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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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頤指氣使的語氣,滿是嫌棄抱怨的話,讓整個民政所的屋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而且是安靜的可怕。
    大家都用著一種極為古怪的目光盯著鄒躍華。
    薑舒蘭懵了片刻,懵完,她瑩潤的麵龐冷了片刻。
    倏然將搪瓷缸裏麵剩下的冰水,直接潑在他臉上,聲音軟綿卻透著幾分冷。
    “你跟誰說話呢你孩子哭跟我有什麽關係”
    “我看救你不如救隻狗,我救一隻狗,狗還知道朝著我搖尾巴,救你還被反咬一口。”
    讓她照顧他孩子,哪裏來的臉啊!
    冰冷的水從鄒躍華的頭頂澆下,順著發絲,流在臉頰上,刺骨的冷意,讓鄒躍華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冰冷讓他混沌的腦子有了幾分清醒,他本來下意識地去觀察周圍環境的。
    但是薑舒蘭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隨之而來的卻是憤怒。
    他高高在上一輩子了,見不得薑舒蘭這副不把他當回事的模樣。
    “薑舒蘭,我給你臉了是不是”
    孩子哭不照顧不說,噴他不說,還直接拿搪瓷缸對著他頭上澆下來,還說他不如狗。
    他不明白向來以他為尊,低服做小半輩子的薑舒蘭,哪裏來的勇氣
    她就不怕自己把她趕出家門
    鄒躍華這副態度,讓現場的人都驚了,有人實在是看不下去。
    “這位同誌,你怎麽回事人家這位女同誌好心救你。你不止不感謝人家,反而一醒來就劈頭蓋臉地罵人家,我看人家說得沒錯,救你還真不如救一隻狗。”
    實在是鄒躍華的態度太惡劣了。
    那種樣子,像極了在家裏麵當家子做主的男人,嗬斥那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媳婦。
    這話一落,鄒躍華一驚,語氣極為輕蔑,“就她她救我”
    怎麽可能
    一個隻會圍著鍋台孩子轉的女人,就是讓她花錢,她都不會啊!
    更別說救人了。
    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這話,更是讓眾人一下子憤怒了,“你這人,我看真是個白眼狼!”
    “人家好心救你,你不感謝就算了,還質疑你的救命恩人!”
    “你婆娘和孩子都在身邊,不信你問問他們”
    眾人接踵而來指責的話,讓鄒躍華的腦子清醒了片刻。
    他下意識地去和鄒陽求證,“鄒陽,鄒美,是怎麽回事”
    語氣都變了,帶著幾分嚴厲。
    他好像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剛和薑舒蘭來民政局領完證。
    但是似乎哪裏不太對
    鄒陽本來在哭的,被這麽一嗬斥問道。
    他頓時打了磕巴,抬手小心翼翼地指著薑舒蘭,“爸,是這位漂亮姐姐,剛救了你。”
    “真是薑舒蘭救了我”
    鄒躍華語氣中還透著幾分不可置信,接著他突然注意到什麽,“等等你叫她什麽”
    “姐姐啊!”
    小鄒陽去看薑舒蘭,她實在是太漂亮了,那肯定是姐姐啊!
    鄒躍華整個人都被雷了下,他滿是不可置信,“姐姐”
    鄒陽怎麽會問薑舒蘭喊姐姐
    明明,他向薑舒蘭喊了半輩子的薑阿姨啊!
    鄒陽疑惑,“這麽年輕肯定是姐姐啊!”
    這不是他爸教他的嗎
    “你和江敏雲領證,我和妹妹不讓,拉扯間你倒在地上撞昏了,江敏雲說你死了,沒氣了,是這位漂亮姐姐把你救醒的啊!”
    鄒陽雖然頑劣,但是他是極為聰明的,三兩句就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這下,鄒躍華徹底懵了,“你是說,你是說,我和誰領證”
    “江敏雲”
    江敏雲是誰
    他根本不認識江敏雲,他的二婚老婆該是薑舒蘭才是啊
    這話,別說旁人了,就是江敏雲自己也不可思議起來。
    之前還好好的鄒躍華,這會怎麽突然對她這麽陌生的感覺
    語氣就像是雙方根本不認識一樣。
    就好像是她做夢之前,他們之間確實沒有任何交集。
    想到這裏,江敏雲的心裏頓時一沉。
    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怕什麽來什麽!
    鄒躍華用著極其陌生的眼神打量江敏雲片刻,他記憶中從來沒有江敏雲。
    反倒是大半輩子的記憶,都是薑舒蘭陪在他身邊。
    他就是再不喜歡薑舒蘭,也成了習慣。
    這讓鄒躍華,下意識地和江敏雲拉開距離,朝著薑舒蘭走去。
    他語氣極為不悅,“薑舒蘭,你怎麽搞的知不知道什麽是守婦德你不跟我站在一起,跟這位陌生的同誌站在一起做什麽”
    鄒躍華腦袋還是昏沉沉的,大量的記憶衝擊著他的腦殼,讓他有些不清醒。
    但是,他唯一記得的便是陪著他身邊大半輩子的薑舒蘭。
    不喜歸不喜,但是薑舒蘭總歸是自己的所有物,這般跟別的男同誌站在一起。
    親密的樣子,這不是給他戴綠帽子嗎
    這話,不說大家驚訝了。
    就是薑舒蘭自己都覺得鄒躍華這是神經病吧
    還守婦德
    他以為他是誰
    讓她給他守婦德啊!
    憑什麽
    薑舒蘭蹙眉,軟綿的聲音透著幾分冷,“鄒躍華,我們好像不熟,更遑論替你守婦德就目前而言,我唯一的身份,便是你的救命恩人,請你放尊重一些。”
    接著,她拉著挺拔如鬆的周中鋒站了出來。
    “這位是我丈夫,我不和我丈夫站在一起,難不成和你站在一起”
    本來,還有些不高興的周中鋒聽到丈夫這兩個字的時候,心裏頓時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
    “你說,他是誰”
    鄒躍華腦袋宕機了片刻,他怎麽聽不明白,薑舒蘭的話
    他不是站在薑舒蘭旁邊嗎,薑舒蘭怎麽會說別的男人是她丈夫
    明明,他才是薑舒蘭的丈夫啊!
    饒是薑舒蘭好脾氣,她拿出了之前剛領的結婚證,就那樣展開豎在鄒躍華麵前。
    “看到沒看到結婚證上的人是誰了嗎”
    這結婚證一出。
    上麵清晰的大字,薑舒蘭和周中鋒兩人結為革命夫妻。
    看清楚這上麵字的時候,鄒躍華如遭雷劈。
    薑舒蘭薑舒蘭嫁給別人了
    不是,薑舒蘭怎麽能嫁給別人
    鄒躍華抬手,顫顫巍巍地指著薑舒蘭,“你怎麽能嫁給別人”
    她不是他老婆嗎
    是他鄒躍華的老婆。
    這話就說得可笑了。
    旁邊的人都看不下去了,“這位同誌,人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同誌嫁給軍人同誌,多合適啊”
    “倒是你,是不是有病帶著自己的媳婦來領證,放在一旁不管不說,朝著人家薑同誌風言風語,我看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旁邊的鄒陽也覺得丟人,“爸,你一直想扯證的是江敏雲啊!”
    他不讓爸爸扯證的也是江敏雲,而不是薑舒蘭這個漂亮姐姐啊!
    江敏雲這個半個女主角,眼裏含著淚,完全懵了。
    這下,鄒躍華的腦子似乎清醒了片刻,他前所未有地清晰地認識了一個問題。
    他是重生了。
    但是,重生而來的他卻遇到了一些改變,例如,本該嫁他的薑舒蘭,卻嫁給了別人。
    而他不認識的江敏雲,卻要和他領證。
    在這亂糟糟的記憶中,他很快提取了幾個有用的信息,薑舒蘭另嫁他人了。
    而他則要娶了江敏雲這個大學生。
    將這些信息理清楚之後,鄒躍華掐著眉心,緊緊地盯著薑舒蘭,“薑舒蘭,你別後悔。”
    上輩子,他讓薑舒蘭這個鄉下出生的村姑。
    從東省走到首都,成了首富夫人,養尊處優半輩子,富貴榮華被人羨慕。
    可是,這輩子薑舒蘭卻另嫁他人。
    有她苦頭吃的。
    薑舒蘭覺得鄒躍華有些怪怪的,這種篤定的態度,仿佛他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嫁給他一樣。
    而現在自己另嫁他人,讓對方惱羞成怒,迫不及待想要她後悔。
    難道,他也知道了未來了嗎
    薑舒蘭心裏一凜,她下意識地去抓著周中鋒胳膊,這樣似乎就能給她帶來幾分安全感一樣。
    周中鋒似乎察覺到了薑舒蘭的不安,他抬手輕輕地拍了拍她,以示安撫。
    接著,他看向鄒躍華,替她回答,“你放心,她不會。”
    因為,他會以組織的名義起誓,會好好對待薑舒蘭的。
    嫁給他,薑舒蘭不會後悔的。
    這話,讓薑舒蘭心裏莫名安定了幾分,她朝著鄒躍華語氣堅定道,“我不會的。”
    不嫁給鄒躍華,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兩人都是這般篤定,反而讓鄒躍華有些下不得台麵。
    薑舒蘭這是得了失心瘋嗎
    放著他這個未來首富不要,去嫁給一個當兵的
    鄒躍華氣急敗壞,隻能放狠話,“你一定會後悔!”
    薑舒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她突然想到了什麽,“我是會後悔!”
    鄒躍華心裏一喜。
    就聽見薑舒蘭繼續道,“我後悔剛剛救了你!”
    說到這裏,她突然想到了什麽,朝著鄒躍華伸手,“把救命錢結一下!”
    要不然她太虧了!
    鄒躍華臉色一僵,“你說什麽”
    薑舒蘭問他要錢
    還是救命錢
    “給不給”
    薑舒蘭挑眉看著他,糯糯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悅,“這麽多人都是證據,你該不會想賴賬吧”
    她眨了眨眼,朝著民政所的眾人道,“大家看看呀,這位鄒躍華同誌,便是軋鋼一分廠的副廠長,他——”
    這麽一宣傳,鄒躍華的名聲算是臭了。
    鄒躍華臉色鐵青打斷,“我給!”
    “掏錢!”
    薑舒蘭的語氣理直氣壯。
    鄒躍華摸了摸棉猴兒的內襯口袋,摸出了一張大團結,遞過去,“我給了!”
    薑舒蘭眯了眯杏眼,閃過一絲壞,聲音糯糯,“你堂堂軋鋼一分廠的副廠長,一條命才值十塊錢呀”
    這話,簡直就是把鄒躍華架在火上烤。
    旁邊民政所的人對薑舒蘭都有好感,立馬幫腔。
    “就是,你一條命多值錢你想想你剛要是沒了,你後半輩子要損失多少錢人家救你一條命,不說給一年的工資吧,起碼三五個月工資是要給的!”
    那一條命,能用金錢能衡量嗎
    能嗎
    那可是無價的啊!
    鄒躍華這般被架在火上烤,他難受得很,“你打算要多少錢”
    薑舒蘭聞言,反問,“你覺得你一條命值多少錢”
    這讓,鄒躍華陷入沉思,他上輩子死的時候,身價是上幾十億。
    當時,他每年給自己投的保險都是幾千萬的,他這條命啊!
    可是無價的。
    於是,鄒躍華摸了摸口袋,把內襯口袋裏麵的錢全部掏出來了,他一看,零零散散也將將才三百多。
    他微微皺眉,這樣太少了。
    他把錢一股腦地全部遞過去,“夠了嗎”
    其實,他問得有些汗顏,他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貧窮過了。
    才三百塊錢,連他上輩子種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但是,他和動作,讓江敏雲的魂都快跳出來了,她上前下意識地去拽鄒躍華,“躍華,你瘋了不成”
    為了補償她,也為了挽回之前的麵子。
    她磨了好久,鄒躍華才把全部家當都同意拿出來,去買自行車和音響,這是他們今兒得去給百貨大樓門市部經理提前給的貨款啊!
    這全部給了薑舒蘭,她彩禮不就什麽都沒有了
    江敏雲這般阻攔,讓鄒躍華下意識地皺眉,“你這是做什麽難道我的命還不止三百塊錢”
    別說三百了,上輩子有人救了他的命,就是三千萬他也給的。
    這江敏雲怎麽這般小家子氣
    這話,說得江敏雲心裏一片苦澀,她能怎麽說
    說鄒躍華命不值三百塊嗎
    這不是妥妥的得罪對方嗎
    江敏雲瞬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鄒躍華把錢遞給了薑舒蘭,還再次問道,“夠了嗎”
    其實,在鄒躍華眼裏,這錢實在是有些少了。
    不是因為錢給薑舒蘭,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身價,自己的命可不值三百塊的。
    薑舒蘭笑眯眯地接過錢,也不數,甚至還有心思看向鄒躍華,“你以後要救命喊我呀。”
    這個曾經的前夫,倒是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差
    噴一口水三百塊,以後這種治病的事情,都來找她呀!
    鄒躍華嘴角抽了抽,剛準備說些什麽,就見到薑舒蘭沒看他,拉著周中鋒的胳膊,就跟著離開了。
    邊走邊說,“咱們拿著這錢去照相館吧,多拍幾張,我爸媽稀罕看,就給他們多留一些,在給你爸媽他們寄過去一些,還有奶奶也多備幾份。”
    鄒躍華,“……”
    這心裏怎麽就是不得勁兒呢
    薑舒蘭他們一走,現場就安靜了下來。
    看著鄒躍華把全部家當賠給了薑舒蘭,連她自己的那份自行車和音響,也被賠進去的江敏雲有些想哭。
    “躍華,你把全部家當賠給了薑舒蘭,我的彩禮怎麽辦咱們接下來的夥食費怎麽辦”
    這話,讓鄒躍華徹底僵住了,“你說什麽”
    什麽是全部家當
    他現在全部家當才三百塊錢嗎
    江敏雲疑惑,“就咱家全部的錢啊,你把娘放在五鬥櫃的錢,全部拿出來了啊!”
    還是她和鄒躍華一起拿的。
    本來,鄒躍華是不同意的,但是因為鄒躍華娘老子私自換了二手收音機的事情,讓鄒躍華丟了大人。
    加上,老人管財政確實摳摳搜搜,這種事情來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他還要不要臉了
    這才有了,鄒躍華把家裏五鬥櫃的錢全部拿出來,給江敏雲買自行車和音響是一方麵。
    另外一方麵是為了自己也爭一口氣,把之前丟的麵子,都在爭回來。
    讓薑舒蘭知道,他給江敏雲的東西也不少。
    隻是,這會才恢複之前記憶的鄒躍華,徹底傻眼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年輕時候的自己竟然這麽窮,全家的家當加起來才三百多塊。
    鄒躍華不死心,“家裏一分錢都沒了嗎”
    江敏雲哪裏知道
    倒是小鄒陽突然道,“奶奶把錢全部藏在五鬥櫃鎖起來了!”
    小孩子眼尖兒,記性好,老年人忘記大,鄒奶奶特意跟小鄒陽交代過。
    這下,鄒躍華腸子都快悔青了,“你們怎麽不提醒我”
    他把全部家當都賠給了薑舒蘭,他們吃什麽喝什麽
    喝西北風啊!
    江敏雲小聲道,“我提醒了啊,但是你說自己的命還不值三百嗎”她能怎麽辦
    “我沒攔著爸爸。”小鄒陽卻突然道,“那是因為爸爸的命比三百塊錢重要啊!”
    小孩子雖然有錢的概念,但是在他眼裏,爸爸比錢重要。
    這話一說,鄒躍華心裏一暖。
    上輩子鄒陽就懂事孝順,這輩子回到他小時候,竟然還是一如既往。
    鄒躍華抬手摸了摸鄒陽的臉,語氣難得緩和了幾分,“我們家陽陽真孝順。”
    小鄒陽眼珠子一轉,“那爸爸,你答應我不要和江敏雲阿姨結婚好不好”
    誰說小孩子笨的
    這不聰明得很
    知道趁著大人心情好的時候開始提要求。
    他這個時候提要求,若是擱著重生之前的鄒躍華,他自然不會答應的。
    因為,好不容易討個大學生老婆。
    但是,重生後的鄒躍華不一樣,他經曆了一輩子,站在人生的巔峰,對他最重要的就是孩子。
    對於天才兒子的要求。
    鄒躍華自然沒有不答應的,他旋即道,“自然是可以,等你們什麽時候接受江敏雲阿姨,什麽時候我在和她領證。”
    他不覺得這個有什麽問題。
    上輩子,薑舒蘭就是這麽做的,而且對方也沒任何怨言。
    反而對他一雙兒女好了半輩子。
    至於,江敏雲肯定也不會拒絕。
    鄒躍華這話,讓小鄒陽和小鄒美都開心地叫起來,“爸爸最好啦!”
    唯獨,江敏雲臉色極為難看,還帶著幾分委屈,“躍華,你說好了,今天上午帶我來領證的。”
    等孩子們同意在領證,這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鄒躍華皺眉,他是後來人的思想,思索道,“我二婚娶你回來,就是讓你照顧孩子伺候老人的,如果你連孩子都照顧不了,無法讓他們接納你,我娶你做什麽”
    更何況,薑舒蘭這個高中生都能做到的事情。
    江敏雲這個大學畢業生,難道做不到
    這話,實在是太現實了。
    說得江敏雲臉色當即就蒼白了下來,“躍華,你——”怎麽能這樣
    難道她嫁過來就是照顧孩子,伺候老人嗎
    鄒躍華盯著江敏雲目光沉沉,開門見山,“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換下我和薑舒蘭的相親,但是現在我們既然成了一家人,那我們就好好過日子。”
    上輩子他娶了薑舒蘭這個高中生,都能走到那個位置。
    他這輩子娶個名牌的大學生,未來他隻會走得更高!
    放下這話後,鄒躍華便抱起了小鄒美,“走了,爸爸帶你回家。”
    看著毫不留情就離開的鄒躍華,江敏雲渾身在發抖,好好過日子
    哪裏有這般過日子的抱著孩子就走,連個招呼都不帶打的。
    向來要麵子的她,這會有些後悔——
    她是不是不該選擇鄒躍華
    而是該選擇周中鋒
    可是,這會沒有後悔藥了。
    看著鄒躍華決絕離開的背影,江敏雲跺了跺腳,很想就此離去,但是她想到鄒躍華未來的輝煌,未來會是首富。
    她咬著牙跟了上去,她就不信了!
    薑舒蘭一個高中生都能做到的事情,她一個大學生做不到,還拉攏不下來兩個孩子!
    薑舒蘭和周中鋒離開民政所後,就直奔照相館,他們領結婚證的時候是沒照相的。
    這會去補幾張照片,好給父母是一個念想。
    照相館處在平鄉市東大街十字路口,地理位置極好,人來人往,自行車車鈴兒叮鈴鈴響著。
    城裏人兒精氣神就是不一樣,穿著棉猴兒或者還是穿著藍色工裝,收拾得幹淨利落,走路也是昂首挺胸,極為自豪的。
    薑舒蘭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朝著周中鋒道,“快到了。”
    她對平鄉市熟悉,以前在家當姑娘的時候,薑父出來走街串巷給人看病。
    也會帶上她來城裏,所以也稱得上算是輕車熟路。
    一進照相館,就能瞧著老板在倒騰照相機,拿著抹布,一遍遍擦上麵不存在的灰塵,瞧著珍惜得很。
    薑舒蘭輕咳一聲,輕聲道,“同誌,我們要照相。”
    “來咯!”
    照相館老板收了抹布過來,等看到兩人的長相時,照相館老板眼裏閃過驚豔,“你們這是來照結婚照的”
    一般來說,剛結婚的小兩口,都會過來照一張兩寸大的照片,留作紀念。
    薑舒蘭嗯了一聲,“是。”接著,她抬頭看向周中鋒,不確定道,“咱們要拍幾張”
    周中鋒思忖片刻,“四張。”
    薑舒蘭父母一張,他父母一張,奶奶一張,最後一張他們留著自己看。
    照相館老板一聽這話,頓時知道來了大生意,要知道照一次五毛,洗一張照片加一毛。
    普通人來說過來一次照一張,都是咬著牙照的。
    像對方這種,實在是少數。
    他頓時吆喝一聲,“來,你們坐到凳子上。”
    “對,就是這裏,女同誌往旁邊移一點,男同誌你把頭稍微偏過去點,離女同誌近一點。”
    本來就是長條板凳,薑舒蘭為了避開挨著對方,還特意往邊邊坐了點。
    隻是,沒想到老板這麽一叮囑,她沒辦法隻能往旁邊小幅度的移了下。
    這一動,剛好周中鋒也偏頭過來。
    好家夥。
    兩人來了個頭碰著下巴,輕輕地砰了一聲,像是濺出來的火花一樣。
    下一瞬,兩人同時問道,“你沒事吧”
    語氣藏不住的關心,當對視了以後,兩人又不自在的把頭扭到旁邊,“我沒事。”
    又是齊刷刷答到,說不出的默契。
    那老板也是,竟然把這一幕給拍了下來,雖然沒拍到正麵。
    但是兩人麵對麵對視的樣子,那眼睛中藏著的關切和羞惱怎麽也掩藏不住。
    一看就是新結婚的小夫妻,哪怕是有幾分尷尬,卻還是有幾分甜蜜。
    照相館老板滿意極了,他調整了照相機的方向,再次道,“好了,來來來,都笑一下,笑一下。”頓了頓,提醒,“男同誌,你別繃著一張臉,你是結婚的,想想你那剛娶回家的漂亮媳婦,你高興不”
    怎麽可能不高興呢
    向來不苟言笑的周中鋒偏頭看了一眼薑舒蘭,旋即唇角上揚,彎出來了一個弧度。
    旁邊的薑舒蘭也坐直了身體,對著鏡頭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貝齒,燦爛而明媚。
    隻聽見哢嚓一聲。
    照相館老板收回相機,“好了,明天下午這個時候,你們來取照片,我會盡快給你們洗出來的。”
    薑舒蘭和周中鋒齊齊的點頭,隨即,薑舒蘭便從兜裏麵準備掏出之前鄒躍華賠償的錢。
    哪裏知道,她還沒動呢!
    周中鋒就摁住了胳膊,“我來。”
    話落,他便從兜裏麵掏出了一張大團結遞過去,語氣直接了當,“同誌,麻煩你把之前拍的那第一張,也給我們洗一張出來。”
    就是先前那兩人對視的時候。
    他聽見了照相館老板的動作。
    多洗自然是好的。
    照相館老板點頭,“這個沒問題。”
    他巴不得來拍照的同誌們多洗幾張。
    等出了照相館,薑舒蘭疑惑,“之前不是說好了,讓我出照相的錢嗎”
    反正,她從鄒躍華那裏拿到一筆賠償,不花白不花。
    周中鋒搖頭,“這錢你自己留著。”頓了頓,“一會你還要陪我去一趟信用合作社。”
    “去那裏幹嘛”
    薑舒蘭疑惑。
    周中鋒輕咳一聲,“奶奶給你準備的彩禮到了,咱們去取一下。”
    這是奶奶給的錢,是長輩替他給的聘禮。
    薑舒蘭一愣,聘禮不是給了嗎
    三轉一響還在她家擺著呢!
    周中鋒解釋,“那不一樣,三轉一響是我給的,聘禮是奶奶給的。”
    話落間,他就進了信用合作社,不一會的功夫。
    他就拿出來一張薄薄的四四方方的紙張,遞給了薑舒蘭,“這個你先收好了。”
    薑舒蘭打開一看,好家夥白底印綠字的存根,寫著六百六十六。
    薑舒蘭被嚇了一跳,這存更立馬覺得有些燙手,連忙要把存更還回去,“這麽多啊”
    就他們生產隊來說,娶個媳婦十塊二十塊,那都算是不錯的了。
    這六百六十六,這哪裏得了
    見她不要,周中鋒擰眉,“這是奶奶給咱們的小家庭的,你先收著便是,咱們若是不收,奶奶以為我們不喜歡他們準備的彩禮。”
    這彩禮他奶奶準備了好多年。
    話到了這個份上,薑舒蘭這才收了下來,“那我先管著,等到了海島把這筆錢在取出來。”
    見她收下,周中鋒才鬆一口氣,又摸了摸內襯口袋。
    把自己隨身攜帶的存更也遞過去,“這是我存津貼的單,之前取了一筆買了三轉一響,剩下的都在這裏了。”
    薑舒蘭一怔,她接了過來一看,上麵還有兩百多塊錢,顯然之前的三轉一響,就幾乎榨幹了周中鋒的所有存款。
    她沒急著接過來,隻是輕聲打趣道,“你把錢全部上交過來,不怕我拿錢跑了呀”
    哪裏有前腳領證,後腳就把全部家當都交給她的。
    周中鋒沒忍住亮出結婚證,笑了笑,“跑不掉。”
    這話說的,薑舒蘭也沒忍住笑了,是了!跑不掉。
    如今兩人婚都結了,結婚證也領了,就是正式的兩口子一家人了。
    “我也沒打算跑。”她想和周中鋒好好過日子。
    這話,極為悅耳的,周中鋒忍不住朝著薑舒蘭敬禮,“薑舒蘭同誌,以後我們這個家就靠你掌控財政大權了。”
    他會在外拚搏,給她,給孩子一個安穩的家。
    薑舒蘭沒忍住紅了臉,嗔了他一眼,“在外麵呢!收斂點!”
    她眼含秋水,這一眼瞪的周中鋒骨頭都差點沒蘇了,他忍不住笑了,“嗯,我知道在家可以不用收斂。”
    這話說的,薑舒蘭又沒忍住瞪了他一眼,這人真是的瞅著結婚之前一本正經的,怎麽領完證一下子油嘴滑舌,還開起玩笑來了。
    薑舒蘭清了清嗓音,提起正事,“周中鋒,咱們先直接回家準備收拾東西,明兒的去取照片的時候,再去郵局寄照片,你看怎麽樣”
    這也是周中鋒原本的打算,他自然沒有拒絕的。
    等回到磨盤大隊老薑家,這會院子裏麵的席麵兒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就隻剩下,老薑家的人在收拾桌子椅子這些物色。
    瞅著薑舒蘭和周中鋒回來了,原本在搬椅子的薑家老三,頓時朝著家裏喊道,“小妹回來了!”
    這一嗓子喊的,把整個薑家的人都給喊了出來。
    最先上來的是薑母,語氣熱切,“結婚證領了”
    薑舒蘭和周中鋒並排站著,她點了點頭,“娘,領了呢!”
    說完去看周中鋒,周中鋒秒懂,立馬把結婚證拿出來,遞給薑家父母。
    薑家父母接了過來,薑母不識字,但是薑父卻識字的,他一連著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
    可想而知,心裏有多激動了。
    他閨女啊!領了結婚證,他們這當父母的心算是徹底放下去了。
    “這領完證,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走”
    約摸著也就這兩天了。
    周中鋒回答,“我定的後天的火車票。”
    “那明天還能在家待一天”
    薑母的語去有些歡喜。
    周中鋒和薑舒蘭同時點頭,不過薑舒蘭道,“娘,我們今兒的去拍了照片,等明天去取完照片,順便去給周中鋒的奶奶寄過去。”
    “這是應該的!”薑母道,“這樣,你既然去郵局寄照片。”
    她看著屋內擺放著的三轉一響道,“走的時候,把三轉一響也一起寄過去吧!”
    閨女的彩禮,他們留在家裏像什麽樣子
    薑舒蘭皺眉,她下意識地去看周中鋒,“這大件的東西,怕是不好寄出。”
    周中鋒點頭,“就戴手表吧,這個方便,其他都不是很方便。”
    薑舒蘭覺得是這個理兒,薑母還要說些什麽,卻被薑舒蘭給打岔了。
    “娘,我們火車上可能沒吃的,您給我做點油炸撒子和沾豆包,我想帶上車吃。”
    軟糯糯撒嬌的語氣,薑母受不住,風風火火的就去了廚房。
    準備把沒舍得吃的富強粉拿出來和著雞蛋,先做油炸撒子。
    等夜晚的時候。
    薑舒蘭拿著枕頭去了薑母屋,直接鑽到炕裏。
    把白日裏麵周中鋒給的兩個存更遞過來,“娘,這一張是周中鋒奶奶給的聘禮,這一張是周中鋒的存折。”
    她想了想,還是沒把鄒躍華賠的錢告訴他們,她另有打算。
    薑母拿到以後,借著煤油燈,讓薑父看,“當家的,你來讀一下,這是多少”
    “六百——六”薑父語氣頓住。
    薑母追問,“多少”
    “六百六!”
    這一次薑父的語氣斬釘截鐵,他沒有看錯。
    薑母一聽這話,差點沒嚇死過去,“我滴個老天爺啊!”
    他們給舒蘭攢了二十多年的嫁妝,連人家給的現金彩禮都不到。
    更別說,先前還有那送上門的三轉一響。
    這他們家就是砸鍋賣鐵也給閨女陪嫁不了這麽多啊!
    薑母率先道,“舒蘭,把這錢給人家還回去,咱們家陪不了這麽多。”
    原先想著,對方給了三轉一響,他們家陪五百多塊錢,算是勉強對等了。
    這在一來給六百六,哪家閨女陪嫁的起啊!
    薑舒蘭想了想,輕聲道,“娘,周中鋒說,這是他爺爺給我們小家庭的啟用資金。”
    “還回去,對方會生氣,覺得我們會嫌棄對方給的彩禮不夠。”
    “這——”
    薑家父母麵麵相覷,“當家的,你看怎麽辦”
    薑父在炮製藥材,聞言抬起頭,琢磨了下,“把咱們家之前藏著的那根傳家寶,給舒蘭帶上吧!”
    這話一落,薑母也沒忍住驚道,“當家的,那是老爺子當年走的時候留下來的,說隻給薑家第四代大夫。”
    這是家訓了。
    不是舍不得給閨女,而是那一根老山參是薑家的傳家寶,對薑家來說有不一樣的意義。
    不分男女,隻傳給治病救人的後輩。
    當年,薑父有幾個兄弟,但是也隻有薑父走了上大夫這條路,這老山參也自然歸他來繼承。
    薑父將炮製好的藥材,撿到簸箕裏麵鋪平晾著後。
    “不講究這些了。”這才說,“中鋒那娃娃給這麽重的禮,咱們又不能拒,咱家除了這個還能拿出手,別的我實在是想不到了。”
    那隻老山參,足足有三百多年。
    放在市場上,那也是有價無市的。
    薑舒蘭蹙眉,輕聲道,“爹,我不要,老山參我絕對不要。”
    她是薑家人,自然了解這個老山參的含義。
    薑父可不聽閨女的,他心裏有數,便轉移了話題,“剩下一張是什麽”
    “這是周中鋒剩下的津貼。”
    薑舒蘭解釋。
    “你是說,中鋒把家裏的存折都交給你啦”
    薑母驚訝。
    薑舒蘭點頭。
    薑母道,“舒蘭,我瞧著這周中鋒是個實心過日子的,我也就放心了,你跟著他去海島以後,好好跟著他過日子。”
    薑舒蘭難為情的嗯了一聲,“爹娘,你們放心。”
    等薑舒蘭離開後,薑母睡不著,她睜大眼睛看炕櫃,“當家的,看著周家這般重視舒蘭,我也算是放心了。”
    原先還怕自家閨女因為出生鄉下,怕是嫁過去會被為難。
    如今,瞧著這周家長輩的態度倒是不盡然。
    薑父嗯了一聲,“早些睡,明兒早上我給舒蘭炮製一些藥材,讓她帶到島上去。”
    自己炮製的藥材放心,還效果好。
    第二天一早。
    薑舒蘭便和周中鋒去了照相館,先是取了照片,黑白照片上男同誌穿著立領軍裝,眉眼深邃,五官俊朗。
    女同誌眉目如畫,笑麵如花。
    薑舒蘭很滿意地收下照片。
    倒是沒想到,離開的時候照相館老板提了一個要求,“同誌,我能不能把你們照片當做範例,貼在我們玻璃櫃上”
    實在是兩人都太俊了,不拿著當範例,實在是可惜了一些。
    這簡直就是活招牌啊!有這兩人照片在,往日來拍結婚照的新人也會多一些。
    薑舒蘭和周中鋒對視了一眼,周中鋒沒表達意見。
    倒是薑舒蘭搖頭,拒,“同誌,我丈夫是軍人,他的照片不能隨便放在外麵。”
    這話,讓照相館老板一愣,他有些可惜,但是也能理解了。
    “那你們下次不穿軍裝的時候,來我這裏給你們照照片,可以讓我放一次嗎”
    這一次,薑舒蘭沒有拒絕,她點頭答應了下來。隻是,下次什麽時候來照照片,那就不知道了。
    剛一出門,周中鋒收好照片,便問,“怎麽拒絕了”
    他看著照相館玻璃櫃下壓著很多照片呢,感覺往日那些人去看範例的時候,都會很驕傲。
    薑舒蘭想了想,說,“不想讓人家盯著看。”
    她因為長得漂亮,自小就被人盯著看,她不是很喜歡。
    更不想,拍了照片也被人家再次盯著看。
    這讓周中鋒稍稍鬆了一口氣,沒在追問下去。
    兩人拿到了照片,便去了直接去了郵局。
    這會是上午郵局寄東西的人不多,窗口裏麵坐著一位梳著麻花辮的女幹事在貼郵票。
    薑舒蘭和周中鋒對視了一眼,周中鋒軍人的身份,其實並不是很方便。
    於是,薑舒蘭便直接上前敲了敲窗口,聲音輕軟,“同誌,我們要寄照片,麻煩給我們兩個信封兩張郵票。”
    “寄信本埠四分,外埠七分,另外郵票單獨計價,目前有三種郵票,你要哪一種”
    女幹事頭都沒抬的繼續在糊郵票。
    薑舒蘭一愣,她還這麽沒怎麽寄過信件,不由得說道,“同誌,麻煩你把郵票都拿出來我看看!”
    那女幹事手裏糊到一半的郵票,說道,“稍等!”
    便轉身去了身後的大桌子上尋找新郵票去了。
    薑舒蘭下意識地循著對方身影望了過去,就見到那大桌子角落處,厚厚的一層灰塵。
    她不由得皺眉,這也太髒了一些。
    此刻,彈幕突然憑空冒出一行字。
    【舒舒是不是知道那張桌子下,壓著一遝全國山河一片紅郵票老值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