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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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清晨從何府駛出,將近黃昏時分到達簌州城。
    正是梅雨季節,半路上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雨水沿著馬車篷緣掛落,薄薄的雨霧掩住了沿途中的風景,也洗去了旅途上的風塵。
    待馬車停到傅府門口,傅媽上前去敲門。
    門房推開門,一見是故人:“傅媽你怎麽來了”
    “夫人帶著少爺回娘家看看。”傅媽指了指身後的馬車,何夫人正掀開一角的車簾往門口看去。
    “太好了,老爺和老太爺這幾日正盼著呢。”門房取了油傘遞給傅媽,讓她先將何夫人和何少爺請下馬車,自個兒朝裏頭報信去。
    車廂裏,紅菱扶著夫人和少爺挨個兒下車,自己和傅媽拎著行李包袱跟在身後。
    較之何府的宅院,傅府的宅子更為內斂古韻。
    宅門朝南而開,門口置著兩墩雕著獅子的青石抱鼓石。
    庭院裏假山造景,過了庭院又要經過蟹眼天井,雨水順著房簷正巧滴在天井下的芭蕉葉上,滴答作響。
    光線透過幾平方大小的天井,穿過漏花窗鑽入室內,將景色送入眼簾。
    過了天井,才是正廳。
    傅府的主人家已經在廳堂內等著了。
    為首的是傅老太爺,老爺子已年過花甲,可精神勁兒還不錯。
    下位坐著的分別是傅老爺、傅夫人以及傅老爺的女兒。
    瞧著女兒帶外孫來看自己的了,傅老太爺高興地站起身。
    “元芹呀,好多年沒回來看爹了。那傻小子待你可好沒欺負你吧。”
    傅老太爺看著這個唯一的女兒,亡妻難產隻為他留下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娃,他可不得把女兒捧在手心裏護著。
    “怎麽是你一個人回的娘家那傻小子呢”
    “爹,我哪是一個人來的,這不是還有言兒嘛”何夫人嬌笑著,“況且家裏也離不開人,就讓老爺在家裏管束著溫陽了。”
    傅老太爺想起女兒那個雞飛狗跳的小兒子,搖了搖頭。
    他這個小孫子和他那個傻不愣登的爹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在學問上是朽木不可雕!
    再抬頭看向何溫言,又高興道:“哎呦呦,言兒,快過來給外祖父瞧瞧。”
    何溫言走到外祖父的跟前,喊道:“外祖父。”
    “欸。”
    傅老太爺眉開眼笑,他最喜歡這個大外孫了,先不說言兒小時候長得特別像自己的女兒,就連性情也十分乖巧,讀書也認真。
    傅老太爺看著這個大外孫是哪哪兒都喜歡,就差從親家那裏搶過來做自家的長孫了。
    “言兒都長這麽高了呀。”
    “在海外學了幾年的西醫,個頭倒是長了一截。”何夫人自己落座,笑著答道。
    “大外甥,也快十八了吧。這坤澤也該要嫁人了,可選了人家我娘家倒有個侄子是乾離……”
    坐在一旁的傅夫人倒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頓時讓何夫人臉上的笑意一掃而空。
    “多年不見,嫂子還是這般愛做媒呀。”
    傅老太爺和傅老爺也變了臉色,特別是傅老爺,他麵色難看地瞪了傅夫人一眼。
    別當他不知道,當初她就想借著自己的妹妹拉扯娘家,如今又想將注意打到他外甥身上了。
    見場麵有幾分尷尬,何溫言便想將話題引開,他見一旁的表妹像個木頭般端坐著不說話,就說道:“我確實是好幾年沒來外祖父這兒了,傅音表妹如今都這麽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
    傅音是傅老爺唯一的孩子,比何溫言小三歲,今年也有十四五歲了。
    何夫人見這姑娘穿著一身傳統的斜襟襖裙,上衣下裙,端坐在木椅上,寬寬的衣袖交疊在膝上,看著一副文靜的模樣,便問道:
    “爹,音兒有沒有送到學堂讀書”
    現在的新式學堂女子也可以上,何老爺商會裏就有其他老板將女兒送去讀書了。
    “家中已經請了女先生教著識字了。半大點的姑娘,送到學堂去男女同席,多不像話呀”
    還沒等傅老太爺回話,傅夫人就多嘴道。“反正都是要嫁到別家去的,讀那麽多書做什麽”
    寥寥幾句話,讓何夫人的臉色頓時漆黑。
    傅夫人這哪是說傅音,這分明是指桑罵槐地說她的大兒子遲早是要嫁人的,送去讀再多書也繼承不了家業。
    可還沒等何夫人發火,她哥哥便替妹妹出了這口氣。
    “李氏,你還有沒有規矩爹還沒說話,你便隨意插嘴。你們李家就是這麽教出的女兒”
    傅夫人被傅老爺如此訓斥,臉色也刷一下變得慘白。
    傅老爺不想再看她,揮手讓她先回房,別再這兒礙眼了。
    好好的闔家團圓被傅夫人攪和得陰陽怪氣。
    傅老太爺是看不過眼去,他扶額頭疼道:“元榮呀,你這個妻子這麽多年竟沒有一點長進。”
    傅老爺也神情冷峻:“爹,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因為那事,我也不會娶李氏。”
    他倒是想同李氏相敬如賓般處著,可李氏這脾氣實在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還怪爹,可那時形勢所逼……”傅老太爺說到一半,見眼前還有這麽多小輩便止住了話題。
    “行了,言兒一路上趕過來也辛苦了。大家都下去休息吧。”傅老爺子已有些疲憊了,拄著拐杖便離開了。
    何夫人倒是沒有因為一個在她看來無關痛癢的李氏影響心情,她拉過侄女的手問道:“怎麽沒見著你親娘”
    傅音的親娘不是傅夫人,是傅老爺的妾室俞氏。
    俞氏是何夫人的閨中密友,是傅老爺的青梅竹馬,父輩更曾是朝廷的六品官員。
    可惜爬得越高,風險越大。當初若不是俞家得罪了京裏的高官,也不會被莫須有的罪名革職抄家。
    俞氏借著何夫人的緣故,受到了傅家的庇護。
    原本傅老爺承諾俞氏,會娶她為妻。可半路上殺出一個李氏,俞氏便隻能屈居妾室之位。
    “姨娘這幾日病了,都臥床休息。”傅音老實地回答道。
    “若雲病了”何夫人擔心地皺起眉頭。
    ……
    後廂房中,
    俞姨娘躺在塌上休息,一旁的奶娘執著團扇替她扇風。
    “小姐,老奴剛剛從前廳退下的丫環那兒打聽到了李氏的笑話。”
    奶娘是俞姨娘從俞家帶出來的,自小護著她長大。
    奶娘知道俞姨娘不喜歡被稱為妾室,私底下都如在俞府一般喚她小姐。
    俞姨娘好奇地看向她,讓她繼續說。
    “聽說,那李氏在前廳惹得老太爺和老爺生氣,當場被老爺趕回了臥室。”奶娘還沒說完,便笑出了聲。
    俞姨娘聽後隻微微勾了勾唇角:“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隻怕她回去又要摔壺砸杯,房中的茶具又要換上一批了。”
    “最重要的倒不是惹老爺生氣,是李氏在剛回娘家的傅小姐麵前被狠狠打臉,丟了麵子。”
    “元芹回來了!”俞姨娘一聽何夫人回娘家了,頓時提起來精神,坐直了身體。
    “誒呦,我的小姐呀!您可要當心您的身子呀!”奶娘趕緊上去攙扶俞姨娘,“這會兒,可要小心著些。”
    這邊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響動。
    “奶娘,姨娘已經休息了嘛”
    “還沒,小姐進來吧。”奶娘回答道。
    傅音推開房門,將身後的何夫人和何少爺迎進門。
    “若雲。”何夫人快步走到俞姨娘的床前,牽過她的手,“聽音兒說你病了,可請了大夫”
    俞姨娘笑著答道:“不過是有些身子不爽利罷了。見著你,我便全好了。”
    何夫人蹙眉,責怪道:“諱疾忌醫,哪有你這般不將自個兒的身子當一回事的!”
    “剛好,我的大兒子從海外回來了。讓他給你瞧一瞧。”何夫人不由分說地讓何溫言上前,替俞姨娘診脈。
    一旁的奶娘瞄了眼何溫言,又擔心地看向俞姨娘,想要上前阻止。
    俞姨娘卻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
    “那便麻煩言兒了。”俞姨娘將手伸向何溫言。
    “你同他客氣做什麽,你是他的長輩。”何夫人坐在俞姨娘的床邊同她說著話。
    何溫言將手指搭在俞姨娘的腕上,俞姨娘和何夫人同歲,又生得一女,卻保養得極佳,未見中年發福。
    何溫言靜心凝神,指尖微探,手下的脈象入盤走珠,內向跳動。
    他不禁眉心一跳——這是滑脈。
    那頭,何夫人還在同俞姨娘說著話:“我看這李氏是跋扈無禮慣了,你和我老實說,她有沒有仗著自個兒是正妻欺負了你”
    眼瞧著何夫人就差擼起袖子為閨蜜出氣了。
    “她不是沒想過壓我一頭,但好在老爺向來護著我。”俞姨娘笑著說道。
    俞姨娘嘴上雖說有傅老爺護著,可何夫人是知道自家親哥的。
    大事上哥哥不會讓若雲受欺負,但就怕李氏在雞毛蒜皮的事上讓若雲吃苦頭。
    “我哥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你若是真叫她欺負了,定要同我哥說。”何夫人拍了拍俞姨娘的手,“說是我哥那個榆木腦袋無法幫你出氣,你便寫信告訴我,我定趕回來。”
    聽閨蜜這般說道,俞姨娘溫婉一笑。
    金寧雖說同簌州距離較近,但也有一日的路程,再說何夫人畢竟是外嫁之女,也不好摻手她哥的後院之事。
    “你瞧你,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這脾氣怎麽還和年少時一模一樣”
    何夫人是學政獨女,自小飽讀詩書,卻不迂腐守舊,看不上那些掉書袋子的老派讀書人。
    且因父親寵愛,何夫人的性子張揚明媚又有主見,和傳統的大家閨秀有些不同。
    “那些端莊大氣,不過是裝給外人看的。”
    閨蜜倆對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