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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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一落。
    猴子和四眼麵麵相覷,差點沒捂著肚子,笑岔氣。
    這小孩兒也太好玩了。
    旁邊的鐵蛋兒也有些不高興,他皺著小眉頭,生氣道,“誰稀得你給我生哦,我還不喜歡你呢,你一個臭男娃,我還怕你生出來的孩子跟你一樣臭,我才不稀得要你。”
    好了。
    倆孩子就這樣杠起來了。
    猴子和四眼實在是忍不住,一人抱著一個孩子,把他們直接拋了起來,拋在半空中。
    這下好了,原先還吵架的倆小孩兒,瞬間咯咯咯笑了出來,把注意力給轉移了。
    屋內。
    周中鋒把薑舒蘭放在床上後,抬手摸了摸她額頭,總覺得好像比平時溫度高一些。
    他有些不放心,於是低頭用額頭碰額頭,這下能確定了。
    薑舒蘭確實是發燒了。
    周中鋒微微皺眉,“舒蘭”
    他俯身,輕輕地喊了一聲。
    薑舒蘭困得不行,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因為發燒的緣故,臉頰有些不正常的泛紅,眼睛也是水潤潤的。
    “怎麽了”
    嗓音也有些沙啞。
    “沒事,你在睡會。”
    到嘴邊的話被周中鋒咽回去了,他起身從櫃子裏麵拿出一床四五斤重的棉花被出來,輕輕地搭在薑舒蘭身上。
    便跟著出了屋子。
    院子內,猴子和四眼在陪著倆孩子玩鬧,周中鋒看了一眼,噓了一聲。
    猴子和四眼頓時把倆孩子放在地上,有些拘謹地喊了一聲,“副團。”
    周中鋒,“你們嫂子發燒了,看下誰有空,幫忙去衛生所拿幾粒安乃近回來。”
    這幾乎是這個年代,最通用的退燒藥了。
    這話一說,不說猴子和四眼了,就是倆孩子原先鬧著玩,也跟著安靜了下來。
    “我老姑發燒了”
    鐵蛋兒有些擔憂。
    雷雲寶也跟著巴巴地望著。
    周中鋒嗯了一聲,安排下去,“雲寶,你跟猴子叔叔和四眼叔叔一起去衛生室拿藥。”
    “鐵蛋,你進來一下,當初家裏給舒蘭裝的那些藥,你知道放在哪裏嗎”
    他剛結婚便出去了半個月,家裏後來又被薑舒蘭收拾了好幾次,有些東西打亂了順序,他一時半會還真找不到。
    “我知道。”
    鐵蛋兒立馬自告奮勇地進屋,“我老姑怕藥材潮濕,單獨把藥放在五鬥櫃下麵的抽屜裏麵。”
    還是他一起幫忙放的呢!
    有了這話,周中鋒和好找東西多了。
    不得不說,薑舒蘭是真的細致,所有的藥材都被她全部歸攏了起來,而且每一包藥材上麵,還寫得有紙條。
    咳嗽,發燒,積食等等,每一樣都清清楚楚。
    這也讓周中鋒找藥順利了不少,他直接從裏麵拿出了一包發燒的藥材。
    倒入臨時買回來的瓦罐裏麵,就用小火熬著,足足熬了兩個小時。
    這才盛了起來,放在粗瓷碗裏麵,晾到不燙的時候。
    叫醒了薑舒蘭,這會的薑舒蘭完全燒懵了,其實發燒就是這樣,越到夜晚的時候,溫度也越高。
    中藥先備著,安乃近才是半夜如果燒太高的必備之物。
    當苦藥湯子到嘴邊的時候,薑舒蘭還有些懵,“我不想喝。”
    許是家裏是做大夫的,她從小到大聞得最多的味道,便是這個中藥味。
    她極為敏感,藥還沒喂過來,薑舒蘭就直接把嘴閉得跟河蚌一樣。
    周中鋒沒法子,把粗瓷碗放在了桌子上,扶著她靠在床頭,低聲哄她,“舒蘭,乖,把藥喝下去,發燒才能退了。”
    周中鋒從來不會知道,自己的聲音能溫柔到這個地步。
    “發燒”
    “發燒是要吃藥。”
    薑舒蘭迷迷糊糊的喝了幾口,頓時苦得整個小臉都皺巴在一起,好在周中鋒反應快,及時往她嘴裏塞了一顆冰糖。
    這才算是勉強緩解了過來。
    見薑舒蘭不再蹙眉,周中鋒稍稍鬆了一口氣,把藥碗都跟著收了起來。
    這一動身,就看到倆孩子。
    鐵蛋兒和雷雲寶站在床頭,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薑舒蘭生病,周中鋒照顧她都來不及,可沒心思看著兩個小孩子。
    他想了想,蹲下身子,和他們商量,“鐵蛋兒,姑父晚上要照顧病人,所以,你晚上去和雷雲寶一起去雷家睡可以嗎”
    在周中鋒眼裏,雷家的孩子在他們家待這麽久,鐵蛋兒去雷家住一晚上,也算是正常交換,沒什麽你占我便宜,我占你便宜。
    鐵蛋兒思忖片刻,“那好吧,我什麽時候可以回來呢”
    周中鋒,“等你老姑好了,你隨時回來。”
    “那我呢”
    雷雲寶巴巴地問。
    “你也是,不過你來可以,不能累著我媳婦,不然揍你們。”
    這話,讓雷雲寶稍稍鬆了一口氣,轉頭就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袱,臨走之前,還不忘看一眼薑舒蘭,小聲喊道,“老姑,你快點好哦。”
    鐵蛋兒也有些戀戀不舍,想了想再三囑咐,“姑父,那個發燒的藥,我爺爺說是要喝三副才能停。”
    他記得他爸的藥,好像也是喝三副。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周中鋒意外了下,“好了,我知道吧,等你老姑一好,我就接你回來。”
    “嗯。”鐵蛋兒小聲道,“那你一定要接我回來啊!”
    他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一定。”
    “拉鉤。”
    等送走了倆孩子,周中鋒跟著鬆了一口氣,轉頭又紮到廚房,灶膛裏麵開始洗米熬粥。
    看了看廚房的五鬥櫃,雞蛋也沒有了。
    他皺了皺眉,先去了一趟臥室看了一眼薑舒蘭,她睡得很沉,周中鋒在她耳邊喊了好幾聲,都沒有任何動靜。
    周中鋒迅速出了門,直奔食堂後廚,便開口,“海鴨蛋給我六個。”
    一張口就是六個。
    饒是司務長也受不了,“我們現在一人的標準,一天一個。”
    周中鋒,“記在我個人身上。”
    他直接打開了廚房的大櫥櫃,搬出來了一個壇子,那壇子裏麵正是食堂醃製海鴨蛋的地方。
    他一口氣拿了六個才收手,“謝了。”
    瞧著那嫻熟的動作,顯然是經常來打劫的。
    司務長都快氣得翻白眼了。
    周中鋒拿完,還沒走,繼續問道,“病人生病發燒,除了白粥配海鴨蛋,還有什麽比較營養的飯菜嗎”
    這話問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要知道,周中鋒之前住宿舍的時候,可是來食堂次數最多的人。
    哪怕是後麵,他換成了雙人宿舍,宿舍可以做飯,他也從來不動手的,寧願來食堂吃。
    這冷閻王要自己開火做飯啦
    怎麽聽著就迷幻呢
    “沒有嗎”
    周中鋒失望,這司務長怎麽這般沒用。
    連個營養餐都不知道。
    那表情在嫌棄不過得了,司務長那氣的喲。
    “生什麽病”
    “發燒。”
    一個發燒,做什麽營養餐
    這熬幾天不就自己好了
    但是,看著周中鋒那般認真的樣子,司務長把話都給咽進去了,“就白粥配海鴨蛋,最好不過的營養了,你要是想給她在補充點青菜也行,白粥裏麵放些青菜。”
    “沒有了嗎”
    周中鋒失望道。
    司務長,“一個小小的發燒,你還想吃滿漢全席啊,病人吃得了嗎”
    “不是,周副團以前你發燒去拉練,也沒看你要半分特殊啊”
    回來還是和大家一起啃涼餅子。
    怎麽這次發燒,就這麽嬌貴了。
    司務長突然意識到什麽,眼睛冒光,十分八卦地問道,“誰發燒”
    周中鋒麵無表情,“我媳婦。”
    果然是自己猜測那樣。
    司務長抬手拍了拍周中鋒肩膀,打趣,“這成家的人就是不一樣啊。”
    瞧著巴巴的,這真是百煉鋼成繞指柔。
    周中鋒都沒看他,轉頭就走,他媳婦還一個人在家呢,他不放心。
    瞧著急匆匆離開的周中鋒,司務長也不氣,順帶道,“那你再給她衝個紅糖蛋花呀,這個總會吧”
    周中鋒腳步一頓,回頭,催促,“怎麽做的快些說。”
    他急著回去。
    司務長,“……”
    “就把熱水燒開,紅糖倒進去,雞蛋打成花衝進去。”
    “謝了。”
    周中鋒聽完,轉頭就走,步子邁得極大,速度也極快。
    在食堂的司務長望著周中鋒的背影,感慨道,“這娶媳婦真有魔力啊,能把這麽一個冷閻王都給變得有煙火氣息了。”
    說完,突然想起什麽,朝著食堂的小劉道,“小劉,你以後把我們廚房的燒刀子,給周副團送半瓶。”
    他之前倒是忘了。
    發燒的人往身上擦酒也是有用的。
    食堂的小劉放下手裏切菜刀,拿著燒刀子就追了出去。
    隻是,小劉自語自己跑步算是快的了,但是一直到周家,還沒追上人。
    差點沒把人給累死。
    “周副團,司務長讓我給你送燒刀子過來,給病人擦身體。”
    這一嗓子,總算是把周中鋒喊了出來,他看到小劉點了點頭,接過燒刀子便進了廚房。
    還不忘留一句,“我太忙,就不留你了。”
    小劉,“……”
    算了,周副團一直都是這樣的人,要是他對他好聲好氣,他才覺得害怕呢。
    周中鋒回到家,是真的忙碌,對於不經常做飯的人來說,是真的忙不過來。
    好在最後勉強算是做完了。
    他盛了一碗白粥先放著晾著,又剝了一顆海鴨蛋放在盤裏麵。
    海鴨蛋的蛋黃被醃製得極為地道,殼一扣開,那金燦燦的油就順著蛋白流了下來。
    這海鴨蛋的蛋黃的油,才是精華,尤其是配著白粥吃,極為下飯。
    周中鋒眼看著差不多了,就端著飯菜去了臥室。
    他走的時候,被子是被掖好的,這會已經被薑舒蘭給踢開了,發燒的人睡覺不安穩。
    許是太熱了,露出了白生生的胳膊腿兒放在外麵。
    周中鋒微微皺眉,把她又蓋到被子裏麵,這才喊她,“舒蘭,吃飯了!”
    那一副中藥本就有發汗安神的作用。
    所以,薑舒蘭也睡的極為香甜,在聽到這話後,她下意識道,“我不想吃。”
    嘴裏苦苦的,什麽都不想吃。
    “那不行,吃完在睡。”
    他還不知道晚上會不會繼續升溫下去,如果晚上繼續升溫,那下午讓猴子和四眼他們幫忙買的安乃近就要用上了。
    不給薑舒蘭拒絕的餘地,周中鋒直接把她給從被窩撈起來。
    也是神奇,把人撈起來了,他直接用被子給她卷吧卷吧,渾身都包在厚被子裏麵。
    隻露出一顆腦袋。
    那長條的被子,卷得跟大蔥一樣,直挺挺的,不帶任何褶皺子。
    這下,周中鋒滿意了,打橫抱著薑舒蘭,讓她直接借力靠在床頭,他這邊便開始喂飯了。
    不得不說。
    生病的薑舒蘭是真皮啊!
    喂粥不肯吃,問粥為什麽要有湯水
    喂海鴨蛋,嫌棄海鴨蛋為什麽要黃得流油
    喂水,覺得裝水的搪瓷缸太醜了,她喝不下去。
    周中鋒深吸一口氣,清冷的麵容都透著幾分無奈,他端著碗,靜靜地看著薑舒蘭,“舒蘭,要不我親自喂你吃”
    他咬重了親自兩個字。
    薑舒蘭下意識地瞪圓了眼睛,她本來就因為發燒,一雙眼睛像是沁著一汪水一樣,這會瞪圓了以後就更明顯了。
    “你要怎麽喂我”
    她警惕地問道,臉頰燒得通紅,顯然有些迷糊。
    周中鋒突然俯身貼近,四目相對。
    他朝著她嘴角啾了一口,“就這樣。”
    語氣再正經不過。
    薑舒蘭的臉頓時通紅,不知道是因為發燒燒的,還是被周中鋒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到了。
    她小聲道,“你流氓。”
    頓了頓,眼神有些心虛的亂飄,“我自己吃,不用你喂我,你把我放出來。”
    她整個人都被卷在被子裏麵了,根本動彈不得。
    燈光下,她膚色細膩,臉頰透著緋紅,一雙眼睛幹淨又漂亮,美得驚心動魄。
    周中鋒眸光逐漸晦澀,他笑了笑,聲音低沉又暗啞,“我喂你。”
    在一本正經不過的語氣。
    但是薑舒蘭卻聽出了幾分別樣的意味,她就著對方遞過來的勺子,喝了一口粥,精白米熬出來的粥,黏度適中,透著幾分米香。
    她喝完,抬頭看向周中鋒,他是極為好看的,向來冷峻的五官,在這一刻,卻出奇的溫柔。
    薑舒蘭想了想,低聲問道,“周中鋒,我給你生個崽崽,好不好呀”
    這話一落。
    周中鋒手裏的勺子掉落在了粗瓷碗上,瓷勺子碰瓷碗,叮咚一聲。
    在這安靜的屋內,格外明顯。
    長久沒有得到回複。
    薑舒蘭有些不高興,小脾氣又上來了,“怎麽你是不願意嗎”
    水香嫂子都說了,她一個女人看著她都忍不住。
    周中鋒是咋忍住的
    周中鋒看著耍小脾氣的薑舒蘭,忍不住笑了,眉眼也出奇的溫柔,“頭還疼嗎”
    薑舒蘭想了想,遲疑地點了點頭。
    頭痛,跟要炸開一樣。
    “還發燒嗎”
    薑舒蘭繼續點頭,肯定在發燒,她呼吸都是滾燙的,渾身的骨頭縫也是疼的。
    這種症狀,肯定是在發燒。
    “那還要生崽崽嗎”
    薑舒蘭搖頭,“病人生出來的崽崽不健康。”
    還算是清醒。
    周中鋒喂完最後一口粥,看著她清豔溫婉的麵龐,給她把被子放下來,掖了掖被角,嘴角上揚,語氣溫柔,“生崽崽的事情,等你病好了再說。”
    那麽冷峻的一個人,在她麵前說話的時候,語氣都恨不得降了八度。
    薑舒蘭在遲疑。
    周中鋒把碗收拾了起來,放在一旁,語氣極為平和,“快睡吧,等十一點的時候,我會在喊你量溫度。”
    “我在旁邊守著你,哪裏都不去。”
    薑舒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病糊塗了。
    她竟然忘記孩子們了。
    她低聲問了一句,“鐵蛋兒和小寶兒呢”
    “送去雷家了,你不用擔心,快睡。”
    這下,吃飽喝足,藥效再次上來的薑舒蘭,很快再次閉上眼睛。
    隻是這一次一閉上眼睛,就是野狼王長著血盆大口朝著她撲過來的場景。
    她下意識地整個人打了個哆嗦。
    睡夢中的恐懼,讓她眉頭也下意識地蹙起。
    原本打算趁著薑舒蘭睡著,去廚房收拾碗筷的周中鋒腳步一頓,停了下來,走到床邊,輕輕地拍了拍她肩膀,“沒事了,沒事了,夢都是假的。”
    “而且,我沒走呢,就在你旁邊。”
    不得不說,他的聲音真的很有魔力。
    也或許是,本來現實中就是周中鋒在那千鈞一發之刻,救了薑舒蘭。
    夢裏夢外,他都給了薑舒蘭十足的安全感。
    這也讓薑舒蘭蹙起的眉頭,漸漸舒緩下來。
    呼吸也逐漸平穩。
    周中鋒輕輕地鬆了一口氣,他就在床邊,哪裏都沒去,一直等到薑舒蘭徹底睡到安穩後,他這才去了廚房。
    收拾結束。
    看著那半瓶燒刀子。
    周中鋒陷入遲疑,如果用酒給她擦身子,勢必會脫衣服。
    他……
    周中鋒思忖再三,擦四肢和腋窩應該也可以。
    就這樣。
    周中鋒一晚上給薑舒蘭用燒刀子擦了三次,每一次都搓熱到發紅,這才停止下來,再重新測溫度。
    等早上六點多的時候。
    薑舒蘭高燒的溫度,已經逐漸降下來了,從三十九度五降到了三十七度九。
    看著下降的體溫計,周中鋒臉色稍緩,輕輕地收起了體溫計。
    不過,一般生病時,早上的體溫是最低的,能不能降下去,還要看傍晚到晚上的時間段。
    周中鋒稍稍鬆了一口氣,剛起身,才發現半躺著的胳膊和腿已經麻了。
    “你沒睡嗎”
    薑舒蘭睜開困乏的眼,還有些迷糊,就看到周中鋒瘸著腿,在左右來回晃著胳膊,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周中鋒腳步一頓,回頭低聲道,“睡了,你有想吃的嗎”
    薑舒蘭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了,別說,她還真有些餓。
    她想了想說,“我想吃小河蝦,要那種裹著雞蛋和麵粉,放在油鍋裏麵輕炸一下,控幹油,咬起來脆脆的香香的。”頓了頓,“在就著白麵條,裏麵窩一個荷包蛋,灑上嫩綠的小蔥花。”
    這是她記憶中少有的美食。
    每次,她生病到最後沒有胃口的時候。
    薑父便會親自下廚,給薑舒蘭做這道菜,一邊做一邊說,剛生病結束不適合吃大油大膩的東西。
    但是看著薑舒蘭巴巴的可憐樣子。
    薑父又會忍不住去下廚,薑家條件也沒有多好,這種奢侈的吃食,做得也少。
    每次這種也隻是抓一兩麵粉,再打一個雞蛋進去,攪開加水,然後炸個半碗小河蝦。
    那都是全生產隊都沒有的美食。
    實在是,太浪費了。
    不止是費細糧白麵,還要雞蛋,還要油,這三個加起來,哪家舍得吃哦。
    也就薑家寵閨女,一年半載舍得做一次。
    而且還是薑父親自下廚做,全家也隻有薑舒蘭有這個待遇了。
    薑舒蘭說完,才反應過來,她不是在薑家了,她嫁人了。
    除了她爹,沒有人會這般疼她了。
    她不由得有些忐忑和黯然。
    周中鋒將她的神情收在眼裏,他同手同腳,“炸河蝦和蔥花雞蛋麵是吧”
    “我去給你做,你等等。”
    隻是,出了門子,他眉頭就皺起來了,這炸河蝦,有些難度啊!
    他不會。
    不過,這個倒是可以學。
    周中鋒去廚房,先是打了熱水,給薑舒蘭洗了臉,又喂她喝了水,這才匆匆離開,“你等著,我做完給你端回來。”
    薑舒蘭小聲道,“要是太麻煩就算了。”
    其實話開口,她就後悔了。
    也是病糊塗了,嫁人了,哪裏能像以前當姑娘在家的時候,那般嬌氣,那般恣意妄為呢!
    “不麻煩。”
    周中鋒搖頭,安置好了薑舒蘭,便匆匆出了門。
    隻是,他沒直接去炊事班食堂,而是一出了院子門,便左拐去了隔壁的那家。
    那團長一家人都在吃早餐。
    一看到周中鋒這麽早過來,頓時意外了,“周副團怎麽了這是”是那團長在問。
    周中鋒掃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特意記在心裏,“我有個忙需要苗嫂子幫。”
    苗紅雲也放下了碗,不再喝棒子麵粥,好奇地問道,“周副團,什麽忙”
    這可真是稀奇事,他們上島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聽見周副團開口求人幫忙。
    周中鋒,“我們家舒蘭同誌生病了,我這會要去食堂一趟,家裏沒人,我想請苗嫂子過去幫我看一下,你放心,我會盡快回來的。”
    他態度極為誠懇。
    “生病是怎麽了”苗紅雲這下驚訝了,“這個沒問題,我馬上就能過去。”
    頓了頓,還不忘問一句,“小薑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們家煮的有棒子麵粥,烙的有酸菜苞米餅。”
    “發燒。”周中鋒搖頭,“她沒胃口。”
    看著那黃澄澄的棒子麵粥,改了主意,“麻煩苗嫂子你過去的時候,幫忙端一碗。若是舒蘭想吃便吃,她不吃,你就告訴她,我很快就帶她想吃的飯菜回來。”
    在麵對和薑舒蘭的事情相關時。
    他是極為妥帖也還是極為細心的,甚至連話都多了幾分。
    苗紅雲點頭,等他走了,她忍不住朝著自家男人感慨,“真沒想到,周副團還有這般樣子。”
    怎麽說,就像是向來冷峻肅然的一個人,一下子沾了煙火氣息,有了幾分居家過日子的味道。
    那團長端著粗瓷碗,呼嚕喝了一口棒子麵粥,笑嗬嗬,“這是啥這是百煉鋼成繞指柔。”
    頓了頓,還不忘朝著那老太太道,“娘,我沒說錯吧。”
    一大早,還咬文嚼字起來。
    他隻讀了一個初中畢業,實在是讀不下去。
    為此,那奶老太太念叨了好多年。
    那老太太忍不住笑,笑眯眯的,越發慈祥,“要我看,小薑的福氣還在後麵。”
    瞧著小周眼底的青黑,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宿沒睡。
    就衝著小周這幅照顧人的體貼,全海島都找不到比他做的更好的。
    苗紅雲跟著點頭,因為存著事情,她三下五除二很快吃完飯,便盛了一碗棒子麵粥,去了隔壁。
    好家夥,家裏一股中藥味,撲麵而來。
    那廚房的小灶膛上的陶罐裏麵還煮著藥。
    苗紅雲看了一眼,見藥沒燒幹,就跟著收回目光,去了薑舒蘭睡的臥室。
    “小薑,好點了沒”
    一進去,就看到薑舒蘭躺在床上,因為發燒生病,臉色透著幾分蒼白,黛眉微蹙,烏發沾在臉頰上。
    許是聽到動靜,便不由得抬頭望了過來,這一抬頭,便露出了一張雨打海棠般的臉蛋,清豔絕美。
    好家夥,苗紅雲隻看了一眼,就知道為什麽古代的文人墨客,會用雨打海棠來形容女子了。
    這就是活生生的啊!
    或者說更直白點,就是活色生香。
    連帶著生病,都能這般漂亮。
    在苗紅雲走神的功夫。
    薑舒蘭便疑惑,“苗嫂子,你怎麽過來了”
    苗紅雲一直是個很有邊界的人,一早一晚,她幾乎從來不會來他們家的。
    苗紅雲把粗瓷碗往旁邊的桌子上一放,就跟著坐下了,“你家那位要去炊事班,托我來照顧下你。”
    “怎麽樣,好點了嗎餓不餓”
    薑舒蘭沒想到,周中鋒這般心細,她搖了搖頭,“還不餓。”
    哪裏是不餓呢!
    隻是,心思都被那油炸小河蝦和蔥花雞蛋麵給吸引走了。
    苗紅雲知道病人胃口不好,也就沒勉強,她有些好奇,“這一大早,周副團去炊事班做什麽”
    這……
    薑舒蘭猶豫了下,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聽完。
    苗紅雲不知道該如何感歎了,天底下還有如此好命的姑娘。
    出嫁前有家裏父母寵著,可不要小看了這一碟油炸小河蝦和蔥花雞蛋麵,在家家戶戶吃糠咽菜的情況下。
    薑家父母舍得這樣做給薑舒蘭吃,第一是疼愛極了她,第二,側麵也能看出來,薑家人的條件不錯。
    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薑家要是窮,就算是在疼閨女,也拿不出來這種好東西。
    至於,說薑舒蘭命好,可不就是好嗎
    出嫁前有爹娘疼著,出嫁後,又遇到了一個周中鋒。
    誰能想到呢。
    那麽冷峻肅然矜貴的一個人,還會和廚房沾邊,不止和廚房沾邊,還會主動去學做吃食。
    “小薑,周副團對你是真體貼。”
    若不是疼媳婦,哪個大男人會下廚
    海島這邊還是老思想居多,重男輕女極多。
    尤其是在這種風氣的影響下,男人回家就是大爺,女人在家裏忙活,恨不得把飯菜都喂到男人嘴裏。
    至於,下廚那是想也別想的事情。
    在這種環境下,周副團可不就是一朵清奇的奇葩花
    這奇葩可不是貶義詞,而是褒義詞的。
    薑舒蘭忍不住紅了臉,笑笑沒說話。
    周中鋒出了那家,直奔碼頭,早上的碼頭是海島最為熱鬧的時候,當紅彤彤的太陽即將從海平麵升起來的時候。
    出海捕魚先漁民也搖著小船,從海上駛回來。
    一排排小船停在岸邊,接著,就是一籮筐一籮筐的海鮮被擺放在碼頭上。
    來往買菜的女同誌熙熙攘攘。
    周中鋒的出現,竟然成為在場唯一的男同誌來買海鮮。
    他生的極俊,個子挺拔,一身軍裝,看起來英姿勃發,冒出的青胡茬反而多了幾分魅力。
    隨著周中鋒的出現,熱鬧的碼頭也有一瞬間的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他。
    包括,擠在裏麵的肖愛敬和徐美嬌,她們都是負責家裏一日三餐的掌舵人。
    每周周六的早上來碼頭,是能買到最新鮮的最便宜的海鮮的。
    隻是,她們做夢都沒想到,在這種地方,會遇到周中鋒。
    他的一切,都和這裏格格不入。
    身為偵察兵的出生的周中鋒,自然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看他,他瞬間捕捉到了最為刺眼的兩道目光。
    是肖愛敬和徐美嬌。
    他微微皺眉,有些不喜。
    可以說,薑舒蘭之所以發燒,有一半是她們兩人的功勞。
    若不是她們把狼領過來,若不是薑舒蘭被突然絆倒。
    哪裏會被驚嚇過度,晚上到了發起高燒的地步。
    隻是
    她們怎麽還在外麵跑
    宋政委沒有安排處罰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不行,他要回去問問,這次家屬的案子,上麵是個怎麽處罰結果。
    很快,周中鋒便收回了目光,因為他找到了蝦子。
    隻是,這蝦子似乎有些大一個蝦子足足有他手掌長,這是海蝦
    在他印象中的小河蝦,都是那種很小的很小的。
    周中鋒掃視了一圈,挑著一個頭上蒙著白布的老鄉問道,“老鄉,這裏有小蝦子嗎”
    那老鄉抄著一口地道的方言,“沒呢解放軍同誌,小蝦子不合格,我們是不會捕撈的。”
    這讓周中鋒有些失望,“那就這個蝦子吧,給我來兩斤。”
    對方麻利的給周中鋒稱了兩斤竹節蝦,蝦子極為新鮮,活蹦亂跳,蝦子身上像極了竹子,一節一節的,極為鮮美。
    一斤六毛,還單獨在給一張一斤糧票,並且在副食本上記上一筆。
    這幾乎是早上碼頭,默認的規矩了。
    按理說,這些是不能交易的。
    可是,部隊也不能看著這些島上的人餓死,便出了一個中間的法子。
    這些碼頭上捕撈海鮮的老鄉,都和島上的供銷社合作,統統紀錄在副食本上,每家每戶定量買。
    價格是由供銷社的幹事統一訂下來的。
    於是,這碼頭便漸漸成了一個二級菜站。
    周中鋒結清賬後,他想了想,“老鄉,你若是以後有出海捕撈到小蝦子,你給我留個兩斤。”
    頓了頓,他從胸前的口袋裏麵掏出紙筆,寫上一個地址。
    “到時候,你去這家招呼人,我們家自然有人要,還是按照副食本來。”
    那老鄉不識字,但是知道軍人同誌好,想也不想的答應了下來。
    “成,到時候我撈到小蝦子了,我給你留著。”
    周中鋒嗯了一聲,想到薑舒蘭生病時,那一副饞貓樣,忍不住補充了一句,“我長期要。”
    那老鄉好奇,“給你家孩子補鈣呢”
    島上衛生室來的大夫是大學生畢業,說是這蝦裏麵有鈣,孩子可以長高。
    周中鋒想著薑舒蘭,他搖搖頭,“我媳婦愛吃。”
    話落,便提著新鮮活蹦亂跳的蝦子,就去了炊事班。
    他一走。
    現場瞬間交頭接耳,“這軍人同誌,是個好得咧!”
    “專門來給媳婦買蝦子吃。”
    旁邊的肖愛敬和徐美嬌聽到這話,對視了一眼。
    肖愛敬越發懊悔,要是外甥女江敏雲聽話一些,這種打著燈籠找不到的好男人,就是她家敏雲的了。
    別管,外麵怎麽說,男人下廚房不好,但是事實是什麽
    是嫁給這種男人當媳婦,才享福啊!
    看看那薑舒蘭以後享不盡的福氣。
    等周中鋒去了食堂後廚後。
    司務長一看到周中鋒就頭疼,頓時攔在門口,“祖宗喂,你怎麽又來了”
    以前周中鋒單身的時候,就喜歡到後廚來打牙祭。別人也不是沒有,拿津貼來開小灶。
    但是,整個部隊能天天開小灶的,就隻有周中鋒了。
    畢竟,哪個人拿了津貼,不要去養活家裏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的。
    原以為,這周中鋒結婚了,可收斂了吧!
    沒想到,還變本加厲。
    周中鋒,“司務長,我來跟你學做菜。”
    整個食堂,小劉是廚師,但是小劉是司務長帶出來的。
    司務長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他看周中鋒去學上陣殺人還差不多
    學什麽做菜
    周中鋒把竹節蝦往桶裏麵一倒,“我要做一道麵粉和雞蛋液,然後裹在蝦上,放在鍋裏麵油炸一下,炸到——”他回憶了下,“炸到酥酥脆脆的,咬在嘴裏香香的。”
    “還要做一道蔥花雞蛋麵。”
    司務長掏掏耳朵,瞪大眼睛,“你怎麽不說,你做滿漢全席呢”
    還麵裹雞蛋油炸蝦。
    這咋不上天呢
    這麽好的吃食,他當司務長這麽多年。
    也就剛當廚子那兩年才舍得,到了後麵誰不是勒緊褲腰帶。
    周中鋒,“你教我,我不白學,錢從我津貼裏麵扣。”
    這是來真的了。
    司務長不說話。
    “還有首都烤鴨,我回家的時候,會給你帶一隻。”
    那麽多地方的烤鴨,也隻有首都全聚德的最正宗。
    司務長別的不說,就最好一口吃食。
    這……
    不得不說,司務長心動了,“一隻太少,我這技術不外傳。”
    “兩隻,我隻有這麽多名額。”
    “成交。”
    於是。
    食堂後廚,出現了驚奇的一幕,司務長挑蝦線。
    周中鋒有樣學樣,他雖然不會做飯,但是一手刀功卻是極好的。
    不過,那刀功卻是自保殺人的。
    隻是,一通百通。
    輪到,雞蛋和富強粉的時候,司務長忙說,“從你津貼扣,兩個雞蛋,三兩富強粉。”
    周中鋒點頭。
    等輪到起鍋倒油的時候。
    司務長是真心疼啊。
    那半斤油啊,一下子全部倒進去了,“這油算三塊,還要半斤油票。”
    周中鋒抬頭,“你看我傻嗎”油什麽時候,半斤三塊
    不如說去搶好了。
    司務長嘴角抽抽,“算了,給你算一塊五,半斤郵票,不能在少了。”
    周中鋒這才沒在說話,而是繼續投入工作中,裹著麵粉和雞蛋的蝦子放入鍋中,刺啦一聲,瞬間變的金黃,很快那一陣香味就跟著傳了出來。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吸口氣。
    香!
    實在是太香了。
    周中鋒看了一眼滋滋冒油的鍋裏,“四十秒到了,起鍋嗎”
    司務長咽口水,“起鍋。”
    周中鋒用著漏勺一次全部撈了起來,放在搪瓷盆裏麵控油。
    “我幫你嚐嚐看熟了沒”
    司務長忍不住伸手,卻被周中鋒一巴掌打掉了,“一隻五毛。”
    “你搶啊!”
    “五毛我還還不賣呢!”
    除了司務長,周中鋒給食堂的幹事們,一人發了一隻,嚐嚐鮮。
    司務長叨叨了半天,還拿對方沒法子,隻能繼續教他揉麵,擀麵,下麵。
    這個可比油炸蝦子麻煩多了。
    周中鋒學的滿頭大汗,到第三遍,才算是成型,麵條切成半厘米左右的寬度,他問,“這種可以了嗎”
    “可以。”
    “下鍋。”
    “雞蛋呢我要蔥花雞蛋麵。”
    司務長罵罵咧咧從櫃子裏麵掏出一個雞蛋,周中鋒眼疾手快的接過雞蛋,“我自己做。”
    舒蘭喜歡吃溏心蛋。
    司務長,“……”
    等鍋裏麵煮沸了以後,周中鋒這才把雞蛋磕進去,差不多數了十多秒,便直接讓灶膛熄火。
    把麵條全部撈起來,倒在大搪瓷缸裏麵。
    在上麵灑上嫩綠的蔥花和滴上兩滴香油,金黃色的香油瞬間在白色的麵湯裏麵暈開。
    香氣撲麵。
    隻是,搪瓷缸的寶塔蓋子一合上,隔絕了所有的香味和視線。
    周中鋒一手端著搪瓷缸,一手提著鋁製飯盒,朝著司務長說了一句,“蝦給你留在案板下麵,我走了。”
    “謝了。”
    司務長一聽,案板接起來一看,果然有三隻蝦。
    他忍不住拎著一個起來,嚐了嚐味道,果然,酥酥脆脆的,跟他之前油炸時候,想象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吃!
    還是周中鋒會吃。
    整個部隊,他就沒找出來比周中鋒舌頭給挑,更舍得吃的人了。
    這一頓下去,五六塊錢沒了。
    誰舍得啊!
    周中鋒一手端著搪瓷缸,一手提著尼龍網兜,裏麵裝著的是鋁製飯盒,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
    卻沒想到。
    宋政委和趙團長領著各自的媳婦,來到他們家給薑舒蘭道歉。
    “薑同誌,我替我愛人為你說一聲對不起。”是趙團長。
    接著是宋政委,“還有我,我們家這位做的不地道,實在是抱歉。”
    薑舒蘭微微蹙眉,若是肖愛敬和徐美嬌道歉就算了,趙團長和宋政委來道歉,這意義就不一樣了。
    正當薑舒蘭為難的時候。
    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是周中鋒回來了。
    薑舒蘭眼睛一亮,“你們和我丈夫說吧!”
    周中鋒進屋後,他看著不大的臥室裏麵擠滿了人。
    周中鋒瞬間皺眉,他掃了一眼眾人,才不管他們是什麽反應。
    直接打開了搪瓷缸和鋁製飯盒,遞給薑舒蘭。
    這搪瓷缸一打開,就是香噴噴的蔥花雞蛋麵,還有那鋁製飯盒裏麵是金燦燦的油炸蝦子。
    那一瞬間,整個屋子都是香氣撲鼻。
    周中鋒還往前推了推,“趁熱吃。”
    所有人咽口水。
    周中鋒像沒注意到一樣,他抬頭看向趙團長和宋政委,“處罰結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