同情她,反而對死者吳剛深惡痛絕。
    與此同時,傅、吳兩家雖然權柄煊赫,卻被千夫所指。即便百姓們明麵上不敢造次,背地裏卻對這兩家指指點點。
    沈宜善聽從傅佳人此前的交代,親自去給她收屍。
    傅茗也去了。
    他二人是傅佳人在這世上僅有的信任之人。
    沈宜善早就知道表姐的結局,緩和了一天之後,還算能夠自持。
    或許她天性薄涼……她猜。
    她竟然覺得這是表姐最好的歸宿,親手替心愛之人報了仇,也能坦坦蕩蕩離開這人間,好像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傅茗眼眶赤紅,但始終沒有落淚,他也低低道:“這樣也是極好的,活在吳家那樣的深溝裏又有什麽盼頭。”
    兩人默了默,準備把傅佳人的屍首運出去火化。
    她好不容易逃離吳家,出嫁女自然不可能再回娘家,撒入長江何嚐不是最佳歸處。
    一行人從大理寺出來,沈宜善腦子裏亂哄哄的,人死如燈滅,可太陽還是照常出來,仿佛沒有因為任何人的逝去而發生任何變化。
    凡人終究是何其渺小。
    那麽她自己呢
    上輩子她死後,是否也有人為她傷懷感傷
    這時,迎麵走來一衣著華貴的婦人。
    沈宜善一眼就認出了周氏。
    周氏這人五官尋常,但很愛打扮,穿衣顏色十分明豔。
    可今日這種場合,她身為傅佳人的母親,這身打扮未免過於無情。
    周氏臉色難看至極,在她看來,傅佳人與意中人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是不體麵,是丟盡了她的臉麵。
    “沈宜善!你給我說清楚,是不是你慫恿了你表姐!”
    “不然,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豈會殺人!”
    “我好端端的女婿就那麽沒了!女兒也沒了!你……一定是你唆使!”
    “你這個有爹生沒娘養的東西!”
    周氏故意找茬,試圖把一切罪過都推在沈宜善身上。
    與此同時,周氏也想借此機會,徹底和沈宜善識破臉皮,免得自己的兒子再被她禍害。
    傅茗直接擋了過去,語氣不佳,“夠了!母親,長姐還沒安息呢!”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
    這世道到底是怎麽了
    他的父親和母親又怎麽了
    為何會如此冷血無情!
    若非是因著父親母親,長姐豈會淪落至此!
    周氏還想繼續糾纏,她的女兒沒了,她總得找個人來怪罪,不然她會自責愧疚的。
    惡人無法承擔自責和愧疚。
    一旦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做錯了,將會是毀滅性的打擊。
    周氏不敢去看傅佳人的屍首,那張白布之下是她的親生女兒。
    可她不敢看,一眼也不敢。
    周氏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惶恐、愧疚、不堪,她又把矛頭指向沈宜善,“難怪你會被陸家退親!你就是個看熱鬧熱不嫌事大的!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啊!”
    沈宜善神色冷漠地看著她。
    真可憐。
    “舅母,你不敢得罪吳家,這就隻能在我麵前找茬了。你知道麽你枉為人母!我不想與你爭執,會擾了表姐清淨,若有來生……表姐沒有你這樣的母親,一定會一生順遂。”
    沈宜善一言至此,她眸光忽然變狠,對曉蘭吩咐,道:“攔住舅母,我不想再看見她!”
    曉蘭會武功,又身為女子,她很同情傅佳人,對周氏這種人萬般厭惡,遂直接動手。
    周氏大聲嚷嚷。
    傅茗視而不見,心已經冷若冰塊。
    他回頭看了一樣白布之下的屍首,終於,淚落如雨。
    怨他啊。
    太過無能。
    但凡他足夠強硬,就不會讓長姐遭受這些。
    一陣陰風拂過,蝴蝶兒停在了白布上,待了片刻,又撲騰翅膀離開,飛向了光明溫暖之處……
    午後,傅佳人的骨灰已拾好。
    沈宜善和傅茗一同來到江邊,送傅佳人最後一程。
    曉蘭不知何時回到了沈宜善身邊,傅茗在場,她隻能壓低了聲音,道:“姑娘,婢子專打了旁人瞧不見的地方,即便周氏想要鬧事,也沒法拿出證據。”
    沈宜善點了點頭,側過臉看向傅茗,“表哥,舅母雖是你的母親,但……還望表哥日後多為自己考慮。”
    傅茗明白她的意思。
    小舟隨波逐流,傅茗親手撒骨灰,沈宜善隨後撒下諸多鮮花。
    在她眼裏,表姐是世間最幹淨美麗的女子。
    她現在已知道人活著當真有前生後世,隻盼著表姐下一世能有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一切辦完,傅茗沒有直接回到岸邊,他凝視著沈宜善的眉目,事到如今,還想再繼續試試,他再也不想遺憾。
    “表妹,我對你的心意一直都沒變,你若肯嫁我,我定奪了傅家權勢,不讓你受半分委屈。”傅茗一鼓作氣,直接捅破了窗戶紙。
    他喜歡她。
    大抵是從年少時起。
    初有記憶開始,在油菜花盛放的仲春,他看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在花叢中笑。
    沈宜善搖頭。
    下一刻,傅茗握住了她的手腕,“表妹!你什麽也別說!你再考慮考慮,我會盡快奪權,傅家今後隻有我才說了算。你不要急著給我答複,我也不急,我可以等你。”
    他不敢聽沈宜善拒絕的話。
    那就這樣耗著吧。
    他先去豐滿自己的羽翼,終有一日,他能坦坦蕩蕩護著自己喜歡的姑娘。
    沈宜善,“表哥,你這又是何必……”
    傅茗,“別說了!善善,我等。”
    同一時間,臨江閣。
    太子今日好不容易邀了燕璟出來,順道引薦了數位年輕才俊。
    可萬萬沒想到,他包下的這條畫舫,正好瞧見了不遠處的小舟上那一幕。
    太子斜睨了燕璟一眼,莫名同情他家老二。
    多好的老二啊,要容色有容色,要身段有身段,還是一位手握重兵的王爺,那沈宜善是眼瞎了才看不上老二吧!
    太子此前把燕璟視作競爭對手,怎麽看怎麽討厭。
    而今,誰若是欺負他家老二,那就等同於欺負他!
    沈宜善那是不知好歹、不識時務、有眼無珠!
    太子不敢輕易開腔。
    這時,不知原委的世家子弟看見外麵場景,開始竊竊私語。
    “傅大人剛剛死了嫡姐,這就出來談情說愛了,有違聖德啊。”
    “你有所不知,這沈姑娘可是京城四美之一,曾經有人因為一睹芳容就發了瘋,非說沈姑娘是天仙下凡,還去侯府大門外跪拜呢。”
    “沈姑娘是被退婚之人,哪能做得了正妻。傅大人也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負不了責。”
    “最後誰會摘了這朵嬌花,還未必可知呢。”
    “……”
    “啪!”
    忽然,碎裂聲打斷了眾人的說談。
    順著聲音望了過來,眾人隻見一直斂默陰沉的燕王殿下,生生捏碎了一隻杯盞。
    茶漬灑在他白月色長袍上,似是暈染成了一朵朵浮雲。
    他眉目清冷,宛若山雨欲來風滿樓。
    燕璟無視眾人,那雙狹長幽深的眸往畫舫窗戶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