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感覺，好像見過您。”
    “表帶好像壞掉了,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修好，”遊野撿起小的手表，用自己的衣服蹭掉表麵的雨水,“我有塊一模一樣的表。”
    遊野將擦幹淨的表托在手心，等待小做決定。
    小的目光在手表上停留了一瞬，而後轉向遊野：“請問,你是……”
    就在這時,遊野的手機響了。
    “您好，是，放心,已經接到小野了，”是阮藍助理打來的確認電話,“沒問題,我這就把手機給他。”
    遊野將手機遞給小：“是你媽媽的助理打來的，想確認你的情況。”
    小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況,他了然地拿起手機,邊講電話邊時不時看向遊野，電話裏助理已經說明了遊野的家教身份及接下來的安排,但小眼裏的疑惑並沒有消失。
    “初次見麵,我姓夏。”遊野蹲下身子,微笑著朝小伸出手。
    “夏老師好，”小禮貌性地碰了碰他的手指,指尖濕濕涼涼的：“您剛才是怎麽找到我的”
    遊野知道小時候的自己一定會這麽問,路上他早就想好了應對的台詞。
    “我去了你們學校，沒看到你,你媽媽的助理說你從不會晚來,所以我問了幾個你的同學,他們說你被幾個高年級的學生帶到這來了，我擔心出什麽事就過來找你，”遊野解釋說，“路上遇到了一個流浪漢，他給我指了路。”
    “謝謝。”對方的說辭毫無破綻，但小仍是半信半疑。
    他也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
    “手表就麻煩您幫我修了。”小說。
    “好啊。”
    遊野從摩托後備箱裏取出一件厚實的風衣，將渾身發抖的小裹住：“走吧。”
    ……
    服裝店內。
    “這套怎麽樣”遊野取下一套寬鬆款的白色毛衣和黑色夾克，遞給小，“喜歡嗎你自己再挑一挑。”
    上一秒，小的目光也正巧落在這身衣服上，隻不過他的動作比遊野慢了一步。
    “就它好了。”小接了衣服，看到衣服標牌的時候他怔了一瞬。
    這位素不相識的兼職家庭教師，給他挑了剛好合適的尺碼。
    “怎麽了尺碼不對嗎”遊野看他表情微變，明知故問。
    “很合適。”小抱著衣服走進更衣室。
    等待小換衣服的時候，遊野坐在服裝店的落地窗邊。
    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遊野抬頭，望著路燈下明亮的雨絲發呆。
    九歲那年母親去世後，他就搬離了這座南部城市。
    後來一直定居在北邊，偶爾幾次因為拍戲要到這兒來，他也是以來去匆匆的旅人身份，很少有閑暇停駐回憶。
    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回到這座城市。
    印象裏，冬天來臨，陰雲總是低而沉地壓在這座城市的上空，雨水浸透每個夜晚，潮濕的燈光讓城市看起來不太真實。
    “我換好了。”
    在遊野出神之際，小已經穿好他挑的衣服站在試衣鏡前。
    遊野聞聲回頭，目光投向小身前的試衣鏡。
    透過鏡子，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灰藍色眼睛視線相交，一瞬間兩人都愣了愣。
    有那麽一刹那，遊野有點錯亂，他不知道鏡子裏哪個才是他自己。
    又或者說，無論哪個都是他自己。
    但很快，遊野恢複冷靜回歸角色：“衣服很合身。”
    小穿著衣服去付款，收銀員小姐姐笑著說：“你哥哥已經付過款啦。”
    “哥哥”小愣了一瞬，隨後禮貌地點頭，“謝謝。”
    “不客氣，歡迎下次光臨。”
    兩人離開服裝店，臨走時還聽到店裏的小姐姐感歎：“這對兄弟可真好看。”
    兩人同時又望了對方一眼，遊野笑了，小有點難為情的偏過頭。
    “不是說用我的零花錢買衣服嗎”小問。
    遊野笑：“但我改變主意了，你請我吃個晚飯吧。”
    小點頭：“餐廳你來挑。”
    最後，遊野挑了家學校附近的家庭小炒店。
    店主是位時常笑著的和藹老奶奶，價格很便宜，但菜品無論食材還是手藝都無可挑剔。
    隻可惜當年阮藍不願意帶小遊野來這種人多眼雜的家庭店鋪，小遊野隻來過一次，一直念念不忘。
    後來搬離這座城市，再回來時，店鋪早就拆除了。
    老奶奶端來自家的拿手小炒和鹵菜，整整齊齊擺在兩人麵前，笑眯眯叨叨道：“你在附近讀書嗎剛放學啊”
    小點頭：“是。”
    老奶奶感歎：“你哥哥真好，現在願意來接弟弟放學的男孩子很少啦。”
    小愣了一下，再次點頭：“嗯，哥哥每天都來。”
    隔著熱騰騰的鍋氣，兩人短暫的對視了一眼。
    遊野笑著低頭，並沒有揭穿對方的打算，默默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碗裏。
    老奶奶笑：“兄弟倆感情真好啊。”
    “你們慢用，米飯不夠告訴我，可以免費添飯哦，”離開前老奶奶又囑咐了一遍，“男孩子長身體時要好好吃飯呢。”
    “謝謝。”兩人異口同聲說。
    老奶奶離開後，兩人安靜地吃著飯。
    遊野從小有個習慣，吃飯時不喜歡和人說話，他會在享受食物的同時思考些問題。
    於是兩人很默契地沉默著，吃掉了一桌子的飯菜。
    小很喜歡這頓飯，他吃完碗裏的最後一粒米飯，將筷子整齊搭在碗上。
    “我們走路回家吧，”小很少主動提要求，他望著遊野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不趕時間的話。”
    窗外雨停了，店鋪位於居民區，此刻很安靜，人行道上隻有被水暈開的路燈倒影。
    這裏距離槐寧路號隻有不到兩公裏的路程，平日裏助理來接送小總是匆匆忙忙的，他每天都趴在車窗上看窗外的四季風景，從沒機會走這條回家的路。
    遊野穿上外套：“好啊，冷的話告訴我。”
    說著，他取過小掛在座椅後的書包，背在背上。
    結賬時，小自己來到收銀台。
    老奶奶笑：“是你來付錢啊。”
    遊野站在一旁：“嗯，弟弟用零花錢請我吃飯。”
    老奶奶又感歎了一句兄弟感情好，“下次記得再來哦，有優惠。”
    “謝謝，一定來。”
    兩人離開小炒店，沿著人行道不快不慢地走，小微微低頭，一腳一腳踩在路燈的倒影上。
    遊野走在他的左側，靠近公路的位置。
    “媽媽說你是學院裏最厲害的學生。”小說。
    遊野笑了笑，沒有接他這話：“小野，你想演戲嗎”
    小點頭：“想。”
    遊野：“你以後隻會比我更厲害的。”
    小看過來：“可你還沒有看過我的表演。”
    遊野迎接他表示抗議的視線，眼睛微微彎起：“是吧但我就是知道。”
    小抿了抿唇：“……”
    遊野：“我從來不騙小孩的。”
    小：“……”
    隔了會兒，他又問：“夏老師，我們之前見過麵嗎”
    遊野腳步頓了頓：“怎麽了”
    小略微歪了歪腦袋：“我總感覺……好像見過您。”
    “在哪呢”遊野的語氣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迫切。
    小沉默了片刻，搖頭：“不記得了。”
    “這樣啊……”
    他們轉了個彎，路燈光斜斜地照下來，將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拉長。
    最後重疊在了一起。
    ……
    槐寧路號，熟悉的門牌號和建築物靜靜佇立在夜色裏。
    小掏出鑰匙開了鎖，遊野跟著他進屋。
    “以前我來過這裏，應該說是路過……”遊野邊換鞋子邊說，“好久之前的事了。”
    小乖巧地將他換下的鞋子放好：“那會夏老師也是個小孩子吧”
    遊野愣了一下，笑：“嗯，和你差不多大。”
    他進屋脫下外套洗了手，就和小一起進了書房。
    家裏的結構擺設和記憶裏一模一樣，隻不過記憶本身也已經模糊了。
    小按了燈：“這是我的書房，我們就在這裏上課吧。”
    家裏是有表演房的，隻不過阮藍時常把它鎖著，一般不讓人隨意進出。
    “嗯，沒問題……”遊野話說到半，眼神突然一凜，目光被散落在書房角落的畫作吸引。
    畫作的背景是遼闊荒蕪的原野。
    陰雲低低壓在海平線上，黑色礁石遍布的海岸線上聳立著一座白色燈塔，燈塔的眺望台上站著兩個人影。
    遊野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比任何時候都要急促，他幾乎下意識地走上前去。
    這幅畫作他太熟悉了……在《無人區》劇本裏，曾送給他兩張照片作為彩蛋。
    其中一張照片裏的構圖，和這幅畫作一模一樣。
    可這個世界的小沒有導演的記憶，他不可能記得這些場景和劇情。
    也不可能記得這座燈塔、那條漫長的海岸線、以及夏柏冬和懷樹的故事……
    交錯混亂的時空在畫作裏延伸。
    不知道是期待還是擔憂的顫栗感，像電流爬過遊野的皮膚。
    他距離畫作很近，再近一點，試圖看清畫裏人物的模樣。
    可畫作上的人影實在太小了，遊野根本看不到他們的五官模樣。
    “怎麽了”小的聲音響在身後。
    “這幅畫……”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點顫，遊野頓了頓，重新調整情緒開口問，“這幅畫，是你的作品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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