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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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葉縣
    太陽西沉,金色的光芒傾灑在波光粼粼的海平麵,輪船的鳴笛聲響徹了沉寂的港口。
    並不知道自己的單獨行動已然被兩位隊友發現的伊勢穀正清壓低了帽子,閃身躲進了一間無人的廢棄集裝箱中。
    關上門,集裝箱內部的光線變得極其有限起來,狹窄的空間內彌漫著一種古怪的血腥味,伊勢穀正清下意識摸一把,沾了一手的粘膩。
    他再一次拿出手機,翻開了三十分鍾前的那條短信,確認了一下朗姆給自己發送的短信中標注的位置之後,伊勢穀正清握緊了手機,緩緩閉上了眼睛。
    就在一小時前,在boss給他們下達了三人組出動任務的命令之後幾分鍾,獨自上了二樓的伊勢穀正清收到了一條來自於朗姆的短信。
    朗姆給了他一個地址,要求他隱瞞行程獨自前來千葉縣這個之前他根本沒有聽說過的秘密基地與他匯合。
    事出突然必有因,更何況與他接觸的可不是組織裏隨便什麽貓貓狗狗,伊勢穀正清當下立刻思索了一下自己暴露的可能性,最後他發現這其實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作為警察之家的獨子,父母從小對他的教育實際上非常嚴格,但接受優秀教育使得能力以及心性的不斷拔高也終究逃不過年齡的限製。
    他的父母因為牽涉組織的一起交易被雙雙害死偽造成意外事故,他們死的時候伊勢穀正清還太小了。直到現在,即使他已經忘記“伊勢穀正清”之前那個真正屬於他的名字,卻依然忘不掉那天夜裏,顛倒的視線、滿是血汙的車廂、以及父母再也無法正睜開的眼睛。
    他費力打碎車窗爬出來,冰冷的海水淹沒了身體,他陷入了無邊的黑暗與絕望,這一切的一切猶如無盡的夢魘,困擾了他幾十年至今,卻也是他堅持到現在的唯一動力。
    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伊勢穀正清緩緩抬起了頭,已然完全下定了決心。
    “你是說,伊勢穀先生會有其他的幫手”
    車內,宮野海裏看著屏幕上不斷移動的紅點,微微皺起眉。
    “看起來他的目的地應該就在港口附近,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伊勢穀先生是準備直接抓走那個朗姆麽對方應該也不會全然毫無準備吧”
    鳴海直人摩挲了一下方向盤,沉吟了片刻:“如果按照我們之前的推斷往下想,雖然組織這邊伊勢穀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但對他而言同樣也是個絕佳的機會,按照他的性格,是不可能坐以待斃的。”
    更何況那個家夥……因為害怕旁邊的小孩更加擔心,實際上鳴海直人有一句話並沒有說出來。
    恐怕伊勢穀那家夥,這麽多年早就已經忍到了極限吧……
    從小被顛覆人格和三觀,經曆了那麽多殘酷的事情,這麽多年帶著一張不屬於自己的假麵在黑暗中行走……這樣的家夥,會不會即使知道結局如何也會選擇不顧一切的行動呢……
    ……應該是會的吧。
    鳴海直人的目光愈發黯淡,餘光在瞥見街道盡頭那輛隻冒出了頭的黑色轎車,他麵色微變,突然間猛打方向盤!
    “鳴海先生!”
    宮野海裏詫異地抬頭,下一秒,卻看見鳴海直人突然按下身旁的按鈕,車門解鎖。
    兩輛車擦肩而過的那一瞬,宮野海裏這邊副駕駛的車門突然被人從外打開,一雙手用力將人從車上拖了出來。
    “……抱歉了,海裏。”
    宮野海裏最後看見的是鳴海直人略帶歉意的神情。
    車門再次合上,在一瞬間中被換到另一車上的宮野海裏下意識掙紮起來,在看清楚抱住他的人時又倏然間止住動作,他愣了愣,
    露出了無法理解的表情。
    “……貝爾摩德”
    “你怎麽在這裏”
    他下意識回過頭朝在看,鳴海直人的車已經掉頭駛過了斑馬線,無論如何自己也不可能追上了。
    貝爾摩德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複雜,她示意宮野海裏去副駕駛座坐好,解釋道:“格蘭威特和鳴海和我有些私交,我和他們做了一個交易,現在你的監護權暫時轉交給我了。
    宮野海裏沉著臉仍舊想要下車,卻被貝爾摩德率先鎖住了車門。
    “你應該明白吧以你的身份不適合參與這件事,以及鳴海直人會這麽做的原因。”貝爾摩德對於這樣的事情似乎已經司空見慣,語氣冷漠:“格蘭威特是叛徒,組織不會放過他。鳴海直人那個家夥說不定都會因為這件事被懷疑,更別說你了。”
    “我們在一個小組,即使被懷疑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但格蘭威特在組織這麽多年,幾乎沒有在執行任務時犯過錯誤,就這麽平白無故把人定位叛徒,真的好麽”宮野海裏看向貝爾摩德,試探道:“難道boss那邊已經認同了朗姆的做法還是說……朗姆已經找到了確切的證據了麽”
    貝爾摩德思考了一下,覺得以目前的情況,即使她把剛剛得知的情報告訴對方,宮野海裏也依舊無法再改變什麽,於是答道:“你猜的沒錯,朗姆那邊確實已經掌握了格蘭威特和日本警方聯係的證據。”
    那伊勢穀先生應該並不是一開始就是警方那邊派來組織的臥底。
    宮野海裏排除了那些雜亂的情緒,大腦飛快運轉著。
    按照一般官方對於這種線人的保護措施,鳴海先生壓根就不可能會在警視廳的檔案室發現那些和伊勢穀先生有關的訊息。
    但如果是近期對方才和警方聯係上……
    宮野海裏閉上眼睛。
    貝爾摩德沒有再說話,她看著宮野海裏似是有些疲憊的背過身蜷縮起來,眼眸中閃過一絲憐憫。
    老實說,她也並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隻能說眼前這個孩子的命,實在是太不好了。
    到最後,她歎息了一聲:“boss這兩天要見你,先回去收拾你的東西吧。”
    過了許久,她才聽見低緩的一聲回應。
    [發送成功]
    三分鍾後,宮野海裏盲按下最後的發送鍵,悄無聲息地將手從寬大的外套口袋裏抽出來。
    他睜開眼睛看向窗外。
    從貝爾摩德這裏得到的情報已經發送給了鳴海先生。
    伊勢穀先生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
    他忍了這麽多年,不可能會在聯係警方的時候如此大意地暴露,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就是警察那方的某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如果自己的假設正確,那麽今天的行動保密程度恐怕也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希望鳴海先生能夠理解他的意思……這已經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回到公寓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宮野海裏在貝爾摩德臨時暫住的安全屋度過了與世隔絕的三天。即使他再如何想著辦法旁敲側擊問這件事情,女人總是會對他露出一個不帶情緒的笑容,麵色不變的將話題轉移到別的地方去。
    說好的boss要找他見麵也並沒有見到,貝爾摩德轉頭給了每天在家坐立不安整夜失眠的男孩一個大驚喜,他終於見到了許久沒有見到的爸媽和妹妹。
    silverbullet實驗被暫時中斷,組織那邊終於允許明美隔一段時間可以和宮野夫婦見上一麵。
    四人的會麵十分倉促,被貝爾摩德安排在一家臨時定下的餐廳包廂,宮野海裏來的格外早,當那個表情溫柔地抱著小嬰兒推開門的女人出現在她眼前時,宮野海裏無法克製的愣怔在了
    原地。
    宮野艾蓮娜微微抿唇,她微微側過頭,眼眶微紅,知道宮野厚司牽著明美的手出現在她身後扶住她的肩膀,這個向來堅強的女人這才堪堪轉過頭來。
    “……好久不見了,海裏。”
    宮野海裏動了動嘴唇,麵色複雜,最終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默默上前抱住了女人。
    “長高了啊。”宮野艾蓮娜摸了摸他的腦袋,“這段時間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過了一會兒,宮野海裏放開了手臂,擦了一把臉上並不存在的眼淚,說道:“貝爾摩德說時間不多,先坐吧,爸媽。”
    “哥……”
    宮野海裏笑了笑,朝著明美招了招手。
    “來我這裏,明美。”
    貝爾摩德給他們一家人的時間確實十分短暫,宮野一家已經太久沒有過這樣的時刻,桌上的食物散發著熱氣,在頭頂暖色燈光的照耀下越顯得格外的平靜而溫馨,宮野海裏微笑著聽明美講述著她被寄養給一個組織底層成員之後的故事。
    “還好明美你沒有受苦。”宮野厚司的笑容愈發溫和,包括宮野海裏在內,他們都並沒有向明美敘述他們故事的意圖。
    直到最後臨走時,一直沒有說上幾句的宮野艾蓮娜突然抬起頭,冷不丁叫住了她的兒子。
    “海裏。”
    宮野海裏若有所感地回過頭。
    宮野艾蓮娜情緒十分穩定地將他們的打算告訴了他。
    “我和你父親商量了一下,下個月,我們就要移民去加拿大。”
    宮野海裏沒太驚訝,隻是問:“組織那邊同意了麽”
    “嗯。”宮野艾蓮娜點頭,“他們的條件是讓你和明美留在日本,你的話應該不需要我太過於擔心,就是明美那邊……”
    “我知道的。”宮野海裏突然打斷了她,強調說:“我會保護她的。”
    宮野艾蓮娜垂下眸:“嗯。”
    看著她這個樣子,宮野海裏不知為什麽回憶起了很小時候的事情。
    他並沒有對宮野夫婦的決定感到意外,作為他和boss之間的交換,實驗項目失敗後,作為主要研究員的宮野夫婦才沒有被處理掉,但是,他們當然也不可能再在日本分部這邊繼續待下去。畢竟silverbullet牽扯了太多人的利益,哪怕boss不動宮野一家,也會有其他人偷偷行動。
    這是他自己選擇,他不會對此產生任何的負麵情緒。
    但是……
    宮野海裏不知多少次忍不住去觀察宮野艾蓮娜現在的狀態。
    在他很小的時候,他的母親一直都是一個十分受歡迎的女人。那個時候她並不是現在這樣,她像是一團光,總是散發著熱量,自信而勇敢。
    絕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死氣沉沉,似乎隨時都無法維持住那假麵上的笑容,搖搖欲墜似的。
    看著這樣的宮野艾蓮娜,宮野海裏深深喘了一口氣,一時間竟然不知道,他所付出的決心與犧牲是否真的有意義。他略顯的有些狼狽地轉身拉開包廂的門,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這裏。
    “海裏。”
    宮野艾蓮娜靜靜地站在他身後,最後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她輕輕托起手裏的嬰兒,凝望著眼前人,綠色的眼眸如同一汪沉寂的湖水。
    “我好像忘了告訴你,這個孩子的名字。”
    宮野海裏遲遲回過頭,與宮野艾蓮娜努力想要讓他看清的嬰兒對上視線。
    他倏地一怔,聽見對方說。
    “——她的名字,叫做宮野誌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