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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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宮野夫婦見麵之後,宮野海裏的日子再次恢複了平靜。
組織內部的氣氛詭譎而平靜,貝爾摩德和以往一樣每日忙的見不上麵,宮野海裏嚐試了幾次申請麵見哪怕任何一個能夠和他接觸的人,最終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
他守著那間臨時分配給他卻也囚禁著他的安全屋,在無聲地絕望中等來了一個泛著涼意的早晨。
宮野海裏終於收到來自於鳴海直人的聯絡。
他們會在今早八點,在伊勢穀家見麵。
沒有得到組織那邊允許的男孩立馬收拾了東西準備出門,在離開安全屋前,他十分刻意地回過頭與客廳牆上的那隻監視器對視了片刻,像是某種無聲地反抗與宣告。
到達公寓時不過才七點四十五分,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早了一些,宮野海裏十分熟稔地繞到了伊勢穀家的公寓背麵,倚靠在院子外那棵樹朝著院子裏望去時,目光倏然間一怔。
……不見了。
從這個角度能將眼前這個他生活了許久的“家”看得很是清楚。
公寓裏那些熟悉的沙發和家具居然已經全部消失的一幹二淨,就連角落裏上個月鳴海先生帶回來還被伊勢穀先生嫌棄了許久的盆栽植物也不見了蹤影。木地板透過花園的玻璃窗被擦得鋥亮,整間房子再也沒有了他記憶中的那些印記。
宮野海裏難以形容他看到這一幕的感覺。
下一秒,他徑直越過圍牆翻了進去,打開窗子躍進公寓內部。
沒有。
什麽都沒有。
……一樓的玄關、客餐廳、他住過的那間小臥室,裏麵所有的東西都被搬空了。
瞬間意識到這極有可能代表著什麽的宮野海裏心中微沉,查看完整個一層的男孩的目光止不住看向了角落裏黑沉沉的樓梯,那裏通向他從未駐足過的二樓。
他遲疑了幾秒,鼓足勇氣踏了上去。
他對於二樓的地形並不熟悉,這裏整體的裝修風格比起一樓簡單了許多,一條長長的走廊一覽無餘地通向另一端,走過的每一間房間的門半敞著,和一樓的房間一樣被清空了個幹淨。
宮野海裏一直走到了頭,突然間聞到了一股略顯的刺鼻的油漆味,他順著氣味的方向,推開了最後一間房間的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整麵髒亂的白牆,長度足有五六米,清理這棟房子的人顯然也對這麵牆做過一些處理,他們用白油漆將四麵的牆都幹淨的刷了一遍,卻並沒有打開門窗通風的準備。
宮野海裏捂住口鼻,在房間裏環視了一圈,最終在角落裏那隻看起來格外笨重的大箱子前停下。
他將將伸出手觸上這隻箱子,附著在那黑色外皮上某種粘膩的液體便沾滿了他的指腹。
宮野海裏的手霎時間劇烈顫抖了一下,他機械地將手心朝向自己,在看清楚那是什麽東西以後,冷意從腳底一直躥到了頭頂。
血……為什麽……在這種地方會有………
血……
他突然間站了起來,咬著牙看著眼前近乎有他半人高的箱子,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情大力將蓋子整個掀了起來!
撲麵而來的腥臭味頓時充斥了整個房間,箱子內部連同角落的縫隙裏到處沾滿了泛黑的血,箱蓋上沾滿的黑血更是隨著宮野海裏打開的動作嘩嘩墜下。
宮野海裏在實驗室見過太多實驗品慘死的模樣,但他隻往箱子裏看了一眼,胃部刹那間瘋狂地抽搐翻湧起來。
男孩捂住嘴,臉色煞白地跑到角落裏吐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過了十餘分鍾才喘息著爬回了箱子旁邊。
箱子裏……裝著一具屍體。
以宮野海裏目前所知的手段,他完全無法想象這個人在
死後是被以什麽樣的方法裝入這裏。
這個將近一米九的男人蜷縮在長度不到一米的箱子底部,頭顱微微半抬,脖頸以詭異的角度翻折向後,膝蓋處被平行斬斷,小腿以下的部分幾乎都已經看不見皮肉,隻剩下了森森白骨。
最為可怖還不是這些,而是男人的頭蓋骨,自額骨處被什麽東西整齊的切了開來,上半部分與下半部分完全分離開來,能夠清楚地看見大腦裏那些被攪碎的依然分不清楚的血肉與器官。
就在這時,身後的大門嘭地一聲被人從外打開,提著公文包的鳴海直人姍姍來遲,他看著從箱子裏托起一隻孤零零手臂表情麻木的男孩整個人轟然一震,難以言說的絕望與恐慌頓時擊中了這個男人。
向來巧言令色的人丟掉了他手上的東西,無措地站在了宮野海裏身後。
“海裏……”
宮野海裏看著那截斷肢上尚且清楚的疤痕,張了張嘴。
“鳴海先生。”
不需要別人告訴他,他已經知道了箱子裏這具屍體的名字。因為他曾經無數次看過這道疤痕,溫柔的殺手先生實際上很在意他的外表,生怕別人知道他溫和的笑容下是十年如一日被仇恨和鮮血充斥的腐爛靈魂,所以,他絕對不會在裸露在外的地方留下任何傷疤。
隻有這裏是唯一特別的地方。
[我年少時有一樣非常想要記住的東西,走在街邊一時衝動酒將它紋在了手腕上,沒想到走出紋身店時突然就清醒了,又掉頭回去讓老板給我洗了。]
伊勢穀正清說這段話時的表情仍舊曆曆在目,男人說起往事時總是帶著一些複雜的神情,似是不甘又似懷念。
[人啊,一旦決定了一條路,就勢必要麵對妥協和放棄啊。]
那這又算什麽伊勢穀先生。
宮野海裏麵露茫然地想。
……你所謂的道路,就是這樣被削掉四肢,破開頭顱,孤零零地淒慘地死在箱子裏麽你所謂的妥協和放棄,是指忘記了姓名和過去,任憑自己的靈魂墜落,奔向無止境的永夜麽
伊勢穀先生……
無數兩人之間相處的場景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現,初見時的溫柔、一起逛超市時的笑容、在地下室給自己特訓時的嚴厲、出任務時的口是心非、日常生活時的細心周到……
伊勢穀先生……
他無聲喃喃。
你疼麽……
鳴海直人看著男孩突然間無比痛苦的環抱住自己,手指甲深深掐入皮肉,整個人像是無法呼吸一般低頭萎縮在了地上,麵色大變。
他一時間再也顧不得什麽,大步上前想要將人抱起來,製止宮野海裏這近乎自虐一般的動作。
混亂間,鳴海直人好不容易將男孩轉了過來麵向自己,男人著急地想要查看他的麵色,下一秒卻身心俱震。
偌大的淚珠自宮野海裏的眼眶滑落,這個自從認識後哪怕再苦再累再如何的孩子仿佛一瞬間被現實徹底壓垮了個幹淨,他幾次無措地想要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臉,卻又被滿心悲傷和痛苦的大人一次又一次擋下。
鳴海直人抱著人,目光悠遠地望向了更遙遠的窗外。
他隔著那扇麵向自己的玻璃,隻覺得這所有的一切都虛假到了極點。
“哭吧,海裏,就這一次,沒有人會知道的。”
“沒關係的,海裏,至少在我們這裏,你永遠有著可以任性的權力。”
“海裏……”
“海裏……”
鳴海直人不斷在宮野海裏耳邊低語,試圖用溫柔的安慰給予遍體鱗傷的少年人再次站起來的勇氣,卻也像是在再給他自己熊熊燃燒的憤怒之火以冷卻和平息。
在宮野海裏的意識歸於混沌時
,他聽見了鳴海直人無比決絕的話語。
“海裏。”
“你要活著,活下來!”
“格蘭威特的事情雖然告一段落,即使boss那邊沒有說什麽,你這段時間在組織內想必也過得比較尷尬吧”
“這也沒辦法,比較我和格蘭威特搭檔了幾十年,他突然被查出是個叛徒,說起來我也很意外啊。”
男人溫和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回蕩在宮野海裏耳邊,他微微動了動手指,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小家夥終於醒了。”
房間裏的椅子被拖動了兩下,很快,剛才還在交談的兩個人分別站在病床兩邊。
“鳴海先生……貝爾摩德……”
還沒說兩句話,躺在病床上的男孩頓時感到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痛起來,他艱難地張開嘴巴呼吸了兩下,重新閉上了眼睛。
看到這一幕的貝爾摩德聳了聳肩:“看起來距離痊愈還需要一段時間啊。”
鳴海直人回以微笑,解釋道:“小家夥原本在實驗室裏就受了不少蹉跎,加上天生體質不好,成年累月積累下來一下子爆發了也是很正常的。”
男人維護的意圖已經恨不得擺在了明麵上,貝爾摩德似笑非笑,甩了甩那頭漂亮的金發,她說:“行,既然醒了,那就先去boss那邊匯報情況了,至於你的事,那邊希望你一周內能夠給組織答複。”
鳴海直人麵不改色:“沒問題。”
等到貝爾摩德合上門徹底離開,鳴海直人這才拎著椅子重新坐回了病床邊。
他先是伸手替強行忍耐著疼痛的人按了按穴位,直到男孩緩過一陣再次睜開眼睛,這才鬆開了手,整個人向後靠在椅背上翹起腿。
“整整三天。”鳴海直人鬆了口氣,“要不是我知道組織裏的醫生又多麽專業,我差點琢磨著要半夜把你偷出去送進醫院裏。”
宮野海裏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反應遲鈍似的理解了他的意思。
“那家夥的屍體我處理了一下,選了個好地方,燒成灰全部灑進海裏了,也不知道那個總是和我找茬的家夥能不能滿意。”
“嘖,可憐我這個小公務員的工資也不怎麽高,租了艘遊艇花掉了我小半年的薪水,我這個不顧家的丈夫要徹底變成靠妻族的小白臉了。”
宮野海裏靜靜聽著鳴海直人囉裏囉唆說了一大堆,明白對方是想故意活躍氣氛,所以他並沒有出聲打斷。
直到男人講的口幹舌燥,滿臉寫著【我都這樣了你這小鬼怎麽還不理我】的表情,他才輕輕發出了聲音。
“為什麽鳴海先生”
“組織對待叛徒隻需要抹殺就好,伊勢穀先生的身份和行動應該早就已經被組織埋在警察裏的暗線截取報告給組織,所以哪怕抓住了人也不必再嚴刑拷問。”
“所以為什麽,要讓伊勢穀先生以那樣的方式死去事先說好,我並不準備接受任何為了敷衍我這個十歲的孩子而隨便找的借口。”
“——因為這是我選的路。”
“——而我會獨自走下去。”
鳴海直人微微一愣,隨即有些危險的虛起眼睛。
他回憶起那一日他將宮野海裏交給貝爾摩德後獨自驅車追逐伊勢穀正清在那個夜晚的海邊所看到的一切,內心仍舊無法克製地泛起涼意。
須臾,他開口道:
“海裏,你認為這個世界上,存在‘怪物’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