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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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人,喃喃道:“我不走,我要陪著母親。”
    “傻姑娘,你留在這裏隻會成為被利用的棋子,”嚴氏紅腫著眼睛,焦急地勸,“幾日前我就收到你母親的書信,姐姐說她自知時日無多,讓我速速趕到顧府,有重要的事情托付。我焦急難耐,趕到時她已經連說話都艱難了,趁無人時姐姐囑咐我,一旦她病逝,就讓我立刻護送你離開京都,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顧霖猛然抬頭,顫著聲:“為……為何”
    她所有的親人都在京都,又能到哪裏去
    嚴氏謹慎地環顧房內,確認四周無人,壓低聲音:“姐姐病死跟陸世子送來的有毒草藥脫不了幹係,這背後到底是陸世子報個人恩怨還是陛下授意我們不得而知,可不管是哪種情況,都會引起世族的恐慌,這一次是顧氏,下一次又是誰呢”
    “你父親想利用這件事,讓那些尚在觀望動搖的世族下定決心聯合在一處,”嚴氏握住顧霖的手,眼圈兒發紅,“還有你,你父親本想讓你繼續留在陸熠身邊做內應。可是霖霖,你母親實在舍不得你孤身去冒險,難道你一個小姑娘家家,年紀這般小就要卷入這朝堂爭鬥中嗎所以,趁著你父親現在無心顧及你,你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
    “姨母……”顧霖又驚又懼,淚珠大顆大顆地掉落。
    嚴氏卻不給她遲疑地機會,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往外推:“快走,現在隱衛將顧府重重包圍,你孤身溜出去怕是不行了,你母親給你的鳴鏑呢快打開召喚死士。”
    顧霖雙眸迷離,淚光中望著母親了無生息地躺在榻上,隨著嚴氏的動作,她被拽得越來越遠,珠簾叮叮當當亂響,終究是連母親的輪廓也瞧不見了。
    她竟沒想到,花燈節一別,等待她的是天人永隔,生離死別。
    嚴氏將呆愣的小姑娘推到院中的隱蔽處,眼眶裏也含著淚花:“姨母本想護著你一起走的,現在怕是不成了。記住,帶著那些死士離開京都,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了!”
    “姨母,一定要走嗎若爹爹想為母親報仇,我願意……”
    “霖霖,你胡說些什麽!”嚴氏顯然動怒,雙手握住小姑娘的肩膀,嚴肅道:“你母親臨終前托付我,千萬阻止你進入這場朝廷爭鬥中,記住,遠離京都,好好活下去才是你母親對你最大的心願。”
    顧霖一怔,回憶潮湧而來,花燈節那日母親纏綿病榻時的話語再一次回歸腦海──
    “記住母親的話,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不管你父親讓你做什麽,都不要去聽,不要去做,你盡管去做你自己,不要再牽扯到顧氏的事情中去。”
    所以,那時候母親就已經隱約猜到父親的計劃了
    她心中悲涼一片,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可終究悲痛勝過一切,將她整個人近乎擊垮。
    不過一日光景,她失去了母親,失去了家,失去了所有可以依靠的東西,從此,等待她的隻有逃離和孤獨。
    可這茫茫的人世間,她又該逃到哪裏去,躲到哪裏去呢
    外頭的動靜漸漸大了起來,伴隨著混亂嘈雜的刀劍鎧甲相觸的聲音,顧氏的男丁應當已經與定國公府的隱衛交鋒。
    嚴氏自知再也拖延不得,動手將顧霖衣袖中的鳴鏑拿出,往半空中發射了機關。
    頓時,一股紫色的煙霧在半空中嫋嫋飄蕩,又漸漸消散淡去。
    死士來的很快,雖隻有百餘人,可個個武功高強,為首的一人見到顧霖,恭敬上前行禮:“屬下紫雷,小主人有何吩咐。”
    顧霖被這陣仗嚇得懵了,下意識往後一退,從小到大她從未知道母親手下還掌管著如此武功高強的組織。
    可紫雷恭敬的模樣莫名讓她感到心安。
    嚴氏見狀上前一步,厲聲道:“顧夫人已亡故,從此以後,你們唯一的主子就是顧霖。記住,一定要護住小主人離開京都,不可讓她受半點危險。”
    “是!”
    顧府外已經被隱衛重重包圍,另有顧府男丁在內抵擋,兩方雖然沒有真正交鋒,卻已成強弩之勢,隨時都有可能激發衝突。
    百餘名死士兵分三路,兩隊故意鬧出動靜引開隱衛,另一隊由紫雷帶領一路護送顧霖離開。
    ──
    陸熠鳳眸如寒冰,他身姿挺拔,獨坐在高頭大馬上,即使沒有鎧甲在身,舉手投足間的將門之氣也足以震懾眾人。
    顧氏男丁都是文弱之輩,見到陸熠如此陰沉攝人的模樣,又見他身後烏壓壓站著的大片隱衛,已經萌生退卻之意,心裏發怵地看向顧博。
    顧博眯起眼,未料到對方會來得這般快,快得他都沒來得及說服霖霖。
    不過無妨,既然霖霖已經知道親母死因,現在一定恨透了這個男人,事情就相當於成了一半。
    他明知故問:“陸世子這麽大的陣仗來我顧氏門口,所欲何為”
    陸熠徹涼的目光投過去,啟唇:“嶽丈聰明絕頂,又何必裝糊塗。”
    “我顧博區區一介罪臣哪裏擔得起陸世子一聲嶽丈,”顧博冷笑,老謀深算的眼裏卻閃著精光,“陸世子若無事便請回吧,我顧氏潦倒至此,如今又痛失愛妻,實在無心招待你這位貴客。”
    說罷,他朝身側的族人使了個眼色,轉身準備離開。
    陸熠麵上並無太過驚詫,動作卻極迅速,他翻身下馬,上前一步手中的長劍就攔在顧博的身前:“霖霖在哪裏”
    那嗓音依舊冰冷,若仔細聽,還隱約帶著些顫抖。
    顧博嗬嗬笑了起來:“霖霖不是好好待在定國公府麽,老夫還沒向你要人,世子倒反而來找老夫這兒尋人了”
    陸熠最後的一絲耐心也終於耗盡,額頭又開始澀澀鈍痛起來,他緊緊咬著牙,目光銳利地掃過一眾顧氏族人,冷冰冰地下令:“所有隱衛聽令,強入顧府搜人!”
    “是!”
    刀劍鎧甲相觸的聲音驟然響起,見到麵容肅然、武功高深的隱衛,顧氏男丁如潰蟻般四散躲避,顧博冷眼看著沒有絲毫阻攔,甚至將身子往一側讓了讓,雙手交疊放於身前,一副問心無愧,任其進府搜的態勢。
    陸熠執劍站在顧府門口,一臉肅容,唇角緊抿,寒風吹起他的刻有暗紋的袍角,烈烈飛揚。
    他鳳眸染上了一抹紅,看著大隊的隱衛湧入顧府,四下分散開始尋人,心中的忐忑卻越來越清晰──
    如果方才從宮門口得知顧霖失蹤,到迅速集結隱衛親自來顧府要人,他心中尚還存有一絲僥幸:也許,也許霖霖隻是因為無聊寂寞出府遊玩……
    那麽在見到顧博反常又帶著自得的態度時,那個折磨了他一路,隻要一深思就足以讓人恐懼的猜測便已得到證實。
    陸熠握著佩劍的手蘧然握緊,甚至連吐息都變得艱難,這一回,他的小姑娘還會相信他麽……還會不會抬起霧蒙蒙的杏眸,將滿心的信任交到他手裏。
    時間漸漸過去,耳邊是各隊隱衛的稟報,他們尋遍了全府都未找到顧霖的蹤跡。
    忽而,負責巡視顧府周圍的林建上前,如臨大敵的模樣:“稟世子,顧氏西北角和東北角忽然出現了兩隊不明人馬,將屬下的人引開後,又詭異地失蹤了!”
    不明人馬
    陸熠迅速看向門口事不關己的顧博,卻見對方麵上也露出了疑惑神色,心裏一沉,迅速翻身上馬,道:“徐答分撥一半人馬守住顧府,林建帶著另一半趕往城門,吩咐下去不管何種原因,一律不讓任何人出城門。”
    他動作極快,最後幾句話散在風裏帶著寒冬的冰涼,那抹玄色的身影早已如脫弓的箭一般消失在路的盡頭。
    既是不明人馬出現故意引開隱衛,顧府中又遍尋不見顧霖的身影,她的小姑娘應該就是由這不明高手帶離顧府。
    連顧博都不知情的高手會是誰顧霖為什麽會招惹上這些江湖人士
    陸熠不敢深想,心中的不安更加明顯,他覺得所有運籌帷幄之中的計劃正逐漸脫離掌控,這種無力又毫無辦法的感受讓他近乎崩潰。
    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恨不得捧在手心生怕她受到一絲一毫傷害的小姑娘,千萬要等一等他,等到他將所有的一切謀劃都掰碎了說給她聽,等到他將橫亙在二人之間的誤會都解釋清楚……
    寒風吹得陸熠的黑發飛揚,他猶覺得速度太慢,陡然勒停戰馬,調轉方向往另一側的小路揚鞭趕去。
    抄小路過去,應該比隱衛更快地趕到城門,攔住顧霖的勝算也會更大。
    ……
    顧霖已經由紫雷護送著來到城門口,紫雷能力頗強,這麽多年在京都埋伏,在城中認識不少人,其中也包括負責值守護城的官兵。
    他迅速打點好出城文書,又給顧霖準備了假的路引和身份,橫坐在馬車前親自當車夫準備出城。
    守門的官兵不疑有他,城門口的棧欄被挪開,紫雷重重揚鞭,喊了聲“駕”,馬車緩緩啟動往外趕。
    行至一半,馬車後忽然響起一陣猛烈的馬蹄聲,那聲音又急又響,對方顯然是趕路而來。
    嘈雜的聲音突起,方才還一臉散漫的守城官兵忽然個個臉色嚴肅,恭敬站立,整齊地向來人行禮:“屬下見過陸將軍!”
    那一聲動靜清晰地傳入馬車內,顧霖渾身一顫,蜷縮在鋪滿絨毯的角落,她說不清此時是對外頭這個男人的驚懼還是厭惡,亦或是察覺到再一次被欺騙後的懊悔與不甘。
    她有衝動想要下馬車當麵質問他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戲耍於她。明明他有心尖上的女子,明明他對自己及顧氏心狠無情,卻還裝作情深似海的樣子。
    這一場飛蛾撲火的戲碼,終歸最後感動的是她自己,此後數年真相大白,街頭巷尾的百姓閑談時,怕是也會搖頭嗤笑一聲她的癡傻。
    甚至於她想要拔劍直指這個男人,想要立刻殺了他為母親報仇,而後自己自盡謝罪,可她不能,以陸熠現在的身手權勢,她根本不是對手,最大的可能就是還沒靠近他身側就已經被拿下,成為威脅父親,威脅顧氏的籌碼。
    頓了頓,顧霖拽緊了膝上裙擺,壓低聲音:“紫雷,快出城,被陸熠發現我們就走不了了。”
    話音剛落,就有城門口的官兵大聲吆喝起來:“哎,哎,都別往外趕了,城內疑有奸細出逃,陸將軍需重新排查,未出城門的一律回來排隊接受查驗!”
    顧霖急了,手心出了一層汗,心如擂鼓,如果城門關閉,陸熠重新查驗馬車,一定會認出她!
    嗬,前幾日還抱在懷裏溫柔細語的人,現在卻成了口中冷冰冰的奸細,他對她這個顧氏之女還真是趕盡殺絕啊!
    “紫雷,強闖!”
    “小主人放心,咱們一定能出城!”紫雷見城門已有關閉之勢,立刻揚起鞭子重重甩在馬臀上,馬兒吃痛,撒開四蹄猛地衝了出去。
    車身晃蕩,顧霖趴在軟墊上極力穩住身形,仍舊被晃得眼冒金星,隱隱約約間她聽見後頭嘈雜混亂的叫喊聲──
    “停下,停下,大膽,前方的馬車裏是何人”
    “如果再不停,一律當奸細處置!站住!”
    暴怒的喊叫聲漸漸遠去,耳邊隻剩下呼呼的猛烈風聲,顧霖猜測著外頭的情況,想要問問他們是否已經離開京城城門,是否已經擺脫了陸熠的追捕。
    突然,後頭馬蹄聲再次響起,且呈越來越近的趨勢,聽動靜追來的人應該不多。
    顧霖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懸在半空惴惴不安。
    紫雷的聲音帶著風聲傳入車內:“小主人,陸世子帶來的人馬太多,屬下留下了所有死士在城門阻攔,沒想到陸世子竟然親自帶著一名近衛追來,一會兒屬下半路跳下馬車拖延時間,小主人到時候下車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等屬下甩開陸世子再來尋您。”
    還沒等車內的顧霖回應,紫雷又重重地抽了馬臀,自己則往旁邊一滾,硬生生逼停了後頭趕來的二人。
    一陣劇烈的馬匹嘶鳴,陸熠勒緊韁繩,眸中光芒淩冽碎裂,睨著眼前的人:“閣下歸屬何派,為何不顧京都指令強闖出城”
    “無可奉告!”紫雷怒喝一聲,拔劍直攻陸熠身下的馬匹。
    林建眼疾手快地飛身上前抵擋:“世子小心!”
    很快,林建便與紫雷纏鬥在一起。兩人都是武功高強之輩,招招淩厲致命,不留絲毫餘地。
    陸熠握緊韁繩,也隻是瞧了眼前頭空地糾纏的人,一夾馬腹往馬車消失的地方追去。
    ……
    馬車持續往前快速奔行,四周都是風聲與馬蹄踏上積雪枯枝的聲音,沒有了紫雷在身側,顧霖心中不安,抖著手撩開車簾去看。
    隻一眼,她便遍體寒涼。
    馬車不知為何已經帶著她爬上了山頭,周圍的景物不停變換,草木更加稀少。許是察覺到前麵已經無路,馬兒朝空中打了個響鼻,慢慢停了下來。
    停了
    顧霖茫然一瞬,小心翼翼地透過馬背看前頭的路。前方光禿禿的,隻有一片繚繞的雲霧罩著,下麵是深不見底的峽穀,剛才馬兒隻要再往前奔跑幾步,就要連人帶車一同墜入這深淵。
    她被嚇得臉上血色褪盡,因為害怕唇瓣被貝齒咬得發白。本想躲在馬車內等紫雷回來,可後頭馬蹄聲又響了起來,聽聲音顯然不是紫雷。
    顧霖渾身警鈴大作,一時心慌意亂不知道該如何,這山頭四周除了枯萎的雜草根本沒有任何藏身之處,她逃無可逃。
    身後的馬蹄聲漸緩,隨著一聲極輕的“籲”,徹底消弭無形。
    顧霖幾乎立刻就認出了那是陸熠的聲音,心中一窒,複雜的思緒湧上心頭,她垂眸未動,隱約間聽到後頭的人翻身下馬。
    一陣悲涼自心底升起,她想了良久,忽然起身,彎腰走下了馬車。
    轉身往後,她看到策馬緊跟而來的人果然是陸熠,男人如常穿著一襲玄色的雲紋錦衣,披著件狐裘,在蒼茫陰沉的天空下,透著股殺伐淩厲之氣。
    見到馬車內走出的顧霖,他麵容一鬆,鳳眸裏一瞬間柔和下來,快步往前朝她走去,擔憂道:“霖霖,這裏危險,快到我這兒來!”
    “別過來!”顧霖立刻警惕地後退幾步。
    陸熠一愣,想到了什麽般,眸中喜悅乍然凝滯,腳步也停了下來。
    他頓了半晌,重新望向崖邊的小姑娘:“霖霖,事到如今,你可願再聽我幾句解釋”
    聞言,顧霖隻覺好笑。
    他也知道是“事到如今”,可事到如今了,他還想著要欺騙她!
    母親的一條人命在他手中消亡,他竟然還想要她聽解釋!難道母親是故意毀了自己的命去栽贓陷害他嗎!
    顧霖又後退了幾步,波光盈盈的杏眸染了紅,靜靜地看著他,甚至於還朝他露出了一抹笑。
    陸熠最見不得她如此,鳳眸裏皆是翻湧的驚恐擔憂,他腳步僵在原地,急道:“霖霖,我……我不動了,你別後退,後麵就是萬丈深淵,掉下去會沒命的!”
    他覺得內心一寸寸皸裂,越是看她毫無所謂地笑,他心裏就越疼,倒不如她聲淚俱下地罵他打他,將心裏頭的委屈不甘全部都發泄,他才好對症慢慢與她解釋,消除她心中的誤會。
    可現在這般抗拒疏離,他又該從何說起
    從前她已經軟化的態度,那種失而複得、安靜埋在他懷裏的依賴與乖順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拒他於千裏之外的淡漠與……仇恨。
    那雙盈盈水眸裏,再也不見當初的欣喜與希冀。他忽然想起那日的華直街,他意氣風發自北疆歸來,打旋時不經意的一次抬眸,就撞見小姑娘略帶慌亂又沉迷的眸子。
    那一刻,他的心裏似被一隻柔軟的貓爪子輕輕一撓,綿延出無限的溫情。
    隻是那時的他太過驕傲,太過矜持,竟將心底那一瞬間的悸動抹去,一心隻專注於朝堂局勢,到最後卻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顧霖見男人麵上都是沉痛,仿佛對自己有千萬般深情厚誼,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他與沈嫣然在府門口卿卿我我,見到母親形容枯槁地死在了顧府的床榻,親耳聽到父親與姨母告訴她,正是陸熠將帶了毒的“安規”送到顧府害死了母親,她差點就信了這個男人偽裝出來的柔情。
    嗬,眼前的一切真是諷刺啊!
    她突然好恨,恨自己為什麽那日要去華直街,為什麽要站在廂房窗前,為什麽要與這個心腸冷如冰鐵的男人糾纏在一處,甚至……還懷上了他的骨肉。
    忽而,她眉心一蹙,右手撫上了隱隱做疼的小腹。
    剛才一路奔逃,精神緊繃,她完全沒顧得上腹中的孩子。現在孤身站在山崖邊緣,被峽穀裏由下而上的寒風一吹,才覺得冷,覺得疼。
    應當是剛才馬車顛簸動了胎氣。
    她想熬過這一陣腹痛,可小腹中隱隱的疼忽然劇烈起來,疼得她微微彎腰,額上也滲出了點點冷汗。
    冷風吹起她飛揚的烏發,有一些粘在小姑娘濕黏黏的額頭,雪白的裙擺被吹得在空中亂飛,她的身子單薄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陸熠俊臉陰沉,一顆心全在山崖便搖搖欲墜的姑娘身上,快步上前想要將人護在懷裏。
    顧霖卻依舊不讓他靠近,跌跌撞撞地後退:“陸熠,你別過來!”
    “霖霖,你別再退,危險!”陸熠鳳眸似血,麵容驚慌,隻得止步,顫抖著聲音哄,“你是不是肚子疼乖,到我這兒來,我帶你回去讓太醫看看,別傷了孩子。”
    哪知道小姑娘在劇痛中抬起眸子,那眼中被破碎的仇恨填滿,依舊是嬌美的一張臉,依舊是淡淡地笑著,可那單薄虛弱的笑容中卻帶著濃烈的鄙夷與諷刺。
    她忽然就明白了陸熠為何一定要緊追著著自己出城,非要將她尋回帶在身邊。
    嗬,可笑父親一心覺得陸熠對她有幾分感情,想要讓她留在這個男人身邊做內應。
    可父親終究沒算到,陸熠的心裏還有一個沈嫣然啊。
    如今寒門危機已除,沈嫣然終於安全。
    陸熠這次來尋回她,不是為了給沈嫣然打掩護,更不是對她尚存幾分情意,而是他知道她是父親唯一的女兒,隻要將自己困在定國公府成為籌碼,顧氏就永遠也翻不出天去。
    顧霖唇角泛上苦笑,陸熠,你真是……好深的算計啊!
    隻是這一次,她再也不會軟弱,再也不會妥協。
    哪怕是死,亦再也不會讓你的算計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