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暗戳戳不知搞了多少手段，‘弑神之罪’都滅不了的神君固由，更遑論其他罪由？”
    “可是，除了十六萬年前的動蕩，司命神君不是一直很安分嗎？”
    “安分？”
    “兩萬年前他隻是不能出九重天，現在他連司命殿都不能踏出半步，若是安分……”
    “何至於此？”
    “任由他養著一個隨時會散掉的魂魄是九重天做過最正確的事，隻要子非神君的魂魄存在一天，他便會一直以自身靈氣為其續命，事兒多了，他添得麻煩便少些……”
    “既然沒人能殺死他，他又不依賴九重天的靈氣，為什麽不找個清靜的地方？”
    “因為不死木！”
    一道聲音穿入正在講話的兩人。
    塗離與泓然隔著通渺鏡，相對而坐，聽到祀寧的聲音才齊齊望向他。
    “你知道的還挺多……”塗離看了他一眼似是想到什麽才收回視線。
    “阿離，不死木又是什麽？”
    泓然倒是好學。
    "我跟你說這些，是為了讓你小心司命固由，而不是當個故事聽，他這個人，很可怕!"
    "為什麽？我跟他又沒關係？”
    塗離一哽，個中原由她無法跟現在的泓然解釋，這樣瞞著他當真是正確的？
    若是知曉真相，或許他能更好的解決呢？
    “小離……”
    “兄長……”
    此去前途多艱，命運難測，若是……”
    “你要守護好靈界，更要保護好自己……”
    “兄長……”
    記憶中也泓然長著同一張臉的少年看著更年少些，明明差不了她幾千歲，卻比那些上了年紀的老神仙還要沉靜些。
    “倒也沒什麽大事兒，極淨世應該忙著對付接下來的亂局，大概……”塗離中這邊還沒說完就瞅見泓然小心忐忑的模樣。
    泓然其實不太明白極淨世跟他是個什麽關係的，但總要跟人講個明白清楚，以防自己鬧出了亂子不好收拾。
    隻聽他道：“我碰了一個人…”
    塗離的眉角忽地一跳……
    “他說他叫極風，他還管我叫重霜…”
    泓然的聲音越來越輕，他沒見過塗離這般變化莫測的表情。
    從前的塗離因為真身被囚在九重天，隻留一個幾縷魂魄聚成的外形，她幾乎沒什麽表情，也不記得隔天的事情，人自然是極好相處的，可是現在…
    隔著通渺鏡，他的阿離姐姐遠在人界，他還是覺得下一刻就要被她抓去人間收拾了……
    “伏洛在哪裏？讓他出來。”她聲音很輕，不常帶笑的麵容此時顯得更為冷酷些。
    下一刻便有一道討好的聲音傳入塗離耳中，連帶著一張笑容滿麵的臉。
    “我在這兒。”
    “這不是一不小心忘給小泓然加‘鎖靈枷‘了麽？加上我要去尋他，這才給妖界鑽了空子，放心，冥界的戾氣我已控製住了！”
    事到如今，追責已然無用，況且現在身為冥君的伏洛誰敢責備。
    “加強冥界結界，不管是對人間還是妖界。”
    伏洛麵露難色，忙道：“阿離啊，你知道的，對妖界的結界還好說，冥界與人間素來淵源頗深，若是加強結界，人間的戾氣便不能成功引渡到冥界了。
    這方麵塗離倒是沒想到，人間凡人眾多，百年不過一瞬。
    她並不適合思考這些
    問題，想來想去卻想到另一件事。
    一時間塗離的整個身形被拉遠，她的手中出現了一柄長槍。
    通體純黑的武器卻又翻著清泠泠銀色光華，那是上麵所鐫刻的花紋閃出的光。
    “彼岸花紋！”
    泓然忙抬頭看向伏洛，卻見他雙拳緊握，臉色陰沉的嚇人。
    “你從何處得到此物？”伏洛的聲音裏全然沒了之前對塗離的小心翼翼。
    “渡月山，妖界有個叫權榮的，他修為不敵我，這便是從他手裏取來的。”
    “那他人呢？”聲音從齒間擠出，記憶中的鮮紅染上了伏洛的雙目。
    “他是妖界長老，被妖王被救走了。”
    塗離的聲音淡得如水，她並不能對伏洛感同身受。
    前塵舊事其因果，她被封在九重天的這幾萬年清楚了大概。
    四萬多年前的事情，記得的人或許沒多少？但身在其中，他忘不了。
    “月沉”那柄長槍的名字，也是伏洛母親的名字，是開啟極淨世結界的鑰匙，由從前的彼岸花一族守護。
    而現在……
    他似乎還能聽到族人的魂靈在烈火中慘叫……
    “族長！族長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聲音猶在耳邊，哪怕這彼岸花叢下的魂靈早已被度化。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那是一張張被灼燒的臉，一雙雙赤紅的目，緊緊地盯著他，那散入空中的塵埃，如影隨形，永不得安歇。
    伏洛的臉色越來越冰冷，仇恨在眸中印上重重陰翳。
    看他神色，塗離能猜出一二。
    從前的彼岸花一族乃是極淨世的神，受無盡純淨濃鬱的靈氣，卻因族長與外界之人相戀，受騙打開了極淨世的結界，導致極淨世靈氣四散，死傷慘重。
    “月沉擅離極淨世，沒有盡到她的職責，四萬年前妖族入侵重傷主使，她占主責，彼岸花全族被滅，雖矯枉過正，不近人情，但到底沒錯。”塗離的聲音平平淡淡，毫無起伏。
    這本就跟她無關，她並不能感同身受。
    原本塗離並不能確定權榮的身份，眼下看伏洛的反應猜出了大概。
    “若是你心中鬱結難平，我可以先幫你殺了權榮。”
    “這是我的事情，我願意承擔‘弑父’的天罰。”
    四萬年前的權榮巧妙編織謊言，騙取了打開極淨世結界的鑰匙。
    伏洛恨權榮為了自己的野心欺騙了母親，更恨極淨世之主不通情理，絕了彼岸花全族生機。
    彼岸花重重交織，如同血海，沉沉壓在伏洛心頭。
    “別讓仇恨蒙蔽你的心神，伏洛，眼下局勢你能看清的，對嗎？”
    他的仇人是權榮也罷了，隻是極淨世之主祭洲，動了他，這六界又會有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阿離，別讀我的心，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塗離略微垂了眸子，心下有些悵然。
    “我並沒有讀你的心。”太費靈氣了，且……
    掌心的靈氣凝起又散去，塗離看向身旁的祀寧，無奈地歎了口氣。
    大概是這四分之一的真身削弱了她的能力，她一時竟然讀不出周遭人在想什麽。
    沒了讀心之術，對她來說也沒什麽大的影響。
    “阿離，你何時回來？”
    “回哪兒？”塗離一時沒反應過來，一時又覺得伏洛真是長大了，情緒收拾的真快。“我想在人間轉轉。”
    隻聽塗離輕聲說。
    伏洛在通渺鏡那邊的臉一瞬又變得有些陰沉。“也好。”半晌隻聽他道。
    “‘月沉’交給別人我不放心，等過些時日我親自……”
    塗離的話還沒說完通渺鏡便消散了個幹淨。
    也不知伏洛有沒有清楚她說話。
    “伏洛，你為什麽在生氣？”
    冥界之中，泓然緊緊跟著伏洛在彼岸花海中穿梭。
    不料前麵的人猛地止步，泓然沒來得及停下便“碰地”一下撞上了伏洛的背。
    “我隻是生氣她出暮當山卻不知道先回冥界，她到底拿不拿這裏當家，拿我當家人！”
    伏洛轉頭看到的是正捂著額頭，眼角微紅的泓然。
    他一時氣消了個幹淨。
    “早就跟你說過不要莽莽撞撞地……”
    撥開泓然的雙手，隻瞧他額上一片鮮紅，不知道的還以為冥君大人的衣服掉色呢？
    “或許，是在給我們留時間吧……”
    伏洛盯著泓然含著霧氣的雙眸，手掌在他額間輕撫。
    在這樣下去，他該不忍心了。
    司命說的對，他太貪心了。